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星中心主城“凯尔伯里”郊外山区一个晴朗的午后,我正在我朋友潘特雷纳的塔楼顶上参加烤肉派对。
时间来到九月,天气晴朗,好像双黄蛋一样几乎快要亲在一起的两个太阳悬在正头顶偏左耳朵方向的位置,暖洋洋的不是很毒辣,提供了充足的光线,可以让从外星系来的艾尔美商人们好好晒一晒他们那比鱼肚子还要白上一点二五倍的皮肤。他们最好晒得仔细一点,否则我敢保证下一次——或者下下次的烤肉聚会上就会有以他们的下颈肉研制而成的全新的食材摆在那左手边的食材车上。我拿我左耳朵上的汗毛发誓。
派对的主人潘特雷纳是我见过的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烤肉狂人。据说在他二十岁的那年,他的父亲将一条烤的黑红的六眼罗丁鱿的须子当着他妈妈的面硬生生的捅进了潘特雷纳的鼻孔里,因为他在去凯尔伯里近郊买烤肉调料时忘记了最最主要的艾尔美纯白料酒。一直到现在我们都能够看到潘特雷纳那比眼珠还要大的鼻孔里面那红色的旧伤疤痕。他的父亲在意外的头朝下掉进工厂RH2型废料搅拌机以身献祭阿祖文明建设之前给潘特雷纳留下了一生都抹不掉的印记,也让我们这些认识潘特雷纳的朋友永远记住了他父亲这个人。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潘特雷纳没事就喜欢说说这件事情。那个从艰苦的条件下长大的男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比向日葵还要乐观。对于这种人来说愈合后的伤疤就是他全身上下最坚韧的皮肤之一。
这件一点也不愉快的往事同样也并没有让潘特雷纳就此对烧烤厌恶,或者说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像现在一样邀请朋友来开的烤肉排队每隔十天半个月左右就会举办一次。我一直觉得他的心胸是和腰围成标准的正比,足以把三个我捆在一起再加上一把胸毛。他的胸毛比头发还要茂盛——在他头发曾经还在的时候。
现在他的脑袋和我正在烤的培根一样白里透红,算算已经是有四分熟的样子了。
鼻子嗅着空气中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香气,我惬意的手持小夹子靠在塔楼最里面边缘的栏杆上,转头望了一眼外面公路之外浩荡如海的荒漠风光。
阿祖星是一颗七十年前被开垦于莫瑞尔德星系星区双子恒星系内的宜居行星,有近一半的土地适合已知物种生存,同时本身也孕育着不少在各方面来说都非常没什么价值特点的本地独有物种。在作为萨域边缘蛮荒星域的莫瑞尔德,这样的星球不少可也不多。当时以及现在都燃烧着脑袋中百分之七十的白浊脑浆持续专注于开疆扩土的萨域二级文明“苍澜帝国”立刻便部署力量到阿祖星进行殖民开发,不到三十年便基本完成了星球的文明达标建设,设立了苍澜五芒星联合政府下辖直属的地区星球管理局负责行政管理,派遣了治安军团维持治安,宣布了阿祖星的苍澜帝国政治版图归属。
而在那之后,因为苍澜帝国对莫瑞尔德星系的垦荒活动如燎原之火愈演愈烈,帝国版图在莫瑞尔德的所属面积不断扩大深入,阿祖星的战略位置逐渐开始变得重要了起来,带动了附近其它星区的商业经济发展,逐渐成为了一条新兴商业航道比较关键的中转之地,大量的外来集团、星际雇佣兵、海盗、外文明种族、赏金猎人等纷纷从萨域其他星系涌入这一片星区。其中既有像我和潘特雷纳的父亲这样怀揣着梦想寻找工作、谋求发展的机会主义梦想家,也有怀着其他目的、想通过捷径手段取巧捞取各式各样油水的现实主义理想家。其中最为露骨的便是星际海盗这一脸皮比我还厚的强盗团体。
潘特雷纳的父亲是当初阿祖星球的第二代移民,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塔楼算是潘特雷纳父亲给他留下的最为了不起的遗产。虽说只是一栋矗立在远离城市的半荒漠戈壁化的郊区深处的荒凉塔楼,但在我们这些人眼里这依然算是不可多得的财富。这栋建筑在管理局内的档案中明明白白的归在潘特雷纳家的名下。
