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萃苍茫,在水中翻腾,这是一杯上好的香茗,沏茶的水也是采自山上的泉水,经中有云,泉水上,雨水中,井水下,好水配上好茶,一时间茶香袅袅,引人入胜。
端茶的是一位女子,约莫十七八岁上下,素面朝天,带着几分清秀之气,身着一身绿色长衫,透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韵,此刻的她正轻轻端着这杯毛尖茶,探出鼻子轻轻嗅着茶香,众人看去,只觉她宛若贬谪的仙子,有一种出尘的美感。
这是一家客栈,虽说店面不大,但是在整个出入天山的官道上,却也就只此一家,倒不是此地有什么强人匪类,只是因为天山地处极西之地,本来过客就少,加上天山之上,常有狼群出没,故而更使这里一派萧条。
这几日的天山脚下行人渐多,这些人行装各异,有的是东面海岛上浪人打扮,亦不乏中原武林中称得上名号的大家,兼有漠北骑骆驼赶来的异人,与一些达官贵人的车马搅在一起,显得好不热闹。
客栈的掌柜名叫白阿三,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身着一身棉布青衣,肩膀上搭了一块并不干净的抹布,正在客栈中来回奔波,不时赔上几个笑脸,唯恐得罪了这些天南海北的能人异士。
那端茶的女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只要了一杯清茶,两碟小菜,便不声不响在方桌边坐了大半个时辰。白阿三向客栈门外望去,只见等着进来歇脚的客人已经远远排了长队,目光尽处,烟尘陡生,显然还有更多人马到此。
白阿三刚要去招呼身旁的一位客人,忽然间三个彪形大汉闯进门来,瞪大了眼睛在客栈中打量。这三人一身煞气,似乎唯恐众人不知,那端茶的女子也眯了眯眼,往这边看来。白阿三心中叫了声苦,这三人乃是此处常年的地痞恶霸,平日里到此,往往便吓走许多客人,虽说亏些生意,乃至于送些银钱,总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可眼看近来的客人个个非比寻常,若是这三个地痞被这些人一刀杀了还则罢了,若是单单起了争执,被人教训一番便走,等这些客人离去后,这笔账便少不了算在他的身上了。
白阿三连忙上前两步,满脸堆笑,向那为首的大汉微微鞠躬,颤巍巍说道:“黑老爷,怎的今日有空,想起照顾小老儿生意了。”
拿被称为黑老爷的大汉嘿然一笑,露出满口熏黄大牙,操着粗哑的嗓门说道:“白老板近来生意红火,想必店里也他娘的也缺了人手,咱们兄弟三个平常就愿意做一些帮助邻里街坊的好事,这次你这店里有难处,我们要他妈的不来,还算什么鸟人。”
白阿三苦笑一声,这三人平常嚣张跋扈惯了,口里也尽是些脏字,但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他连忙干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锭白晃晃的银子,说道:“三位大爷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大爷娇贵,受不得这些粗活,这些银子,全算小老儿孝敬几位的酒钱,还请三位大爷宽恕小店招待不周之处。”
若是按照往日里的规矩,这些银子一掏,那三人也就识趣离开,可今天不知为何,那黑大爷明明眼中也浮现了贪婪的目光,却始终不伸手,只是恶狠狠地说道:“怎么,你真当咱们几位成了他娘的叫花子了?咱们是来帮你的,给你做好事,做好事你懂么?”跟着伸手一扬,把白阿三手里的银子打落在地。
那银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了黑大爷身后那人的脚边,那人连忙伸手要捡,可刚刚弯下腰,便听到了一句俏生生的娇叱。
“住手!”
那弯腰想要捡银子的人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方才那端茶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盯着他们,一只手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另一只手则是按在桌上长剑的剑柄上。
那黑大爷平常横行乡里惯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恶事,但这段时间天南海北的客人多了不少,任人都能看出来今时不同往日,故而这黑大爷才收敛了性子,许久未曾露面。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他百般顾忌,但遭黯许久日子之后,陡然瞧见这样一位温如水明如玉的姑娘,心中色念也顿时大起。
那黑大爷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熏黄槽牙,冲着这绿衣女子说道:“姑娘声音真清脆,但是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你是白老板的亲戚么?还想要为他出头?”
“我跟这老板非亲非故,算不得他的亲戚。”那绿衣女子一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轻轻点着桌上剑柄,饶有趣味地说道,“不过么……我想要为他出头却是真的。”
“哦?”黑老大两条粗粗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此时也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瞧向少女的长剑,似乎在忌惮些什么,“姑娘既然跟白老板非亲非故,就不要强行出头了,瞧你文文静静的,要是真动起手来,也不好看。”
他不敢用胜负来威胁眼前的少女,实在是有违他平日里一贯霸道的作风,白阿三却是心中叫苦,本来自己给些银两,纵然再受些凌辱,也总能息事宁人,可这少女强行出头,万一在自己店里动起手来才是大大的不妙。
“我还没动手,你怎么知道我打起来不好看?”少女仍旧面带笑容,只是落在黑老大的眼里,却实在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姑娘,我们几个虽然五大三粗,可也不是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主,你又何必非要蹚这一趟浑水呢?”
“这个么……让我想想。”那少女笑吟吟的眨巴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跟着恍然大悟道,“有了,我在这里一个人坐了半天,这么多客人在后面巴巴地等着,掌柜的也没有说赶我离开的话,他这么大人情,我总要还吧。”
黑老大深吸一口气,向自己身后的两名随从看了一眼,眼见这两人眼底也是怒火未平,跟着又向四周的客人瞧了瞧,只见有不少人纷纷拿眼睛向自己看来,那神情中,有好奇,有不解,甚至还有怜悯,唯独缺少了平日里常在旁人眼中见到的忌惮。
黑老大虽然横行霸道,却并不是全没脑子的蠢徒,这段时间以来,如此多的奇人异士在此处来往,其中有不少,是他一眼就知道招惹不得的,在这样一群能人中,他这个区区地痞实在算不得什么狠角色,此刻眼见这些人都是这幅样子,饶是他心狠惯了,此时也难免打了退堂鼓,只是若是就此认怂,以后自然也就在此地没了混头,一番权衡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姑娘好大威风,我心里也佩服的很,不如你我各让一步,这事权当没发生过,如何?”
白阿三听到黑老大这句话,几乎兴奋的快要昏死过去,眼看着一场纷争即将化解,自己的店里也可以避免一场无妄之灾,却没想到那少女淡淡道:“怎么,你就这样轻易的认输服软了么?真是白生了这么大个子。”
她话语中挑衅意味十足,显然是没打算放黑老大离去,黑老大也是血性之人,本来今天已经是一忍再忍了,可听她这样一番话,心中顿时无名火起,跟着双目圆睁,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哇,你这丫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几个,抄家伙!”
