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人了,咋还玩玩具呢?”
如此这般的话语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程自怡的耳边,或来自亲人,或来自友有,也会来自自己的上司与同事。
“对哈,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玩什么玩具呢?”
带着苦笑,程自怡只能抱着这种想法,如此这般的安慰着自己——也许……莫约是自己太另类?太幼稚?才遭此横祸?
要是把这些本来就该是小孩玩的东西一股脑的割离掉,可能会使得自己更加的合群,更加的成熟稳重,换言之,说不定这样做了,会让自己变得对公司更加“有用”呢?
看着那些被放进储物箱的兵人们,看着这些陪伴了自己十来年的珍宝,程自怡只能默默的盖上箱盖,以此为冢,连带着这些老朋友和自己的过往,一同埋覆进现实与脑海的边际角落之中,也许从此之后再也不见?又或者再也见不着了?
可是,有些东西真的是说丢就丢的掉的吗?
若是往常,诸如“这么大的人了,还玩什么玩具?”之类的话可不大有机会走进程自怡的心里。
但是今时毕竟是不同往日了。
“今天你必须把这些东西给我扔了,要不——你——就滚蛋回家!”
主管的话语像是惊雷敲打在程自怡的心头,轰砸在他的脑中。
自己不过是在饭后休息的时间里,为这些原本绿皮肤的塑料兵人涂上各种拟真的颜色,然后再如同往常一样,将他们按某种方式摆放在办公桌上、键盘上、笔筒上,接着让A队拿着枪指着B队,让B队拿着枪指着A队,用自己富足的想象力于现实中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
碍于岁数的增长和不妨碍他人的宗旨,如今的程自怡自是不比孩童时那般在嘴里面发出“嘟嘟嘟”、“哒哒哒”的战斗音,但是随着想象所触及之处,一个个玩具兵人如同鲜活生灵一样对战着,这种幻想对战的刺激不太被常人所理解,但是也正是这行为艺术般的古怪为程自怡繁重的工作添增了一丝轻松快意,也使得那本就沉闷的生活多了一丝灵动激情。
虽然同事们经常对这种幼稚的行为露出或多或少的鄙夷,也总是有指指点点的声音从不知道哪里传来,但是至少在今天前,还没有人会强制的命令程自怡,让他把这些“垃圾”打包送走。
“你的业绩——倒数第一!你知道吗!”
主管扯着脸,盛气凌人的大声吼叫着,之前这骇人的一幕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忘掉的。
如果不是这位主管为了保持所谓的文明风度,他一定会将摆放在面前的一踏文件砸在程自怡的脸上,然后再让程自怡——这个只知道玩玩具的可怜虫将这些纸张一张张的捡起来。
一边是自己的心爱之物与所剩无多的尊严和自由,一边则是主管下达的“死亡通牒”。
如何抉择?
讲理,这道理有一多半的,都是站在程自怡这边。
他并没有在工作时玩他的兵人们,也没有在工作中出现重大的失误,更没有像刘主管那般“身在曹营心在汉”式的浑噩工作,凭借着那不多的血缘优势,在公司里尸位素餐着。
即便程自怡可能在业绩上有所不足,可……这个月不是还没到底吗?
老师告诉程自怡,父母告诉程自怡,程自怡自己告诉自己,凡事是要讲道理的。
不过刘主管,或者说生活,本身就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看主管的样子和言辞,他是打定了,便是这些丑不拉几的兵人们,使得程自怡这位员工的工作效率“降低”了。
至于怎么个降低法,这个好说:大家吃完饭就开始按部就班的工作,牺牲个人的休息时间为公司做贡献……再不济,也是抓紧时间,赶忙休息,恢复精力,为下午的工作打下更好的基础。
这本是一片忙碌、高效的景象,对于一个公司来说,粗看起来也是“欣欣向荣”,但是偏偏如此和谐的场景中有一个不不和谐的点。
就是程自怡和他的兵人们!
现在这业绩,还有脸玩兵人吗?还不赶快的将全部的精力投入进工作中!投入进提升自己里!
“怎么,不想扔!”
望着盒子陷入纠结之中的程自怡耳边再次响起了主管的声音。
“那个,主管,我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保证以后不会带到公司来了……加班我也会加的……”
“不行!小程,我们公司讲究狼性!狼性!这不过是玩具而已!你连这都舍不掉,何来的狼性!你要保留这些东西,就说明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说明你还想享乐!现在大家都这么努力,为了共同的目标奋斗,难道你还不醒来,做你的玩具梦吗!”
“但是主管……”
话没说完,不耐烦的主管利索打断了程自怡的“驳斥”。
“这事情没得商量,要么这些垃圾被扔掉,要么你卷铺盖走人,你想想,本来公司就有末尾淘汰的传统,现在轮到你,就丢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这么墨迹?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你努力了,业绩上来了,还愁没钱买玩具,享受生活吗?”
对的,公司有惩罚倒数员工的传统不错,但是程自怡寻思着,这不该扣的奖金都扣了吗?该被开除的,不该被开除的不都被开除了吗?就算要整自己,也得等到这个月忙完,结一下工钱吧?
