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终于将迪彩送到了她的公寓楼下,上楼前她转过身向我伸开手。我一时不懂她的意思。
“钥匙还我。”
我点了点头从钥匙串上取下她公寓的钥匙放入她手中,随后迪彩头也不回的上了楼甚至都没有和我道别。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迪彩刚才的反应,最后得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经过这几天的休息身体好多了,应该不需要我再去照顾她了吧。
翌日早上我与父亲吃过饭后前往公司,今天有一场重要的高层会议。会议前大部分基本是围绕接下来的融资准备进行的,一大堆的专业术语乱七八糟的数据分析我听的很是头大。之后才开始说接下来的国庆促销活动,其实企划部的人已经把这个事进行的差不多了,部长李兴景是父亲手下一员得力干将,还许了他不少承德的股份。
可是散会前李兴景却说出了一个让我非常不舒服的议题。“董事长,既然接下去要邀请投资方融资,那么我觉得我们商场里的一些不良风气应该制止。”
父亲皱了下眉头不动神色的朝我这里望了一眼,“李部长有话直接说便好。”
李兴景继续道,“今天来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说是来找庄总应聘的,但是我最近并没有听说我们公司有向外的招聘事宜,而且这一向都是人事部的事情吧?”说完还朝人事部部长崔维康看了一眼。
崔维康一时有点犯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接过话茬道,“人是我招来的,李部长对我不满直说无妨,我觉得区区一个实习生的事情,犯不着拿到这样的会议上来说吧?”
李兴景笑着道,“庄总哪里话,李某岂敢有什么不满。相比这件小事,接下我想说的事情可能关乎着承德的利益。”
我眉头紧皱这李兴景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知道他是个能人而且跟了父亲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元老对我这个没什么本事,却要继承衣钵的富二代一定是不顺眼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所以平时在公司我基本都不会去惹这个李兴景,但是今天似乎他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
“我想说的是关于维琼专柜的事情。”李兴景缓缓道,“维琼专柜每个季度的销售额都位列我们商场前三,但是我们却没有对其扣点,庄总只以最低廉的租赁费将柜台租了出去。如果这样的经营方式不改变一下,我觉得会让投资方质疑我们的经营能力。”
我突然有点生气,维琼的专柜在全国内多少商场抢着要我以前不知道,你李兴景难道还不知道吗?它的存在可以给承德带来多少连带消费?“李部长,维琼专柜的事情属于特殊情况你该理解,而且我们合约已经签好你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李兴景依然面带微笑,不慌不忙道,“庄总说的特殊情况该不会是指维琼的销售商和庄总私底下的交情吧,哈哈。”
我顿时就怒了拍着桌子大声道,“李兴景你是真傻还是在跟我装?赶走维琼专柜对承德有什么好处?而且它的位置并不好,去那里消费的基本都是冲着维琼的品牌效应去的。”
“庄总经理注意你的态度!”父亲不满的对我说了一声。
我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道,“对不起,是我激动了。”
李兴景道,“庄总不要怪李某,只是融资阶段是个非常时期我们不能出一点差错。正好维琼的两年合同快要到期了,不如庄总去与迪女士谈谈,我想以你们的交情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我望了父亲一眼,他无奈的向我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李部长觉得我们该拟多少个点的分红合适?”
李兴景推辞道,“这就不是我们企划部的事情,不如让营销部出个主意。”
现在台面上箭弩拔张的局势谁敢出这个头自讨没趣,营销部部长推辞了一番父亲实在看不惯他们油腔滑调的和稀泥,便对李兴景说道,“李部长也持有我们承德股份算是股东之一,不如你就说个方案吧。”
李兴景点了点头道,“考虑到维琼的品牌效应那我们就只收十个点的利润,庄董庄总你们看怎么样?”