他们几人平常配合惯了,闻听黑老大一声号令,纷纷撸起袖子气冲冲向绿衣女子走去。
往常只要这几幅凶神恶煞的脸摆出来,那些寻常百姓自然也就不敢再跟他们造次,可没想到他们一直走到桌前,那绿衣女子仍是不为所动,甚至连拔剑的意味也没有,俨然一副全不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的神情。
黑老大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简单,眼见事情已经激发到不可调和,一场恶仗在所难免,当务之急,是不让这丫头拔剑,只要她没了随身的兵刃,就凭她那细胳膊细腿,绝不是自己这边三个彪形大汉的对手。
心念及此,黑老大快步出手,一条足有常人小腿粗细的胳膊直接在桌子上一横,跟着往下一压,便狠狠压住了少女长剑的剑柄,这样一来,少女想要拔剑自卫,已然没了半点可能。
黑老大一击得手,心脏仍扑通扑通的乱跳,但见那少女虽然佩剑被夺,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仍旧笑吟吟盯着黑老大,说道:“你是喜欢这把剑么?可是用胳膊压着是拔不出的。”
黑老大脸色发青,故意使出恶狠狠的语气说道:“姑娘,我再让你一分,只要你此时老老实实离去,我们哥几个保证不为难你。”
那绿衣少女第一次收起了笑容,转而用嘲弄的眼神看向黑老大,跟着伸出白玉一般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剑柄。
瞧她这架势,显然是要跟黑老大斗力,想要用这两根手指将长剑抽出,黑老大一下子也慌了神,连忙将整个身子都往桌子上靠了靠,恨不得将浑身分量都压在这剑柄之上。
那少女眼中轻蔑之意更甚,双指猛然扣紧,手指上更是有淡淡的莹光浮现。
“玄玉诀?这丫头是缘镜山弟子?”人群中有眼光毒辣者,瞧见少女露的这一手功夫,低声说出了这门武功的来历。
黑老大听得真切,可他一不知玄玉诀是什么功夫,二不知缘镜山是什么地界,只是既然人群中都能有人认出,显然这姑娘武功不俗,他此时骑虎难下,只好连另一只手也压在了剑柄之上,只希望这姑娘武功还没练到火候,不至于折了面子。
那绿衣女子瞧他这样无赖地压住自己的剑柄,忍不住冷哼一声,手上莹光更盛,黑老大只觉一道磅礴大力从胳膊上传来,紧跟着整个人的身子都跟着这女子的剑柄在桌子上挪动了起来。
他身边的两个随从瞧见黑老大被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用两根手指便轻易撼动,一下子呆立当场,显然深受震撼,黑老大有心从桌上翻起来,可他两只手都压在剑柄上,一双脚此时也被这姑娘拽的离开了地面,正是无处着力的时候,实在是进退两难。
那长剑被绿衣姑娘一寸寸从剑鞘中拔了出来,露出明晃晃的剑身,周遭的看客中有见多世面的,一眼便看清了这把剑的来历。
“这口宝剑,莫不是出自于铸剑谷?”
铸剑谷是江湖上有名的炼器大家,不少名人手中兵刃皆是出自其中,只是铸剑谷件件宝兵刃,从未蒙尘,眼下这少女的佩剑若真是出自铸剑谷,就足见其身份的不凡。
他话说到这里,少女的长剑已经缓缓抽出了二寸有余,黑老大脖子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身旁的两个随从到这会已经出了一后背冷汗,教屋外涌进来的朔风一吹,头脑总算清醒了几分,连忙怪叫着往少女身上扑来。
他们这路流氓无赖的打法平素里使得极惯,对付如少女这般不落凡尘的仙子,倒是这样腌臜的手段最为使用。
那少女瞧见这两人直愣愣往自己身上扑来,眼底浮现了几分诧异之情,显然是从没遇见过这般出招的对手,这么一犹豫间,两个泼皮无赖已经近到身前,两双黑乎乎油腻腻的大手也跟着往自己身上扑来。
绿衣少女眉头一皱,右手毫不松力,依旧往外抽着宝剑,左手则是在腰间轻轻一拂,一条翠绿色的布条便已经握在了手中。
那两名泼皮只瞧见她左手微微轻晃,那绿色的布条在她手中便宛如一条活过来的青蛇一般,滴溜溜向两人吐着信子,跟着在电光火石只见,那碧青怪蛇便已经袭到自己脸前。
啪!啪!
青色布条在空中炸开两道清脆的响声,那两名泼皮脚下一松,跟着摇摇晃晃往后面退去,跟着一屁股跌倒在地,颧骨也迅速肿得老高。
少女一击得手,再不敢松懈,内息悠长,一口气将那口宝剑的剑身抽出了大半,只余下半寸剑尖还留在剑鞘中。
长剑真容显露,众人这才瞧的真切,只见这口宝剑长约三尺,宽不过一寸,剑身轻薄,豪光赛雪,一把剑又细又长,显得轻巧无比,犹如天上仙子的系带。
“我记起来了,这口宝剑是‘天流苏’。”人群中有人轻轻低喝一声,跟着说道,“她使得是玄玉诀的功夫,手里又拿的是天流苏,应当是缘镜山清闲观观主刘长生的弟子。”
他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寂然,缘镜山清闲观距此地足有数千里之遥,这少女若是孤身一人到此,倒也实在了得了。
“素闻清闲观观主刘长生座下有两位弟子,一男一女,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刘观主的大弟子云溶月云姑娘了。”人群中那人从旁站起身来,冲这绿衣少女微微抱拳,算是施了一礼,言语之中,显然跟清闲观素有渊源。
这绿衣少女没想到远在数千里之外还是被人一眼认出,便干脆大大方方承认道:“不错,晚辈正是清闲观的弟子,千里之外,叨扰古人,还请见谅。”
她开口说话,真气却不外泄,本来打算借此展露一下自己颇为得意的内功修为,可手上用力,那留在剑鞘中的‘天流苏’剑尖却是丝毫不动,一时间,剑身上压着的黑老大倒是显得足有万钧重量。
云溶月轻咦一声,秀眉微蹙,连忙闭口不语,调转徐徐内力在右手上,可纵然如此,仍旧不能抽出手上宝剑。
她拿眼打量了一下剑身上的黑老大,但见黑老大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像是修炼了千斤坠之类的内功,她仍不信邪,又动手拽了两下,可天流苏却依旧如同与剑鞘铸在一起般,纹丝不动。
云溶月一时间折了面子,不由得面皮发烫,细微的冷汗也从她额前浮现,她头次离开师门这样远办事,却不想第一次出手便输了场面,正尴尬间,忽然耳旁一道苍迈的声音徐徐响起。
“傻丫头,有人借着这傻大个跟你较力呢,你放松下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云溶月只觉这道声音清晰无比却又好似在天外回响,往周围人看去,似乎他人都没听到一般,她心思细腻,稍一思索,便知道这是有内功极为深厚的高手以传音入密之术与自己交流。
她刚想通这点,便觉得后臂传来一阵暖融融的力道,这力道虽然磅礴无比,却犹如冬日暖阳,和煦而不伤人。她连忙撤去手上内力,任由这股无名真气顺着自己胳膊流窜到手指上。
仓啷一声,天流苏出鞘。
客栈中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向这边汇聚而来,天流苏轻如锦绢,薄如蝉翼,此刻在这天山下的客栈里,更平添了几分寒气。
“好剑!铸剑谷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
随着一声赞叹,屋外有人迈步走进了客栈。来人约么四十岁上下,是个身形健硕的中年汉子,一身黑衣犹如墨染,长发稍有蓬乱,却并不有半点落魄之意。
他刚一进客栈,店中不少客人便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去瞧他面目,似乎对此人极为忌惮,其余食客眼见别人如此,也是急忙低头不语。
这黑衣人大汉在店中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了天流苏之上,跟着说道:“姓云的丫头,你用这样一口好宝剑杀这样的泼皮无赖,未免使名器蒙尘。”
他目光如电,云溶月只是被他看了一眼,便心神为之一顿,恍惚了片刻,才渐渐定下心神,只是被他这样盯着,霎时间便冷汗涔涔,双手也跟着微微发抖。
她正惊骇间,方才那温暖的内力忽然又在自身周围汇聚而来,如冰消雪融般将她四肢百骸一一唤醒,似乎连那黑衣人眼中的寒意也消退了几分,云溶月不知所以,刚欲询问,却听到屋外又有人朗声笑道:“黑老怪,这就是你不懂养兵了,所谓神器有灵,出鞘便要饮血,今天不拿这泼皮祭剑,难道还要拿你这老怪的血祭剑么?”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老翁飘然走进客栈中,他发须灰白,却梳理的整整齐齐,脸色红润,气宇轩昂,身上传了一件褐色长衫,平白多了几分书卷气,云溶月久在道观,一时间竟觉得这老翁似乎是老子临凡。
“我道是谁害了这丫头一把,原来是你这老匹夫!”那黑衣人回过头来,盯着那老翁说道。
云溶月心中啊呀一声,默然想到,原来方才以真气助我的就是这位老先生么?可他明明身在屋外,又如何将真气横渡这般遥远的距离,难不成……
她想到这里,脸上忽然绽放出别样光彩,连忙面露微笑,冲那老翁微微欠身,用甜腻的声音笑嘻嘻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九万里上人’青云惠师?”
