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没有找到死者的衣物及随身物品,但在现场遗留有一双女士的小皮鞋,上面沾了不少的污泥和血渍,这是凶手唯一没有带走的死者物品。
最初觉得当时下着雨又经过了分尸,沾上这些痕迹很正常,现在想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夏雪在离开马成家的时候仅背着她的小背包,没有携带雨伞,如果全程坐车的话即使不带雨伞也没什么关系,出租车会直接停靠在火车站门前。
但如果目的地换做偏僻的林区就不一样了,死者没有预测到会下雨就来到了此处,如果在来的路上就开始下雨,完全可以改换约定地点,没有必要踩在泥泞的道路上过去。
她在十二点二十三分离开马成的小区,下雨时间则在下午三点左右,从这里到木屋所在地乘车最多只需要半个多小时,也没有其他需要停留的理由,换句话说,死者是能够赶在雨前来到木屋的。
这时候还没有下雨,地面是干燥的,如果接下来凶手就来到木屋将她杀死,她的鞋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沾到污泥的机会。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看起来合理的带有污泥的鞋子反而是不正常的,她只需要在木屋中等待就可以了。
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很可能是有人约她到此,而且是非常熟悉能够让她放下戒心的人,她在等待凶手的到来,但这场雨却把她困在了木屋之中。
章启陵那天应该是没有去的,他一整天都要在医院进行问诊,为自己营造不在场证明。
姜凌想象着章启陵一脸抱歉地与夏雪通话,告知她不得不在木屋里住上一夜,也许夏雪是知道即将要下雨的,她期待着与情郎在雨中的木屋里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
但章启陵是不会去的,他需要夏雪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于木屋里住上一晚,误导警方以染血的连衣裙为时间判断基准,将作案时间锁定在七月九号。
夏雪只能独自蜷缩在黑暗的木屋之中,外面是倾落的冰冷雨水,她在这里住了一晚上也许会留下什么线索,但凶手一定都清理掉了。
夏雪在来之前可能买过一些吃的,可经过了将近一周时间,高温使尸体迅速腐败,蛆虫和微生物的迅速分解,早就已经分不出胃里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了。
那些剩下的食品和包装袋应该也都被凶手带走了,他会清理掉木屋里所有能够揭穿自己手法的痕迹。
姜凌沮丧地摇了摇头,再次将思绪转回到刚刚的思路上,她的鞋子沾上了污泥说明她在雨时或雨后至少出去过,脚踩在了泥泞的地面上,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才放晴,没有带雨伞却要进入雨中,随身可能携带着足够的吃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虽然姜凌想到了什么,但他却很失望,经过这一连串的逻辑推理下来,得到的却可能是完全无用的线索,距离九月十号已经过去了两周时间,即使这是凶手无法清理掉的痕迹也会被自然分解。
有时候推理就是这样,未必能那么顺利的指向真相,而且完全依靠逻辑推理总会出现各种意外,人的行为是难以揣测的,所以一切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在医院的病房内,夏东海正在给妻子剥开香蕉的皮,但递到她的嘴边,却又不吃,她只是侧过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台上盛开的康乃馨。
“唉,你就吃点东西吧,身体才能好得快啊。”夏东海将香蕉放在一边,握起妻子的一只手。
王兰花沉默不语,她这个样子让夏东海焦急不已。
她这些天基本没吃过什么东西,完全靠营养液在维持着。
“我听说警方已经有怀疑对象了,是个医生,好像姓章。”见妻子好像有了反正,他知道有门,于是继续说到,“是那个姓陈的女警察和我说的,那个医生欺骗了小雪的感情,现在推测是他害了小雪,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没有证据抓他。说起来他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我提供的,那个凶手在晚上九点把小雪的连衣裙丢到了沈阳一个垃圾桶里。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个畜生逍遥自在的,我就算去作伪证也要把他抓住。对,我去和警察说,就说那个连衣裙上缝的名字花纹和原先的不一样。兰花,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会给小雪报仇的。”
夏东海拍拍妻子的手,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细心地掖好被角。
他转身走出了病房,步履变得蹒跚,年纪才不过五十,却仿佛老人一般,他也因为女儿的遇害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有多苦呢?
