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
雅儿垂眸算计着什么,迎着清晨的曙光踏出了府邸。
“首领。”
早就候在院外的津牵着马车来到门口,抱手一礼:“该出发了。”
“当然。”
一路颠簸,雅儿坐在马车上默读着《礼记》,早被翻旧了的书本却是不见丝毫破损,可见被保存得很好。
马车忽地停下。
“首领,到地方了。”津在马车一旁提醒。
“嗯。”
一直一心二用注意着周围动向的雅儿当然知道到了哪,不急不缓下了车后,入目是一片树林。
这是她三天前安排好的地方,两天前定好的时辰,昨天再三确认过的他的必经之路。
扬手间半臂粗的绳索撒出,竟是上千条银线捆在一起制成的。
银线四散开来,无风自动,好似有灵性一般缠绕在树木周围,飞速流窜织成了一张硕大的网,竟是盖住了大半的天空。
“嗡嗡嗡……”
不再动作的银线发出了诡异的共鸣,好似在提示自己已经就位。
“叮——”
弹指间,那漫天的白竟是骤然消失了,安静得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雅儿垂了垂眸子,有意无意地扫过身旁寸步不离的津。
呵,真是……
“完成了,我先回马车上了。”雅儿淡着眉目道。
“怎,可是首领,任务未完成便休息,这不合规矩。”津硬着头皮提醒一声。
“哦?”雅儿似是一笑:“我怎不知有这样的规矩?
要不……你回车上把我新添改的书念一遍?我在这里听到自然就不用回车上读了。”
津身子一僵,便不再说话。
记得上一个得罪首领的人求着她网开一面,首领便让其通读她半册《中庸》。
那人本是高兴免罪的,谁知首领的书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
原文读一遍不说,那密密麻麻蚂蚁般大小的注解量竟是填满了整页整页的留白,光字里行间的批注就是原文的千百倍不止,更何况其中那举一反三的感想和仿照原文的二次创作……
更何况首领用的字体和常人也是大不一样,不仅笔画简略而且词汇生涩难解,其中有些词汇还又添一本册子备注。
最后那人不过仅是读了四个章句的原文注释便下颚松弛,瞳孔突出,舌尖磨出血泡,活活渴死了自己。
也不知首领是写了多少年,改了多少遍才完成那本骇人的习册的。
津忽然觉得背后冷风瑟瑟,抬眸间雅儿已经上了车。
幽林静谧无风,四周好像被定格了时间一般。初日斜阳,有暖白色的光晕打进林中,却不带起一丝温意。
季寻如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匆匆吃了早饭后便跃出了院子一路飞奔而去。
“季寻,又出去啊?”
“是哎,王婶今天怎得也这般早?”
“哈哈,这不去你家看看柳妈的吗。”
“哦,那谢谢您嘞,她老人家也确实要人多陪陪才好!”
季寻一笑,本就俊朗的脸上带着难得的少年气。
照例踏上村口包子铺屋顶的几片将坏不坏的旧青瓦片,季寻冲那气急发作的老板娘吐了吐舌头便跃上了村头的老树。
脚尖轻点两下便来到了树顶,俯身看去却没看到往常极易瞧见的飞鸟走兽。
是……起太早了吗?
季寻不疑有他,轻轻一跃深入林去,然就在将要出林十几丈之处,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
“什么鬼东西?”季寻身子一侧手就攀上了一旁的树枝,然而还没等他抓紧便又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手臂。
啧。
飞快地放了手,季寻任由自己身子下坠,甩了甩那看不见的丝线,季寻也不论自己脱没脱身半空中脚尖一踏树干便飞身向树木中间窜了过去。
他是笃定了对手没有能力把丝线布到空隙太宽的地方去,就算能办到,那里的机关也是最少的。毕竟没有什么支点,一夜之间总不会像蛛网那样布满了那缠人的东西。
然而雅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多数习武者大都掌握的破阵诀窍,反其道而行之效率自是高得很,没两下就把季寻缠了个结实。
季寻这一番动作原意是为小心试探一二,却没想到仅是这一试,就再退不出半步了!
“大意了?”雅儿轻声叹道。
大意了!季寻心中也是暗恼。
“最近怎得这般冲动?”雅儿笑。
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冲动!季寻有些气馁地嘀咕。
“难道……”雅儿摇了摇头,提起了一只吸足了墨的鸡距笔,低头写下了什么,便不再理会外面发生的事。
难道……是有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季寻凝眉思索着,等等,哪里来的气味?腿上……脚上……
被绑着的季寻按着气味低头看去,自己的鞋面上竟沾着不少荧绿色的污垢,是包子铺青瓦上的,还是树林中枝叶上的?亦或是……都有?!
季寻自是认得这江湖上传播甚广的青面散,不是什么珍贵奇药,三两银子能买一大坛。而只是闻着味道就能中招这一点更是方便至极。
唯一的弊端就是色泽鲜亮容易被察觉,而且只要封住嗅觉就能免疫。
中招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辅助能力,稍微精妙一点的机关术加上它的引导成功率便会倍增,而如此精妙的银丝阵……
呵呵,设阵人还真是谨慎得很。
季寻飞快冷静下来,封住了嗅觉打算等药效过去再做打算。
毕竟这阵法也不像是杀阵,既然对方还不想杀他,那他就还有时间。
就在季寻强自冷静的时候,躲在暗处的津却是看得清楚,这季寻哪是刚触发机关,就算他不试探也早就被那丝线封死了退路。
要知道这里可是马上就要出林子了,而这林子中央才是首领阵中最危险的地方!
现在不做任何挣脱的打算才真是最明智的选择,而这位已经冷静下来的屹阁二当家……也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津暗暗心惊,窜到树下按着雅儿给的图纸将季寻铐了下来。
“噗通。”一声
车内的雅儿听到声音这才确定自己刚刚推断的时间点没有什么问题,又翻了一页《礼记》:“人捉到了?”
“是。”
“那带走吧。”
说完却是不管津的回答,一扬手间银丝汇聚成线,以马车为中心四通八达的线络逐渐缩小,拧成绳索,直到再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雅儿……是雅儿?”季寻一惊,猛得看向马车的方向,眸中神色明明灭灭:“是你?雅儿,是你抓的我?”
雅儿没回话,兀自翻着书。
“为什么?”季寻死死地盯着那马车,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坍塌:“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你和我说,我定会给你的啊,何必这么……难不成你从一开始就……”
“津。”雅儿冷着声音打断了季寻,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看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津被戳穿了心思身子一抖,感受到车内传来的阵阵寒意连忙点了季寻的睡穴,单膝跪地抱手道:“首领,回宫吗?”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