一身横渡九万里,一剑平推百万兵。
这老者正是号称九万里上人的青云惠师,他早年间曾为帝师,彼时江湖草莽兴起,几成朝廷大患,正统元年,新帝登基,一众江湖人士想要趁机杀入紫禁城,正在太湖集会之时,却不想青云惠师从天而降,独战群雄,一人一剑,荡平诸雄,传为一时佳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前辈高人居然又在此处现身。
青云惠师拈须微笑,冲云溶月点了点头,说道:“丫头认识我?”
云溶月闻言安下心来,她在这里一直苦等,就是在等待这位武林中的前辈高人,此时终于见到青云惠师的真颜,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拍了拍手,道:“我从没见过前辈,不过听闻家师说,前辈风采照人,有珠玉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她这几句马屁来的十分自然,青云惠师听了也十分受用,脸上挂满了笑容,灰白的胡子上下抖动,道:“好好好,刘长生果然了得,挑的弟子也是这般机灵聪明,丫头,刚才这黑老怪说他是帮你,你倒是说说,这剑究竟该不该拔?”
一旁有了人撑腰,云溶月的心思也一下子活泛了起来,她咧嘴一笑,乐呵呵说道:“要说用这泼皮祭剑么……的确是侮辱了天流苏的名号……”
黑老大闻言连忙点头,唯恐一时迟了,自己就会在这口神剑下一分为二。
他若是坦坦荡荡,敢作敢当,云溶月或许会心生敬佩,从而放他一次,可他偏偏这样没了尊严的摇尾乞怜,云溶月心生一阵恶念,手中天流苏挽了个剑花,雪白轻薄的剑身刹那间便搭在了黑老大的脖颈处,她语气带有几分怒火,说道:“只是这厮侮辱天流苏剑身在前,神兵宝器,也有怒气,不以他鲜血,只恐难消天流苏的怒气。”
冰凉的剑身挨住了自己的脖颈,黑老大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只觉得周身掉入了一个冰窟窿里,寒冷的气息透过剑身,好似将浑身热血也一并冻结了一般。
云溶月瞧他这般窝囊模样,眉头一皱,冷笑道:“你这家伙,当真白生了这么大个子,大丈夫顶天立地,纵然比武输了,大不了当胸一剑,二十年后仍是个好汉,似你这般贪生怕死,窝窝囊囊,就算仍旧苟活在世上,又有什么前途。”她说到这里,手上稍加用力,天流苏斩金断玉,瞬间便在黑老大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暗红鲜血也跟着流了下来。
黑老大已经吓得一动不动,云溶月皱了皱眉,叹道:“也罢,杀了你这废物才是真辱没了天流苏。”
黑老大听她这么说,如闻天籁,可还没来得及开心,云溶月长剑闪过一片剑光,黑老大只见一个肉乎乎的东西从身边飞出,定睛一瞧,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右手小拇指,紧跟着钻心的疼痛从断指处传来,他虽然平常横行乡里,没少与人争执,可这样的伤势还是第一次经受,霎时间痛苦哀嚎,在地上打起滚来。
青云惠师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也没料到云溶月这样一个温柔似水的姑娘下手竟是如此凌厉,一旁的黑衣人也是稍稍动容,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溶月。
天流苏轻轻一转,剑上血迹便已不见,云溶月还剑入鞘,冲青云惠师微微欠身,说道:“小女子独断专行,坏了先生的眼,还请赎罪。”
青云惠师望向云溶月,只见她巧笑嫣然,浑无变色,心中也暗暗道了声好,只是她那双明亮清澈而又无所畏惧的大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青云惠师仔细思索了一下,亦没什么头绪,干脆朗声一笑,跟着说道:“小娃娃出手果断,着实了得,黑老怪,眼下这人手指已断,你对得起他么?”
那黑衣人瞅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黑老大,默然啐了一口,道:“这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青云,你此行到此,也是为了天山……”
“不错!”青云惠师出声打断,“我赶了几千里路,就是为了这件物事。黑老怪,这件物事我势在必得,你就不必争了。”
那黑衣大汉叹了口气,说道:“青云,你年过半百,为何不去安享清福,非要来趟这一趟浑水。”
“别无其他,眼下朝堂安定,四海升平,你们外族之人,觊觎天下神器,老朽枯木之身,却也无法置身事外。”他话说到这里,望向黑衣大汉,道,“元庭覆灭已近八十年,布隆索,你还不死心么?”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青云,你何必提及这个名字,眼下我姓周名虚,布隆索这三个字我早已经忘了。”
云溶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青云惠师的名字天下尽知,可显然眼前这位黑衣大汉并不畏惧青云惠师,难道他的本事也如青云惠师这般大么?
青云惠师笑道:“可笑啊,可笑,你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到头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承认了,好,周虚便周虚,那我问你,你此行到此,又安的什么心?”
周虚双眼微眯,沉默良久,忽然释然笑道:“安的什么心,与你这老匹夫何干,眼下你已经到此,我纵有千般算计,又有何用?”他说到这里,忽然迈步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也许正如你所说,元庭气数已尽,凭我一人之力,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他说第一个又有何用的时候,前脚刚刚踏出客栈大门,可说道第二个又有何用的时候,声音便已经缥缈不可闻,似乎随着朔雪消散在风中一般。青云惠师捋了捋胡子,悠悠叹了一口气,似乎为什么事忧心不已。
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云溶月,道:“小丫头,你在这边等了我多久?”
