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熙这样说,苏濯心中提着的那口气便悠悠放下来了:“先生尽管说。”
“宋瑜递来的信件我已经细细看过了,这估计和宁家那边有些关联,我要你借拜访宁音之由,去打听他父亲最近的情况,宁音跟在你父亲麾下,也可以做一个切入,将他们之间关系弄明,也好好看看宁音是否知晓情况。”
“这。”苏濯有些为难了,这差事说起来容易,但故友相见,本该谈笑风生,两相开怀,但如今要苏濯心怀鬼胎,从昔日故友,往日师兄口中套出些话来,对于苏濯来说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当了这么些日子的学士,竟是一点长进没有,做人当如铜铸钱,外圆内方才是正理,你不必有什负担,只管去就是。我这边自会派人去查,只是要你去探探口风。”温熙知道他的性子,这些小人之事他不愿去做,但此事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温熙想到那些呈上来的资料,隐隐忧心,可这些事,怎么让这些小辈来操心呢。
“先生既然这么吩咐了,我去就是了。”
“同他约个清净些的地方。”温熙交代到。
“我知道的。”苏濯应下了声。
“这件事涉及甚广,我须得细细筹谋,本不想拉你们下水,但宋瑜手中兵,内阁院中人皆要为我所用,方能应付他们的谋划,宋瑜性子急切些,我便不敢同他多说,我知道你稳当,思虑周全些,该明白我的意思。”温熙语重心长,虽言语之中已经将这些事情说的轻松简单了些,但苏濯却明白温熙身上的担子属实不轻。
“先生辛苦,但这担子由你一人来挑,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温熙面上难得露出虔诚而温软的模样,“若天降大才,我便解甲归田,采菊篱下,故书相伴,不亦乐乎?”
“先生,”苏濯深深震撼于长者如此轻松简单的梦想。
“人才我已经遇到,只是成长还需时日,苏濯,你知道你是我嫡亲弟子,这些年我虽说与你少见,但我心中你仍是大器之才,你需得走到民众中去,才能学而践行,方知真理,不然囚禁在这一方红墙中,眼睛便永远只能盯着这些阴谋诡计,便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先生说的是,只是现在来得及吗?”苏濯望着面前这位老师,不知何时,他的两鬓已经爬上了白发,身姿却依旧坚挺着,眼中眸光却依旧亮堂着。
“学习永不会晚,实践永不会晚,这些道理你学了这么久这么多,早该明白了。”
苏濯便也虔诚而温软了应下了。
少年含笑看吴钩,雏鹰翱翔羽初丰。
筠意楼雅阁内,桌上只有一盏精致茶壶,小巧玲珑,描画着婉约的小桥流水,两只杯子,玲珑小巧,盛满清透的茶水清汤。
“许久不见。”苏濯看窗外好风景,走来一个英姿少年郎,轻声叹道。
“肴升!”转眼,那爽朗快活的声音便到了雅阁门前。
苏濯站起身来,看向门外,门外少年郎一袭青衣,墨发高束起来,扎着一条青色发带,俊眉星目,正快活的张着手臂,等一个拥抱。
苏濯便大跨步走了过去,给了他一个紧实的拥抱。
“好久没见,你长的比我高些了。”宁音拍拍他的后背,将他拉开,手在头顶上比划着,手掌宽厚而有老茧。
苏濯将脑袋上的手抓下来:“我本就同你一边高。”
宁音哈哈笑起来:“是是是,我总是争不过你的。”
几年从军,少年已经没有了以前白净的面容,看起来粗粝而稳重些了,但这青衣却还是没变,反而洗的有些发白了。
“坐,”苏濯将那瓷做的小壶拎起,澄澈的茶汤便在小巧的茶杯中荡漾开来。
“许久没拿这小杯子喝过茶水了。”宁音感叹道:“好茶好意境。”却是将这小小的杯子捏在手中,一饮而尽。
“你这,”苏濯笑道,“你若不习惯,我叫他换了海碗来。”
“不不不,这样好,许久没来了,这些公子王孙的规矩雅兴都忘了,但这茶我还是爱的,就这样罢。”宁音摇摇头,脸上依旧是快活的模样。
“我记得你爱吃这家的蟹酿橙,才特意定在这里的。”苏濯看着宁音面上表情有些怔忡。
宁音久久反应过来,轻轻应了声:“是,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乐和,”苏濯一下有些慌张了,“你若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就是。”
“不不不,很好,蟹酿橙,再来一碗米饭,来一碟米醋,快活的很。”宁音这话带着快活的气息,面上却是无尽的怀念,“我已经是个粗人了。”
“自打收到你的信,我便有些无措起来。我初见你时,少年意气还愿同你比上一比,如今我们却没什么可比的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内阁学士,我却是舞刀弄棒的粗人了。我来见你,本知晓我们两人已如隔沟壑,却没想如今差别已如此大了。”
“是我安排不当。”蟹酿橙上了桌,满屋便绕着橙子的清香和蟹肉的鲜甜滋味来。
“安排的很好。”宁音将那蟹肉沾了米醋,入口便是满嘴鲜香轻甜:“果然是好滋味。”
“你在我父亲手下做事,实在不容易。”苏濯斟酌着开口。
“有什么不容易,在谁手底下做事都是这样。苏将军虽不如苏老将军行事,但也是一位好将领,我在他手底下学到不少东西。”
“南方匪患不断,我跟着你父亲去了几趟,所见所闻皆是活生生的,你知道,和书上皆不一样,我大为震撼。北方又不尽相同了,那些黄沙风暴也是你没见过的,我出去一趟,满头满脸都是黄土,哈哈哈哈,说起来也好笑呢。”
宁音一提到军中事务,眼中一下有了光,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像极了从前捧着书卷侃侃而谈的模样。
“啊,这些想必你都不感兴趣,不说了不说了,你最近如何?”宁音反应过来,一下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