只是这些个想法又有什么用哦。
“今时不同往日!”
不管想不想得通,心里面恨不恨,现在程自怡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的违心所开脱。
自己挺需要这份工作的,而这份工作,它真的很重要。
“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玩什么玩具呢?”
程自怡一边在心里反抗主管那前言不搭后语、逻辑赛过狗屁的言论,一边又在身体上,诚实的抱起小储物箱走到了垃圾箱前。
他不喜欢这工作,但是不能没有这工作,就像程自怡打心底里就知道,自己可以喜欢玩兵人、玩模型,但是活着还是要吃饭这个道理一样。
“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玩什么玩具呢!”
在主管的注视之下,程自怡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垃圾箱前,手足无措的他带着一丝愤慨和慌张将储物箱扔进了垃圾桶——他愤慨,愤慨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看人脸色,但是他还偏偏不能像个莽夫一样将所愤慨之人的臭脸砸个稀碎;他慌张,他慌张自己的愤慨会被转移到手无寸铁跟随自己无数岁月的新旧兵人身上,他慌张的害着自己一个不小心连带着将这个装满时间、精力、感情的储物箱砸个稀碎。
也许最多不过明天,保洁人员便会将这些东西带走,之后它们也许会去往填埋场、去往焚烧厂,总之,不大有可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样一来,主管应该满意了?他满意了,自己的工作暂时就可以稳了——天真的程自怡如此想到,作为弱势的一方,他所有的筹码也不过是不断的妥协,妥协,再妥协。
想一想,之前该扣的奖金已经扣得一分不剩,就连自己心爱的玩具兵人似乎也离自己而去,而曾经那满腔的傲气和自认为贵重的自尊,好吧,好吧,社会的抽打将这两样东西也打的所剩无几了,今天不过是为这本就千疮百孔的破屋补上一脚而已。
“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还玩什么玩具。”
主管说着,却是走上前去将储物箱盖打开,接着嫌弃的抓住没有沾染上垃圾的一角,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不算漂亮但是整洁的玩具兵人们跌落进满是污汁臭水的垃圾箱里面,这样,程自怡就是想偷偷回收他们都不可能。
如此行为让程自怡气的脸色涨红,原本被脂肪所覆盖的手臂竟是可以看到些许筋脉。
程自怡保证,如果那个熊孩子敢如此对他的玩具,那么医院和法院里终是会去一个人。
但是偏偏干这事的人是自己的上司,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自己去留的上司。
“小程,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不要生气!你进步了,只有将这些没用的东西丢掉,你才能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奋斗之中……”
又是那套说的快让人背下来的理论,等到主管说完,原本气的像是一只发涨河豚的程自怡已经变成了一个打了霜的焉茄子。
“这样吧,小程,今天就破例允许你回去休息一下,这种事情不太好受,但是年轻人嘛……恢复快……”
“谢谢刘主管!”
虽然这样不太礼貌,但是程自怡是真的不想听主管的啰嗦了——万一他再说下去,自己指不定就是一通老拳给到他身上,那么这样一来之前的各种忍耐便是付之一炬。
无精打采的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在同事们的注视下,程自怡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这是“零零七”的第几天来着?算了,不想了,总之自己有段时间没体会到休息为何物了。
然而程自怡不知道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在本质上改变什么。
在程自怡离开公司后,便是有人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夸赞主管的“英明神武”,这惹得刘主管飘飘热的继续来了一套中西土洋结合的“奋斗”理论。
接着便是大家继续表明自己多么多么的有有着奋斗与奉献精神,还可以顺带比拼一下自己又多久没休假,又利用这些时间为公司做了多少的事情,产生了多大的价值。
至于刘主管——接受完下属的夸赞,听完了大家的贡献,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后,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
只见他拿起红色的记号笔,将鼻尖放在花名册上印的有“程自怡”几个大字的位置上,用力的滑了滑。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上岗了!”
在这个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她正侧躺在用于原本会见客人所用的沙发之上,带着一丝慵懒与诱惑,玩弄着手中闪耀着玫瑰金色的最新款智能手机。
“亲爱的,之前的你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喔!”
“我哪里知道那小子这么能忍,先是使绊子,后是扣奖金,本来我今天想用那些玩具气走他的,结果没想到他还稳住了……”
“可刘哥啊,那不就是玩具吗?谁会稀罕那玩意儿?何况一个大男人的,就连我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碰这些东西了。”
“诶……宝贝儿,话不能这么说,那玩具是个小事,但是脸面才是个大事!要我看,这程自怡是脸都不要了!我这么做,等于是骑在他头上拉屎了,可他还没有反应!你说,你说这,我也想不到啊?”
看着那女孩的眼睛,刘主管不断的解释着,只是碍于他的文化水准,愣是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自己语言的中心思想和核心意思,在东拉西扯一番后,他索性闭嘴不言。
只是这一次,他对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他的新情人,下了更进一步的承诺。
三天!三天之内,他就会开后门让她来公司上班。
而为了兑现对自己小情人的承诺,他更加迫切的需要让一个人滚蛋然后挪出一个位置。
程自怡,这个本来就被选中的倒霉蛋,恐怕连这三天的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