“不长不长,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四天。”小丫头此时眼见强敌退去,自己身边又来了靠山,一下子绷不住满脸的欢喜,恨不得连说话都带着笑意,“青云前辈果然了得,短短几句话,就将强敌败退,晚辈佩服,佩服。”
她离开山门时,师父刘长生特意嘱托,青云惠师曾为帝师,听惯了奉承话,所以只要见到,最好将马匹大拍特拍。老匹夫果然十分受用,眯着眼扯了扯胡子,说道:“丫头你此话不假,可是我这番为你喝退强敌,便算是帮了你大忙了,我当初欠刘长生的人情也自此一笔勾销,你又如何夺得那件物事呢?”
“啊?”云溶月浑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一番话,一下子也乱了手脚,她武功只算平常,远到不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次出山来,师父刘长生曾有嘱托,言说青云惠师早年间欠下他一桩天大人情,这次云溶月要做的事情不容有失,干脆请来青云惠师前来助阵,以保万无一失,可没想到青云惠师居然说之前人情一笔勾销,小丫头茫然无助,顿时乱了方寸,急忙上前一步,抓住青云惠师衣角,软语哀求道,“前辈,求你帮我这一次,求求你了……”
青云惠师本来也只是打算逗弄一下她,却没想到她反应竟然如此激烈,饶是他久经江湖,一下子也难免有些慌神,连忙伸手将她搀起,正色道:“丫头不必如此,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帮你到底。”
“是么……是么……太好了……”云溶月破涕为笑,可她由悲绝到喜至,情绪激动,一口真气忽然倒不过来,眼前也跟着一黑,青云惠师瞧出她异样,连忙左手虚压,以无形真气为她理顺经络,云溶月这才悠悠转醒。
客栈中不少人瞧见青云惠师到此,便起身离开座位,匆匆结账之后,便踏入了外面的茫茫风雪之中。而本来排在外面的不少客人,也是转身就走,似乎对青云惠师极为忌惮。
白阿三瞧见客栈中见了血光,又见到一堆客人纷纷离去,忍不住对云溶月二人瞪了一眼,可事有巧合,云溶月这时也正向他看来。白阿三刚才见了几人高明的武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云溶月被他一番动作逗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跟着从怀中取出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搁在桌上,说道:“掌柜的,适才多有冒犯,这些银钱便算作补偿,你看如何?”
白阿三见钱眼开,一瞬间忘了生死,连忙快走两步,将银子抄在怀里,跟着赔笑道:“两位这是说哪里话来,你们帮小店除了这样一个祸害,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来得及怪罪呢?”
云溶月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白阿三识趣走开。青云惠师却是说道:“丫头,我收到刘长生传书,便日夜兼程到了此地,不过他信中言语不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得跟我好好说说。”
云溶月瞧见客栈大堂仍旧有许多食客,便引着青云惠师到了内堂,掩下了门窗,又亲自斟了两杯热茶,这才说道:“刚才多亏前辈出手,若是来的迟了,晚辈免不了要出个大丑。”
青云惠师摇了摇头,说道:“几个跳梁小丑,又何足挂齿,只是那周虚着实是个人物,我短短几年没见到他,没想到他武功又有精进,还是要小心提防。”他从怀里取出刘长胜的信件,交到云溶月手中,“丫头,刘长生字迹颇为慌乱,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详细说来。”
云溶月的眼神中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纤纤素手摩挲着手中茶杯,良久之后才微微开口:“实不相瞒,这次家师请前辈过来,是要请前辈助我取得‘天山寒玉’。”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青云惠师点了点头,道,“只是天山寒玉乃是昆仑至宝,这些年大昆仑寺又雄踞于此,想要取来实属不易。”
“大昆仑寺?”云溶月眼中露出疑色。
“怎么?你来取天山寒玉,却连大昆仑寺都没听说过么?”青云惠师也有些诧异,追问道,“你师父都跟你怎么说的?”
“家师告诉我,到天山脚下,昆仑客栈中等候前辈出现,然后一切听从前辈调遣便是。”
“呵,这老家伙,还真是当惯了甩手掌柜。”青云惠师哑然失笑,说道,“那好,我便跟你说说这天山寒玉的来历,你自然也就知道想要取来是一件多么难办的事。”
青云惠师眼前茶杯已空,云溶月连忙为他斟满,老匹夫望着袅袅茶烟,陷入了一段追思。
“昆仑天山,物华天宝,而其中最为精贵的,便是这‘天山寒玉’。此宝玉只有昆仑山一地产出,是天地孕养,钟昆仑灵气的神物,只是每年所生不过半寸,故而每五年采集一次最为恰当。”
“天山寒玉有解火毒,静心凝神的功效,尤其是对习武之人来说,更为诱人。传言只需在修炼之时佩戴在身旁,便可大大降低走火入魔的风险。这等神物,自然引起了多方觊觎,于是那时天山脚下,常见不少江湖上的好手,直到正统元年,朝廷派兵镇守,这才免去了许多厮杀。”
“十年前,又是天山寒玉长成之时,我随皇帝前来此地,却不想天山之顶居然盘坐了三个僧人……”
他寥寥几句,说的云淡风轻,云溶月却是心中骇然,忍不住啊呀一声,问道:“不是有兵马驻守吗?他们又是如何登上天山之巅的?”
“武功练到一定地步,几乎能融入诸方天地中,更何况那些兵士常年驻守,难免懈怠,三个浑和尚趁机钻了空子,以轻功登上峰顶,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青云惠师言语中大有嘲讽之意,似乎对这三个僧人十分记恨,“皇帝当时反应也与你相似,竟没有追究这三个僧人擅闯禁地的罪过,反而故作大度,在天山脚下设下宴席,邀请那三个僧人。”
“那三个僧人一个叫‘释印顺’一个叫‘释印旭’一个叫‘释印弘’,说是自天竺而来,眼见昆仑山巅佛光万丈,便请求在此地建寺修行。”青云惠师隔着窗子望向茫茫昆仑山巅,不无回忆,“皇帝自然不傻,昆仑山钟天地灵气,三个昏和尚几句话岂能说动他的心,可那三个和尚俨然有备而来,眼看皇帝不允,跟着提出了三场赌注。”
“三场赌注?”云溶月秀眉微蹙,显然这些故事连她也没听说过,“难不成皇帝答应了?”