我现在大部分时间还是睡在车上,虽然我也有自己住的地方,而且相对来说还算不错。那是一座城市迁移之后留下来的大房子,经过我简单整理之后几乎可以用“别墅”来称呼,但问题是距离主城凯尔伯里太远了,位于南方森林地区和戈壁相接的边界,根本不可能每天晚上回去住。我只有在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去,大概两个月一次,而且每一回到家之后最先需要干的事情就是给房间清理风沙灰尘。
虽然有点讽刺,但是事实就是,虽然阿祖星现在的发展越来越快,富人越来越多,但是相对的像我们这样的穷人也一样越来越多。富人越富有,我们越贫穷。贫富差距的两极分化以及一些隐藏在暗中的神秘力量对阿祖社会局势别有目的的有心搅动让很多大大小小的犯罪集团与下水道中亲爱的老鼠一起被不断的剿灭又死灰复燃。同时这些灰色、黑色的存在也一并带动了私人武装业、赏金猎人、黑客组织等群体的发展,让现在的阿祖星看似繁华的平静表面之下混乱的暗流持续不断的涌动个不停,好像喝醉了酒后跌入沙漠里一路滚进了葡萄酒池的白眼睛螃蟹。上一秒分不清东南西北,下一秒就被端上了餐桌。
不过那些和我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按理来说我和我的这些朋友们还没有那个资格去入局参与那种级别的游戏试玩儿。我们只想老老实实的挣够我们每星期的八十块,然后安安稳稳的吃一顿美味的烤肉。这个星球虽然各方面来说都疯狂的像幅在慈善拍卖会上底价两百万元起的二十手名家抽象画,属于那种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能够欣赏的来的世纪绝代艺术品,但食物这种东西还是不缺的。苍澜帝国毕竟是二级文明,只有连星系都出不去的四五级文明才会为食物而发愁。
同为艾班多运输公司的货车司机,潘特雷纳我们几个的关系一向不错,好的就像曾经捅进潘特雷纳鼻孔里的鱿鱼须子,没事儿就会相互碰几下。以潘特雷纳为首的这些工人们并没有因为我才来企业开车不过一年、而且还老是出一些小毛病而嫌弃我,大家都是移民来到这颗星球寻求一条安稳的生路,相互扶持团结是从上一代和上上代那里总结到的教训。另外对于他们这些已经即将步入中年的准大叔们来说,二十四岁孤身来到这颗星球、经历一年时间还没有从花生奶晒成花生油的我就是个细嫩的孩子。丢到狼群里转眼就剩头盖骨的那种。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群不要脸还不正经的家伙距离惹恼我还差很远,不过按理来说我心里面应该已经开始琢磨着到时候应该拿哪个过了头的傻瓜开刀、该打掉他几颗牙才算是能够达到预期效果了——按理来说是这样。
现在我有更加要紧的事情要做。我的鸡翅膀已经烤了不短的时间,但是一点要熟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连表面的那层花生油都已经有了要冷掉的趋势。
我弯腰低头看向底下的能源炉,用力踹了一脚,然后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该死的——巴瑞,巴瑞!”
我一边挺直身体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声音听上去像土拨鼠一样暴躁和不耐烦。
“你这个该去澡堂给外祖奶奶搓背的懒蛋,你不是早上刚刚调过这个破炉子的吗?现在怎么又出问题了!”
我的喊叫在塔楼顶这小股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哄笑,同时另外一边一个正躺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喝着汽水与太阳伞下一名少女细声说话的精瘦汉子好像热锅上的大虾一样猛的弹起,连太阳镜都没来得及摘就三跳两跳的穿过人群向着我这边冲了过来,动作灵活的能让一只白耳朵的红脸小马猴激动的拍着扶手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来搞定,我马上搞定!”