只不过王兰花已经病倒了,他必须撑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听着脚步声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泪水悄悄从王兰花的眼角流出,无声的泣诉。
姜凌听完夏东海的打算,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要靠家属用作伪证的方式缉拿凶手,那我们这警察不做也罢,而且现在也还无法确认他就是真凶,一旦搞错了就无可挽回。作伪证是要坐牢的,你还有老婆要照顾,为了这个家你也不能倒下。”
“走吧,我们再去现场走一趟,也许有我们还未注意到的线索。”姜凌率先走出了咖啡馆,陈雨在离开前,回头看了眼那个双手抱头,一脸呆滞的父亲。
木屋已经被鉴识人员拍照取证过多次,如今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现场遗留的干结血迹能够证明曾经发生过血案。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靠墙摆放着一套桌椅,在墙壁的夹角处挂着一张吊床,平时供路过的护林员休息所用。
姜凌环顾一圈简单的室内,坐到椅子上闭住双眼,开始还原夏雪如果在这里住了一夜,有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
“师兄,你有什么想法吗?”陈雨也四处查看着。
“想要破解章启陵的不在场证明,要从两点出发,一个是证明他丢弃的连衣裙与死者被杀当天穿的不一样,另一个是证明死者在七月十号还活着。后来我又问过马成一次,但是他完全分不出自己看到的连衣裙和绣有死者名字的那件连衣裙有什么区别,他的心思应该全放在夏雪的身材上了,夏雪厌恶他也不会把衣领里绣有名字这种事给他看。
“另外我考虑在分尸的时候会有飞溅的脂肪组织,如果在连衣裙上没有发现,就可以说明分尸时这件连衣裙并不在现场,但又不绝对,无法作为铁证,如果凶手比较小心也是可以不让它沾上的。”
陈雨仿佛发现了什么,摆手招呼道:“师兄你快来看,这里有个铁钩诶。”
姜凌立即走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在吊床旁的墙面上有一只伸进来的钉子,钉子尖端有些弯曲,所以看起来像个铁钩。
“如果当晚夏雪是睡在这张吊床上的,而且她穿着的连衣裙比较宽大,很容易勾在这上面划破。而我们在她的连衣裙上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能否证明她当时没有穿那件连衣裙呢?”
“可是这个铁钉上没有挂上绵丝什么的啊,即使很容易会勾破衣服,也只能停留在你的猜测阶段。它可以划破也可以不划破,要是像影视剧里那样恰好留下一点绵丝,我们就可以送检了,护林员的衣服上可没有那种材质。不过这毕竟不是影视剧,没有神奇的道具组,凶手可能把所有的线索都清理掉了,我们现在要找的是凶手根本注意不到的痕迹,很难……”
“你说的对,是很难,但我一定要找到。”
陈雨和夏雪年纪相仿,所以产生特别的情感也在情理之中,看到这样一个妙龄少女被肢解成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恐怕谁也受不了吧。
姜凌不禁在心里划了个十字,祈祷夏雪能够在冥冥之中给他们留下一些线索。
找了一圈,木屋内什么有价值的痕迹都没有,于是姜凌走了出来,从外面打量着这个木屋。
仔细看才发现,它的形状有点像个棺材,木头材质的墙壁上是一整块厚厚的房顶。
每个人最后的归宿都是那一方小小的盒子,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盘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绕着木屋缓缓迈步,手指触摸着陈腐的木头墙壁,因为阳光的暴晒,竟然有些烫手。
来到木屋的后方,背面是由一根根木材组合排列成的,上面没有窗户,但一些因为腐烂而不够严实的地方露出了一点空隙。
“咦?这是?”姜凌发现有一处木头上,纹路有些不自然,仔细看去又看不太清。
“怎么啦,让我看看。”陈雨把脑袋凑过来,也盯着那处痕迹看。
“好像是刻上去的,但是不清晰,可能是用指甲挖的。”姜凌不确定的说道。
“我手机里有放大镜功能。”说着陈雨掏出手机,点进某个软件,然后把手机放在木板前,那些原本不清晰的痕迹立即在屏幕上被放大数倍。
“看起来好像是,雪?章,不过这个为什么会被刻在这里啊。”陈雨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身上没带发卡等硬物,只能用手指甲,但是木屋内的木板又比较硬,想要刻得清晰点就只能在木屋外经常被风吹雨淋而变得软化的一面上了。”姜凌环抱双臂分析道。
“可是这个章字刻的歪歪扭扭,都立和早字挤在一起了啊,而且离?又感觉有点远。”
“嗯?这个……”姜凌被提醒后才注意到,他接过手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如果是白天自然不会把字刻成这样,但那天在下雨,天色很黑,雪字经常写所以还算规整,但是章字就刻乱了。这说明直到晚上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她仍然是活着的,因为看不清才会刻乱。”
“没错,肯定是这样。”
“之前我还想过她为什么要在下雨后走到泥泞的地面上,看来我完全想错了方向,因为木屋有缝隙在吹风的时候会比较冷,不容易入睡。所以她在雨变得稍微小点的时候,就想刻下两人到此处的纪念,这从她收到衣服就在衣领绣下她和表姐的名字可以得知,她是有这种兴趣的。她一定很期待和爱人共同度过温暖的夜晚吧,所以才会刻下彼此的名字。”
“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报告上去,有了这个证据,那个混蛋也没法抵赖了吧。”陈雨气鼓鼓地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姜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能偶然得到这一关键线索,正是由于夏雪对章启陵深沉的爱,而这份爱终究没能换来她期待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