“哼,天竺区区别国,哪里抵得上中华物华天宝,小皇帝一时糊涂,中了人家激将之法也在所难免。”他说话时带着几分怒气,却似乎并不单单说那位糊涂的皇帝,云溶月兰质蕙心,一下子便猜到了各种缘由,当时在昆仑山巅面对三位僧人的,除去皇帝,还有眼前这位帝师,若说皇帝年少气盛,容易中人激将法,可青云惠师就在一旁,难不成也没发现么?显然眼前这人自负过头,跟着皇帝一齐中了那三位僧人的计谋。
青云惠师看着云溶月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滴溜溜乱转,对她这番心思也有了几分猜测,轻咳两声,漫不经意说道:“丫头,你不必胡思乱想,当时我的确心高气傲,小瞧了这三个僧人,而且本国皇帝颜面,且能教三位僧人折下去,于是我非但没有劝阻,反而放任自流。”
云溶月闻言莞尔,这世上若是有一人有此傲气,也非这位老先生莫属。
“皇帝虽然少不经事,可绝非傻子,他是听了这三个僧人的条件才欣然答应下来,小丫头,这三个条件千难万难,你若是听了,也会以为这三个僧人在乱吹牛皮。”青云惠师伸手点着桌子,徐徐说道,“这第一位僧人,说自己能在昆仑山不吃不喝坐上一月,第二位僧人,说自己能单枪匹马胜我,第三位僧人,说他们若是三人合力,能不出手便胜我。”
“啊?这话当真?”云溶月小嘴微张,连她自己听到这三个赌注也顿觉不可思议,人要活在世上,总免不了吃饭喝水,纵然内力再深,武功再好,也免不得吃喝拉撒,一代大侠,也有饥肠辘辘的困窘时刻,这第一个赌注,简直如同儿戏。第二三个更不必说,青云惠师乃是当世顶尖高手,若是连几个僧人都制不住,也不免跌了中原武林的名头。
“自然当真。”青云惠师苦笑一声,脸上少有的露出落寞神情,“他们三人内功并不深厚,我一看便知,哪怕他们有什么神妙功夫真的能一个月不吃不喝,我也有信心以一敌三,他们下得赌注,乃是天竺本业真经,这经书珍贵无比,我便劝皇帝答应了下来。”
“第一场由释印旭出阵,他不慌不忙,当场含笑而坐,说来奇怪,他在那里一坐,顿时气息全无,连周身真气都仿佛停滞下来,居然真的如同一个死人般在昆仑山巅枯坐了一月。”青云惠师眼见云溶月眼中露出不信之色,解释道,“后来我才问出,原来这是天竺的一门神奇功夫,名为‘瑜伽’,这瑜伽功夫旷古奇难,但一旦修炼成功,便有种种异处,其中一门,便是这不吃不喝之术。传闻有将瑜伽术修炼到极致的高僧,能将自己活埋数月,再从地里挖出,仍能重新复活,这第一场赌斗,便算是输了。”
他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可在云溶月听来却实在匪夷所思,一个大活人先是如同死了一半枯坐一月,又能安然无恙重新苏醒过来,当真犹如活见鬼一半。
“第二场赌斗,我赢了。”青云惠师眉毛轻轻扬起,语气中颇有傲意,“他们武功的确如我所料,并不甚高,就算在中原武林中,也远在前十之外。”
云溶月笑嘻嘻说道:“那这么看来,想必是第三场输了。”
“不错。”青云惠师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些微迷茫,“他们三人合力后,内力提升不止三倍,他们以瑜伽术沟通真气,三人合力,犹如二十七位高手同时出手,彼时的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昆仑山巅,也就这样输给了他们。”
他话说的极快,仿佛不愿意回忆起这段往事,云溶月听了这个故事,心里反倒担忧起来,她此番前来昆仑山,就是为了山巅的天山寒玉,这次请来青云惠师相助,就是为了防备天山之巅有人阻拦,可若是连青云惠师都不是那三人对手,普天之下,便真的难有第二个人有如此本事了。
青云惠师此时也是眉头紧锁,云溶月别无他法,只好乞求佛祖垂青,让青云惠师数年之后能敌得过三位天竺僧人。她心中祈祷完,忽然转念一想:啊呀呀,我向佛祖祈祷三位僧人落败,佛祖岂能不向着自己人。可世人又说,我佛向来以慈悲为怀,那么佛若有灵,是向着自家虔诚僧人,还是向着苦难的俗人呢?
青云惠师沉思良久,忽然瞧见云溶月小脸皱巴巴的一脸苦相,他智慧过人,一下子猜透了小丫头心思,抚须笑道:“丫头,不必如此忧心,我当年输的并不甘心,这些年来,我一直琢磨对付他们三人之法,这次来天山,正好验证一下。”
云溶月听他说的坦荡无比,俨然不是故作镇定,终于稍稍宽心,露出笑容。
青云惠师复又问道:“丫头,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渴求这天山寒玉?刘长生不惜花这么大代价找我来,天山寒玉虽是宝物,也不至于被他这么看重吧。”
云溶月遭他这么一问,脸颊上忽然飞起一抹晕红,显得娇艳可人,她抿了抿嘴唇,说道:“师父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天山寒玉,实际是为了救一人性命。”
“谁?”
“我师弟。”云溶月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之色,仿佛说到此人,连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温柔,“他姓苏名承宇,是师父一众弟子中年纪最小,也是最受他疼爱和器重的。”
青云惠师瞧她娇憨神情,心中宛如明镜,但他自持身份,并不点破,反而很是平静地问道:“既然如此,他又为何非得需要天山寒玉救命呢?”
“因为……他中了火焰掌……”云溶月咬牙切实,显然是心中颇有恨意,“一个月前,师父带着我和一众师弟前往云州城拜访‘火云老祖’张萧天,却不想刚一进云州城就遇上了麻烦。”
“那日,师父安顿我们在客栈住下,又吩咐我跟小师弟出去采买一些常用之物。可没想到刚刚一出客栈,便遇见了强人。”云溶月眼角轻跳,显然纵是过去了一月有余,说起往事,她仍是余怒未消,“我们刚从一家茶铺出来,便遇见了三个公子哥打扮的人,他们出言轻佻,十分无礼,我本来觉得自己身在异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打算忍让过去,却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得寸进尺,非但没有罢休,反而直接出手伤人,我师弟不肯吃哑巴亏,便跟他们动起手来。”
“他们武功稀松平常,不过数个回合,便败下阵来,那些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我师弟心软,也就放了他们。”她说到这里,伸手敲了一下桌子,“可没想到,师弟一时心软,居然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青云惠师联想天山寒玉的效果,又想起云州城火云老祖张萧天的名号,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说道:“你师弟出手打败那人,是火云老祖的弟子,是也不是。”