顿时一种无力感从我心底升起,十个点的扣点并不高,放在承德一些知名品牌甚至要高达二十五的扣点。但是维琼的情况实在特殊,据我所知迪彩的收入不少是被她的家族收走的,再去掉租金和扣点……
“对了庄总,”李兴景继续对我说道,“投资方一定对我们的运营能力非常关注,所以即使没有办法谈成也千万不能让维琼的专柜流失。”
“这个我自然清楚,我尽力吧。”总算李兴景说了句人话。
散会后我在父亲的办公室找到他,他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今天会议上你全程都被李兴景牵着鼻子走,你没发现吗?”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跟迪彩是同学你们私底下那些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他就是掐准了你的死穴。”随即父亲又叹了口气,“他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这边有好用的人我早把他调县里的分会去了。”父亲口中的分会是承德在浔南下面某个县的一家小超市,不大。被调过去基本相当于流放。
“那关于迪彩的柜台的事情……”
父亲摇了摇头,“柜台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借口,他是为了提高自己在高层的存在感,以后还多了一件可以弹劾你的由头。算了这个合约你看着去谈吧,收不收扣点其实不重要。”
我心里舒了口气道,“好,我下午就去找迪彩谈。”我话一说完父亲又叹了口气,自从我进来后才不久他就已经连续叹了三次气,想来对我的悟性和能力是相当失望的吧。
父亲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友谦啊,你这个人就是重情义。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很好的优点,但是作为商人却是很致命的!”我理解父亲的意思,商人第一要素就是尔虞我诈,但是我一来没这么聪明二来没这个觉悟。“你去吧”最后父亲摆了摆手道。
吃过中饭我就拿着新的合同前往迪彩的公寓,敲了门后看到了迪彩略显憔悴的容貌,她只将门开了一道缝。我诧异了一会儿道“不让我进去?”
“不方便。”
“呃,我来跟你谈柜台合约的事情,今天会议上你的柜台被点名了。”
迪彩皱了皱眉头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与我闹别扭打开门让我进去。随即我问道了一股油腻的气味,“你中午就吃这个?”我指着桌子上的泡面桶问道。
“说正事。”
“你这才休养了几天,实在不想自己做就叫个外卖啊总比吃泡面强。”
“你管我。”
我一时有点语塞,拿出合同递给迪彩,然后起身在冰箱里翻了一下看见有少量的蔬菜和鸡蛋,便在厨房打开灶头打算给迪彩做份蛋包饭。
一刻钟后我走出厨房,迪彩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举着手里的合同道,“这是你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将装着蛋包饭的盆子递给她道,“李兴景的意思,你先吃饭吃完我们再说。”迪彩接过盆子只吃了两口就又放到茶几上,随后望着我也不说话似乎在等我表态。
“咳,这个…”我一时竟然有点局促,“你也知道我们承德马上就要融资申请上市,所以,嗯,我对经营方面本来就不太了解……但是扣点是有水分的我们可以谈!”
“你想不想我签这个合同?”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心里一时有点忐忑。
迪彩望着我眼神说不出的冰冷,“早上吕丽广场给我通了电话,他们愿意给我比你们承德大一倍的柜台,免租金。”
我惊讶的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
“呵,庄友谦你觉得就你那脑子,需要我对你用什么谈判技巧吗?”
我全然不在意迪彩言语中的嘲讽,“我们也可以给你同等的条件!相信我,我一定会说服我父亲和李兴景。”
迪彩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他们那些人的虚情假意了?”
“这毕竟关系到承德的未来我不能不多想一些,其实来的时候我父亲就跟我说了只要你不走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所以你是在试探我?”
我点了点头。
“呵呵…你竟然试探我……”迪彩突然眼圈泛红声音有开始哽咽,随后拿起笔飞快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我。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过,明明只是两张纸的厚度在我看来却重过泰山。“为什么不接过去?”迪彩含着眼泪望着我“你想要的东西,我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迪彩的话狠狠刺痛了我,她曾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而我现在却用这商人的嘴脸来对她,更何况在聪明的她面前我那拙劣的伎俩根本没有意义,只会伤了她的心。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对你,合同我不能要。”
看着迪彩的泪水我的心情烦躁无比,仿佛有一些我不愿面对的东西直刺我的心底,我想就此起身离去。
“庄友谦你站住!”迪彩站起身发泄似的将手里的合同朝我扔过,却没飞过多远便无力的飘落下去显得那么孤独无助。之后她又想拿起茶几上的盆子朝我丢来,但看到里面是我给她做的还没吃上两口的饭便又放了下去,最后自己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喃喃道“如果真心换不到真心……那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一件并不算大的事情会成为迪彩爆发的契机,在此时此刻上演这么一出男默女泪的戏码。或许这句话早就压抑在她心里太久,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孤独的那个,可以现在我觉得她和我一样。我的孤独来源于不被世界理解,她的孤独来源于不被我理解。我曾希望有个女孩能为我伤心为我哭泣,现在我有了,但是……
“那就把真心留给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