夜空中潜沉着死去的月亮,云雾起了褶皱,一层一层遮盖住不祥的月光。
枯藤衰败,一截一截断裂,在地上被马车碾压得粉碎。
“咣当——”
沾着血的刀掉在了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这是一个不详的夜晚。
穿着灰色兔子睡衣的女孩子赤脚站在血泊里,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又诡异。
“我——”她说话的语气也奇怪极了,像是在读剧本一样,又像是孩童学语,生硬而缓慢。
“我,杀了,他们……”她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扭动着脖子,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举止都怪异的很。
“我杀了他们……”
“我杀了他们?”
“我杀了他们~”
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明明杀死了父亲,嘴角却不断地翘起,上扬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她慢慢地跪坐在血泊里,手掌,胳膊,小腿,大腿,衣摆都是鲜血也不介意。
沾满鲜血的双手捧起来自己的脸,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疯狂的表情,她喃喃自语:“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弟弟,你听见了吗,我杀了他。”
“我为你报仇了……”
她缓缓捂住脸,哽咽了起来,在血泊里失声痛哭。
她身前,躺着两具尸体。
他们的瞳孔大睁着,里面还残留着恐惧和惊悚,以及对这世间的无限留念,可惜永远的定格在了此刻。
“其实,没有弟弟,不是么?”
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女孩子猛的停止了哭泣,她没有回头,而是细心的在裙子上把手擦干净,然后抹掉眼泪,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血液滴滴答答的从她裙摆上滴落。
“有没有弟弟重要吗?”她转身看着那个走近的少女,柔柔弱弱的笑了一下,“你就当做是我想杀掉他们的一个借口好了。”
“我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白眼狼哦,你看,他们把我养大,供我读书上学,最后却死在了我手里,多么可笑呀~”
她歪了歪头,语气天真烂漫:“你看,人家都说圣人都会犯错,可是他们不是圣人,犯了一次错,我就不肯原谅他们了。”
“我真是个坏姑娘对不对?”
“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吗?”她有点神经质的癫狂,好像在对别人说,好像又在对自己说。
她脚步踉踉跄跄地,似乎想走过去,却一下子跌倒了,她也不介意,在地上拖着血迹直接跪坐在那些尸体中间。
“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他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也不太普通,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飙车,出了三次车祸。”
“第一次车祸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样子简直被吓呆了。”
“不过我没哭没闹,但他们还是嫌我碍事,就把我赶了出去,我带着我的狗一起出去了。”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它没有名字,是一只黑色的土狗,好像也是黄色的,我记不清了。”
“我在外面呀,被别人欺负,被狠狠地推在地上,所有人都在关心我父亲,没有人来关心只是小孩子打闹的我。”
“只有我的狗,冲了出去,一口咬住了那个推倒我的孩子。”
“然后,它死了。”
“我的父亲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死了我的狗,他说,咬人的狗,不能要。”
“它死了,我把它埋了,我开始讨厌狗了。”
“狗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动物,愚蠢,可怜,卑贱……”她这样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漆黑的眼睛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或许还有一丝痛苦。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愚蠢到极致的动物,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其他种族,愚蠢得可笑,我讨厌狗。”
“只是除了狗,没有任何生命会陪伴我,我只有狗,然后我连狗也没有了。”
“后来,我长大了,也不缺朋友了。”
“父亲喜欢喝酒,他经常喝的醉醺醺的,母亲胆子很小,她甚至不敢反驳父亲。”
“父亲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母亲时常暗自垂泪,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依旧在上学。”
“后来,那个女人消失了,父亲收心了,或许吧,但是他越来越爱喝酒了,醉酒后,他不仅会殴打母亲,还会殴打我。”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总是打我。”
“那么小的我,只有一小团,五六岁的年纪,跪在地上,脱掉上衣,露出脊梁,竹条抽打在我细嫩的皮肉上,一道道红色的血痕,一下子就浮现出来。”
“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他们一直告诉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很听话的呀。”
“我讨厌下跪。”
“可是我的母亲在我最骄傲的年纪,摁着我对我的父亲下跪。”
她表情变得奇怪,语气却平静下来,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一丝生机。
甜甜的娃娃音充满了死气,在这个不祥的夜晚,有种诡异感。
“在很多人面前,她让我对父亲下跪。”
“因为父亲喝醉了,在家里打砸闹事。”
“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我下跪呢?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成绩很好呀,我也很乖哦,我有洗碗,也有做饭,为什么要我下跪呢?”
“我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可我还是爱着父亲母亲,因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直到我快要成年,那是我最爱美的年纪,短裤,短袖,漂亮的衣服,我开始打扮自己。”
“虽然没什么钱买新衣服,只能从每个月的二百生活费里扣,我还是开心极了。”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去赌博呢?”
她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歪着头,小小声的说,脸上是纯粹的不解,有细碎的眼泪滑落脸庞。
“赢了,他就去抽喝嫖赌。”
“输了,他就不停的辱骂,罚跪,殴打我。”
“他不是父亲了,他是个恶心的家伙,没有父亲会想把女儿卖掉换彩礼的吧?”
“我哭着逃跑,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对不起。”
“她不是我母亲吗?她为什么也不帮帮我呢?”
她抱住了自己,坐在血泊里,环住膝盖,委屈极了。
“根本没有人喜欢我呀,我那么乖,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呀。”
“每个人都对我好坏。”
她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是他太过分了,我已经忍让他好多次啦~”
“是他太讨厌了,不是我想杀掉他的。”
“所有人都有罪,在我被伤害的时候,没有帮我的人,都有罪。”
她打了个呵欠,有点困倦的样子,眯着眼抬头看那个一直静静听着的人。
那个人的脚一直没有踩在地上,似乎是介意地面的鲜血。
“我有点累了。”
“嗯。”
“你能带我走吗?”
“能。”
“带我走吧,”她歪了歪头,认真道,“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也可以爱你,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
“我可以做你手中的剑,做你的狗,做你的奴隶,带我走吧。”
“为什么?”
“为什么呀……唔,”她想了一下,娃娃音甜甜的,却死气沉沉,透着诡异,“因为你出现在了这里,很简单呀,我只是需要爱上一个人,得到精神支柱活下去而已呀,很简单嘛。”
“我累了,你带我走吧。”
“你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了哦,你可以给我取一个名字哦~”
“红兔,你叫红兔。”
“那你呢?”
“我的名字,楚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