云溶月摇了摇头,说道:“若真的只是他的弟子,又岂会招来他如此激烈的报复,那人是火云老祖的亲生独子,张琪。他在我师弟手上输了后,串通同行弟子,反倒说是我师弟欺侮他火云门人,火云老祖脾气火爆至极,当场便亲自出手,在长街上拦住了我俩,我们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便出手打了我师弟两招‘火焰掌’。”
“师弟受这两掌后便重伤昏迷,我慌了心神,连忙带他去找师父,师父瞧他受此重伤,也是心痛不已,赶忙取出门中灵药救治,又以内力为师弟调息,这才将师弟一条性命捡了回来……只是……”她说到这里,面露难色,“只是这火焰掌实在有些怪异,若是内力强盛者受了,不过有些灼热感,可若是内力修为不到家,这掌力便如同一团火种,留在受招着丹田中,逐渐将人一身内力连同经脉焚烧殆尽,最后受掌者也会内焚而死。”
“师父心忧师弟性命安危,不惜上门乞求张萧天出手相救,可恨那老贼,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手相救,师父只好带着师弟回到了缘镜山,以真气疏导他身体内火焰真气,以求延续时日。”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后来江湖传闻天山寒玉即将出世,只是这寒玉要由天山上主人决定归属,师父不敢有失,便请求前辈相助。”
青云惠师听到此处,也是颇受触动,连忙说道:“你这师弟少年英才,又有一副侠肝义胆,于情于理,我都该出手相助,丫头你且放心,这次上昆仑山,我一定叫你满意而归。”
他意气风发,云溶月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又见到了那个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帝师,她连忙轻移莲步,款款下跪,双目泪光闪烁,轻轻泣道:“如此,全依仗前辈了。”
他们在客栈里又等了三天,总算等到天山寒玉出世的日子,这一日朔风渐止,彤云散去,耀眼阳光挥洒下来,映的昆仑山熠熠生辉,若珠砌如沫堆,浑然天成,云溶月从未见过如此伟岸风景,此时满眼苍辉入目,仿佛几日来忧心之事也跟着一扫而空。
自从那日青云惠师在客栈现身以来,不少人便已经悄然退出了天山寒玉的争夺之中,连同那位武功神秘莫测的黑衣人周虚,也似乎早早离开了天山。
这些日子以来,云溶月偶有问起黑衣人周虚的事情,可青云惠师总是遮遮掩掩,直说若是真想知道便回去问自己师父刘长生,俨然一副另有隐情的样子,云溶月也就没再追问。
青云惠师在前方引路,天山道路崎岖,在他脚下却尤若一片坦途,云溶月几次脚力不够,落在后面,可刚刚一落后,身后便会传来一阵绵延真气,犹如一双无形大手,缓缓推着她上山。
山路上行人先是渐渐变多,而后又渐渐稀疏,云溶月正觉奇怪,却听到青智慧师在前方淡淡说道:“咱们先走几步,也好占得先机,天山寒玉何等珍贵,若是被他人提前得手,就大大不妙了。”
天山之巅寒风凛冽,云溶月张口呼吸都要运转内力,可在青云惠师这边却是轻轻松松,浑若无物,而且他发声清晰,犹在耳边,显然是以无形内力包裹而来,云溶月心中惊奇,却不多问,只希望这位奇人能够真的帮自己夺来天山寒玉。
他们二人健步如飞,须臾间便已经来到了昆仑山巅,云溶月埋头赶路,忽然宝辉刹那,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一间金碧辉煌的寺庙赫然立于天山之巅,寺庙深院宝刹,恢弘庄严,正门五丈有余,金漆大匾赫然其上。
匾额上以梵、汉两文书写“大昆仑寺”,云溶月望着如此气派的寺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时隐时现,恰好阳光挥洒,照下一片宝轮金光,寺庙辉应,宛若真有神佛在寺庙之中,她平生并不信佛,可乍见此景,居然心生向往之情,忍不住向寺庙那边迈了一步。
“当心!”
她左脚刚刚迈出,一声惊喝便从她耳畔响起,这一声尤若惊雷,恍似飞瀑,一下子将云溶月心神从那出奇感中呼唤回来,云溶月一下子犹如梦中惊醒,再抬眼望去,寺庙依然是那座寺庙,可那种冥冥中的召唤感却顿时消散不见。
云溶月往脚下看去,她左脚悬空,已在悬崖之变,倘若没有方才青云惠师及时将她唤醒,这一脚迈出,她必定跌下悬崖,天山云高万仞,若是失足,实在十死无生,她越想越是后怕,禁不住生了一身冷汗,山顶凉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冷战。
“前辈,这是……”她心绪乱飞,连忙看向青智慧师,后者闻言一笑,说道:“小丫头,你上了那三个怪和尚的当了。”
“上当?”云溶月大为不解,她茫然四顾,并没见到半个僧人的影子,“前辈取笑我么?昆仑三僧并未露面,怎么就能让我上当?”
青云惠师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那金灿灿的匾额,说道:“这‘大昆仑寺’四字乍一看只是随意写就,其中却蕴含着三位僧人的修为佛性,他们蕴一身本领于这四个字中,寻常人若是见了,便犹如受了他们三人合力的心神一击,倘若在寻常处,也就罢了,偏偏昆仑山巅,空气稀薄,寻常人只是上山便已经费劲心力,疲惫之下,又岂能抵得住这一招?”
云溶月闻言又向那金色匾额看去,果然笔力遒劲,其中蕴含无数玄机,她以前听闻武功练到极高者,能够不动声色,含笑杀人,这次亲身经历,总算感触颇深。
说话间,大门微启,两名小沙弥低眉顺眼,打开了寺门,一名中年僧人双手合十,从大昆仑寺中走了出来,缓步来到两人身前,宣言佛号,说道:“二位施主已然过了寺门考验,想必来历不凡,还请移步鄙寺,好教三位师父招待。”
云溶月好奇道:“你是什么人,你师父又是谁?”
那僧人不急不缓,徐徐说道:“贫僧法号清渊,三位师父便是大昆仑寺的三位主持。两位能经过寺门考验,想必来历非凡,应当知晓三位师父名讳。”
“我们之前,有多少人能够经过考验?”云溶月忽然想到什么,急急问道。
“不瞒女施主,自今日日出以来,寺门前来了三十七人,二位施主是第三十八和第三十九个。”清渊不喜不悲,尽数告知。
云溶月脸色一变,向悬崖地下望去,只见云雾深深,不知深浅,能来到天山之巅的,在江湖上也均是有头有脸的好手,却不想三十七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命丧于此,她回想起先前自己的经历,瞧向清渊,呵斥道:“你们这些和尚,不以慈悲为怀,在匾额上乱动手脚,无辜害死这么多人,就不怕将来佛祖怪罪吗?”