巴瑞一边脸色涨红的快速回应着我,一边想要闪过那从他脚边匆匆跑过的潘特雷纳最小的孩子塔纳,结果没有成功,非常狼狈的侧身栽倒在了地上。他那比起正常人来说要稍微长上一点的手臂此时造成了巨大的麻烦,正好打翻了一旁放在烤架上的平底锅,里面煎的金黄的金剑鱼和少许的热油一起重新飞上了天际——直直的冲着我亲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我和金剑鱼双眼相互对视,波涛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这条了不起的战士在大海中驰骋拼杀的一生,同时鼻子也嗅到了咸湿的海风,甚至额前的一缕刘海都已经慢慢的飘动了起来——下一刻,我侧过身,两只眼珠看着那条鱼擦着我的鼻子尖从我的眼前飞过,然后越过我身后的塔顶护栏,直直的摔落向了下方遥远的地面。那动作优雅的和跳海殉情一样。
在我的目光追随着飞鱼的背影直下三千的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持续的骚乱。巴瑞打翻的平底锅里面的超鱼单翅向前飞出了一段自己的音乐,但是平底锅本身则是混着热油向下拍到了巴瑞的脸上。众人急忙上前帮忙,很明显没有人愿意吃巴瑞的脸皮做的馅饼。光想想那可能的油水就知道一定腻的吃不下去。
不过我此时却没有回头,而是眨着眼睛有点奇怪的看着塔楼的下方。我们所有人都是自己人,就算是有一些带着自己的老婆一起来的,开的也都是公司给我们准备的货车。但是此时下方却停了两辆黑色的越野,那种光看轮胎就知道是把我们所有人捆在一起论斤卖了也买不起一颗钉子的高级货。这还是在良心价的前提下。
此时那条放飞自我的金剑鱼就软趴趴的贴在其中一辆越野的前挡风玻璃上,隔着几十米高的塔楼向下看去好像一片树叶儿,或者一大颗鸟粪。巨鹰的鸟粪。不过我知道我应该只是在自我安慰,因为此时我们的麻烦可要比想象中的大多了。
虽然是没有砸坏玻璃,但如果车主想要追究责任的话,我们这几个小人物依然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潘特雷纳!”心中怀着最后的一丝希冀,我转头大声的喊着潘特雷纳的名字,“潘特雷纳,你还请别的什么朋友来了吗?”
我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的废话,听上去就傻。不过我现在本来就应该是紧张成这种样子才算正常。
我的话让其他人都奇怪的看了过来。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开烤肉聚会了,来来回回总共就这么些人,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别的朋友”?
“什么?”
正在一边和自己的大儿子随意的说着话一边经营着手上活计的潘特雷纳在我招呼的第一声就向这边看了过来,大大的鼻孔和我的双眼对视,在听完我后面的话后好笑的出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呢,阿罗?”
“……”
我不说话了,因为接下来的情况已经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皮靴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有规律的持续响动,将潘特雷纳和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随着塔楼顶部边缘处好像地面上一个方形豁口一样楼梯口第一个人头升起,那些人已经来到了这塔楼顶上。
我向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去。顺着螺旋的楼梯上来的不速之客一共有五个,光看穿着就知道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就像是五个从同一个模具中套出来的泥人娃娃,身上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头发剪的精神利落,料子好像用石油泡过一样黝黑发亮,白色的衬衫与红色的领带一丝不苟。他们没有表情的脸上目光在在场人群中随意一扫,瞬间便集中到了最里面的我的身上。
四目相对,我的喉咙干涩的动了动,依靠强大的意志力遏制住了自己转头从塔楼上跳下去的冲动。我知道那样做是肯定不对的,但我依然还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追随那条可敬的金剑鱼的脚步单手向前直下三千飞出一段自己的音乐,否则我可能就是那越野车窗上另外一坨大号鸟粪了。
回过神来,我理了理头脑中混乱的思路。首先我感觉那几个人的眼睛应该是从螳螂爸爸被吃剩下的尸体上抠下来的,其次我知道我现在应该不用再操心任何有关车窗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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