清渊双手合十,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言重了,此处金匾,由三位师父共同开光,已蕴佛性,那些跌下悬崖的施主,要么是不自量力,贪恋至宝又急于求成,这才着了相,遭此一劫,只在早晚,鄙寺助他们早日前往西天极乐,实在是大大的善事,又怎会招佛祖怪罪。”
佛门子弟,向来擅长诡辩之术,云溶月不擅此道,一时语塞,心中却又怀念起自己那位重伤的师弟苏承宇起来,心想倘若他在此,凭他机智聪慧,必能驳倒这位和尚,正胡思乱想间,青云惠师已经迈步入寺,云溶月这才发觉自己一时走神,脸上微微羞涩,也急忙快走两步,跟了进去。
刚一入寺,清渊便又吩咐两名沙弥紧关寺门,显然先前那道考验仍要继续,云溶月向外望了一眼,一想到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在寺门前白白送了性命,顿时大有不忍。
走过两间宝殿,直进中庭道场,场中早已安排了桌椅板凳,青云惠师环视一周,大大咧咧在一边坐了下来,说来也奇,他坐的地方本来不是正位,可他在那里一落座,其余各处气机便宛若以他为中心,只要任人向场中一看,眼神便不由自主被他吸引过去。
太阳偏移,眼看便已过了一个时辰,渐渐地来人变多,道场上也终于开始人头攒动,云溶月坐在青云惠师一边,只要来一人,便往青云惠师身上看一眼,顺带着也会打量她一眼,倒让这个小姑娘脸皮发烫,大大的不自在。
忽然门前惊动,又有来人,云溶月举目望去,只见周虚依旧身穿一身黑衣,迈步走进寺来。
她本来以为此人见识到了青云惠师的厉害,肯定不敢再来造次,却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胆识,青云惠师瞧见他也是心中诧异,暗地里提起十二分注意,他生平所遇之人中,周虚并不是武功最高者,可论及心思缜密计谋百出,却少有人能与此人匹敌,他能镇定自若前来,想必颇有依仗。
周虚落座之处,正是庭院中最后一把交椅,他刚刚坐下,忽然寺中佛号大起,跟着三名天竺僧人从大雄宝殿迈步而出,三人宝相庄严,神气自若,身披各色袈裟,真若活佛降世。
青云惠师皱了皱眉头,他武功远高于世,自然而然也就能看出其他人看不出的地方,旁人只看到三个和尚熠熠生辉,可在他眼中,这三个和尚呼吸心跳均匀一致,气机在三人之间流转无碍,较于当年,更进一层。青云惠师知道这三人武功单独使出,只是平淡无奇,可若是联起手来,实有云泥之别,这次他们武功更加和谐一致,若真的使出三人合力,比之当年真不知要强出多少。
三僧走到众人中央,立足站定,向周围巡视一番,纷纷双手合十,但听为首的高僧释印顺说道:“众位武林同道,今日大驾鄙寺,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人群骚动,有人出声说道:“大和尚不要多说废话,咱们今天是为了天山寒玉而来,快快取出寒玉,教我们见识见识。”
这人出言不逊,三位和尚却并不恼怒,释印旭回首冲门内微微示意,但见清渊和尚双手托着一个木盘走了出来,木盘上三尺寒玉,在阳光下绽放悠悠碧色。
在场众人不少只是听说过天山寒玉的名头,却从没见过真货,可只是把眼神轻轻往寒玉上一落,便觉得心平气和,周身内力也好似温顺平缓,一时间不少人目光中浮现贪婪之色。
释印顺说道:“天山寒玉在此,此物为昆仑寺神物,鄙寺本无权安置,但所赖佛祖垂青,教我们三人侥幸在此地建筑寺庙,但鄙寺福浅,如此神物不敢专据,这才云集天下英雄到此,为此神物寻找有缘人。”
周虚缓缓开口,不露喜怒:“敢问大师,怎么算是有缘人?”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叫道:“这还不简单,这三个和尚腾开了院子,摆明了让咱们在这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嘿嘿,什么有缘人,缘不就是抢来的吗?”
周虚被人抢了话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四下打量,只见不少人听了此人话语都是跃跃欲试,他生性薄凉,不愿反驳,只是端坐在原位,冷言打量一众看客。
释印顺垂目宣佛,高声说道:“诸位英雄,佛门清净之地,不宜角逐,再说神物玄妙,岂能徒引伤亡。”
释印旭上前一步,伸手指向大雄宝殿,徐徐说道:“诸位英雄,天山寒玉出身大昆仑寺,原本五年不过三尺,但现在寒玉每五年足长三尺两寸,足见神佛有灵,庇佑神物,故而想要取得这天山寒玉,只消各位英雄在大雄宝殿前为诸天神佛上香叩拜,谁是第一位香客,谁就是这宝物的有缘人。”
他刚一说完,群雄心中顿觉不屑,只是默念,老和尚说的玄玄乎乎,到了最后,还不是要以武功定胜负么?这大雄宝殿正对院门,谁想要去上香,免不了受到无数人从背后下手,这一手虽然没有擂台对决,但生死异数,实在凶险了千万倍,一时间,人群寂然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大雄宝殿的殿门,却无人一人敢迈出一步。
正沉默间,忽然一道青光从人群中跃出,几个兔起鹘落之间,便已到了大雄宝殿正门。
众人凝神看去,此人身不过五尺,面黄肌瘦,宛若猿猴。人群中有人瞧出他身份,高声喝道:“此人是‘活猿’鲁本威,极擅长轻功之术,当年在绝地岛,此人曾连杀二十九口人命。”
此言一出,众人都向此人打量,鲁本威冲着院中群雄咧嘴一笑,他身矮臂长,大眼阔口,这一笑显得更加像个猿猴。
鲁本威虽然举止滑稽,可敢于在如此多高手面前先声夺人,足见他并非鲁莽之辈。其实他这一纵,已赢了三处,一来他心机果断,众人尚在犹豫踌躇,他却出乎意料之外,敢于铤而走险,趁着众人不注意抢占先机,二来他轻功过人,在场诸人都是了不得的高手,可论及如此轻功,众人之中,能胜过他的一只手也能数过来。三来他寻找落点角度刁钻,大雄宝殿前有两棵硕大立柱,他刚一落地,半个身子便隐在立柱后面,此处距离院中诸雄足有五丈开外,纵有高手,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也难以造成多大麻烦。
青云惠师眼看不妙,左手微扬,云溶月只觉一股暖融融真气平地而起,在青云惠师手中凝而不发。
她心中焦急,只盼青云惠师赶紧出手,阻止此人进殿,但青云惠师沉吟片刻,却又忽然将扬起的手掌放了下来,云溶月顿觉惊讶,刚欲发问,青云惠师却忽然挥手制止,眼神却依然注视着大雄宝殿深处,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一切不过须臾之间,鲁本威占尽天时地利,唯恐一时有变,来不及多说话,转身便向大雄宝殿中迈去。这一动,院中群雄纷纷从椅子上站起,唯有青云惠师沉默凝视,周虚稳如泰山,盯着三个天竺僧人。
释印顺、释印旭、释印弘三位僧人并不往大雄宝殿看去,似乎对其中至宝归谁所得全不关心,周虚眼瞧此幕,心中顿有猜测,望着黑漆漆的宝殿内侧,微微露出冷笑。
忽听一阵惊号,从大雄宝殿伸出传来,众人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鲁本威的身子从大雄宝殿中倒飞而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数丈之远,而后重重摔在院中地上。
群雄向他望去,只见此人目眦欲裂,口鼻涌出鲜血,喉咙中传出阵阵低声哀吼,显然命悬一线,又过了片刻,渐渐地呼吸停止,浑身松弛,一代高手,居然白白死在寺中。
不少人被这一幕吓得面色苍白,迟迟说不出话来,倒是周虚面色阴沉如水,望向三位天竺僧人,喝问道:“大和尚,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天下至宝,有缘者居之,为何在大雄宝殿中另藏高手,埋伏伤人?”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不少人,能登上天山之巅并过了寺门考验的,都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高手,若不是大雄宝殿中埋伏了高手在暗处伤人,绝不至于一瞬间便将鲁本威重伤至死,刹那间群雄暴怒而起,将三名天竺和尚团团围住,一时间喝骂声、痛斥声不绝于耳。
青云惠师坐在一旁默默观看,他武功奇高,刚才心生同样疑惑,早将内力灌注双耳,向大雄宝殿内凝神而听,可一切寂然,并未藏有什么高手。他心知周虚多半也猜到这件事,此人挑起天下群雄与大昆仑寺的争端,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当即运气于胸,爆喝一声。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群雄大为震慑,纷纷向他望来,青云惠师往日曾为帝师,面对天下至尊也未曾惊惧,区区一群江湖好汉,岂能动摇他半分本心。他不急不缓,指向三位天竺僧人,开口说道:“诸位,你们声音汇集一处,吵也吵死了,这三个和尚显然有话要说,你们何不听听他们如何辩解,再做打算?”
他威严了得,胜过天子,不少人心神为他慑住,连呼吸都慢了几分,周虚眼见大势已去,挑起两方纷争已不可能,便冷哼一声,又坐回了原位,望着三个和尚,冷冷说道:“三位高僧,咱们大伙瞧在帝师面子上,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倘若不说个清楚,一会贵寺恐怕免不得一场血战。”
释印顺双手合十,笑道:“各位英雄,列位好汉,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大雄宝殿此时空无一人。”他顺手一指鲁本威的尸体,说道:“这位施主并非遭人暗算,是望见神佛,激起心魔,死在自己心中魔障中,不信大家可以观看,只要这位施主身上有一处外伤,本寺便从此焚毁,我们三人终生不入中原。”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群雄将信将疑,有胆子大的上前一步,除去鲁本威周身衣衫,果然他身上浑无一丁点外伤,众人只觉这样有辱死者,便有为他收殓整齐,释印顺吩咐一声,几个小沙弥匆匆过来,拖着鲁本威尸体离开了院中,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在佛堂前诡异生光。
如此一来,大雄宝殿反而更添几分恐怖之意,若说里面真有什么高手,在场群雄一拥而上,倒也并不畏惧,可鲁本威未受任何外伤便失去了性命,简直如同有鬼孽作祟一般。
三位天竺和尚并不着急,只是拿眼睛打量着一边的群雄,群雄正踌躇间,周虚却双眼流露精微豪光,他眼见三个大和尚毫发无损的从大雄宝殿里出来,显然是跟其中的“神秘”达成了某种默契,是以旁人都在张望宝殿内侧,他却不住打量三个和尚。
终于又有人沉不住气,向大雄宝殿迈了一步,此人是飞剑山庄庄主,号称“奔流剑”的陆震世,此人剑法了得,算得上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
到了这会,众人也不打算出手暗算,大伙都被大雄宝殿内的神秘深深吸引,甚至都忘了之前谁第一个能在宝殿内上香叩拜,谁就是天山寒玉的主人。周虚一双眼在大和尚与大雄宝殿只见来回游移,他猜测宝殿中藏了什么机关,大和尚趁人不注意发动,这才能在无形中伤人。
说话间,“奔流剑”陆震世已经来到了大雄宝殿正门前,他眼见鲁本威惨状,已经不敢怠慢,急匆匆抽出宝剑,浑身真气运足,打起了十二分注意。
众人眼看他一步一步迈上大雄宝殿的台阶,跟着整个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大殿中,霎时间,所有人的心仿佛也跟着他悬了起来,只有青云惠师拈须思索,周虚以气机锁定三个大和尚。
这样过了不到片刻,群雄中忽然有人醒悟,大声说道:“各位,此人进去时候良久,若是他已经上香叩拜……”言外之意,路人皆知。
群雄忽然惊觉,纷纷向大雄宝殿门口凑去,周虚仍是一言不发,他知道,越是这样骚乱的时候,越是大和尚痛下杀手的时机,可三个大和尚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垂眉低手,静立一旁。
群雄刚刚走出不到两步,忽然间一阵极为痛苦的声音从大雄宝殿中传了出来,这声音凄惨无比,更胜方才鲁本威,众人被这么恐怖的声音吓得不轻,急匆匆退了几步,但见陆震世挥舞着宝剑,从大雄宝殿退了出来。
众人向他望去,纷纷吸了口凉气,但见他七窍流血,目眦尽裂,显然真气走岔,几乎走火入魔。他一口宝剑胡乱挥舞,不知不觉中竟将自己发带斩断,一时间头发散乱,犹如孤魂野鬼。
陆震世口中哀嚎怪叫,胡乱挥舞着宝剑,渐渐向大昆仑寺外退去,几名随他来的飞剑山庄的弟子眼看师父疯魔至此,也连忙跟着出了寺,那凄惨怪叫的声音在山巅回荡良久,终于悄不可闻。
两大高手,一死一疯,群雄顿时不敢再向大雄宝殿迈半步。
青智慧师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如此蹊跷古怪的事情,眉头皱起,也不敢轻易踏足宝殿内部。
众人纷纷惊疑之时,忽听一人朗声大笑:“诸位,难不成是怕了么?若是再无人敢上前,我就对这宝物却之不恭了。”众人循声音来处看去,说话的正是黑衣大汉周虚。
青云惠师也是面露不解之色,心想难不成此人当真看破了个中玄机?心中警惕,手上不敢松懈,无形真气悄然笼罩向周虚。
周虚混若无觉,向前迈了一步,大大方方来到大雄宝殿门前,群雄中认得他的人不多,但此时此刻,谁也不相信还有人能好端端的从大雄宝殿出来,都觉得此人是个不过胡吹大话,欲要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最后不过枉送性命的可笑之人。
周虚来到大熊宝殿前,回头冲着群雄笑道:“列位,难道真的没人再跟在下相争了么?真是如此,我就将天山寒玉带走了。”
人群中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是装腔作势,只有云溶月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此人颇受青云惠师赏识,俨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倘若真的被他得手,自己师弟的性命也就再难挽回。她忍不住扯了扯青云惠师的袖子,眼神里满是焦急。
青云惠师却是摆手不语,瞧着周虚的一举一动,云溶月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丫头,不必着急,就算周虚真的捷足先登,我也能帮你。”
这声音有五分像青云惠师的声音,可青云惠师双唇浑然不动,云溶月正觉疑惑,忽然见到他肚子一起一伏,浑不似呼吸节奏,跟着刚才那道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响起:“丫头,不必找了,我这是腹语之术,此处人多眼杂,你不要说话,静静观看便是。”
云溶月心中吃了一惊,刚想惊呼出声,又想起青云惠师的嘱咐,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有了青云惠师这番话语,她也总算稍稍安心,向周虚看去。
周虚眼见中原群雄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忍不住心生一股傲气,他昂首挺胸,阔步走进了大雄宝殿之中。
与前两个走进宝殿之中的高手不同,前两人刚一进去,都是一片静寂,之后才被逐出大殿。可周虚踏足宝殿,异变陡生,只听大殿中阵阵响动,似有金铁交集之声,又夹杂几声低沉的咒文,只是艰辛晦涩,难以听懂,周虚立在大殿门前,身上黑袍高高鼓起,似乎有一阵无形之风从大殿中吹了起来。
这一下异变,终于引来三位天竺僧人的注意,而青云惠师望着发生的一切,却是目露惊诧,跟着恍然大悟。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之前两人为何败退,为何周虚又敢于迈进大雄宝殿,但下一瞬间,他也紧跟着明白了另一件事。
天山寒玉,这次肯定落在了周虚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