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池莲花》
传言天界有神莲，千年修得人身，千年修得神格，千年位列仙班，却因一人触犯天规被罚百世轮回，生生世世与相爱之人不得善终……
1
“莲生，莲生，你的花灯……坏了。”
莲生捧着手里坏了的莲花灯，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本就残缺的花瓣又被打落数半。
一群小伙伴已经放好了自己的花灯，这会围着莲生，一个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花灯坏了，这是莲生第一次出门放花灯，六月将至，一池莲花含苞待放，卖花灯的老婆婆说，这会在这莲河里放花灯，会遇到今生的有缘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
莲生很相信老婆婆的话，而今晚自己买的花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撞到地上，本是一盏好看的莲花灯，一片片花瓣都坏了。
莲生除了哭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今生碰不到有缘人？
“莲生，别难过了，我们再去问老婆婆买一盏。”
小伙伴劝着，又与莲生走到买花灯的老婆婆哪。
还不等莲生开口，老婆婆便说“每个人只卖一盏灯，灯坏了便坏了。”
本已经不哭的莲生这会看着老婆婆，又挤出委屈的泪来。
“老婆婆，莲生的灯是被人群挤坏的，求求您，再卖莲生一盏吧。”
“老婆婆，今天可是莲生的生辰，您再卖一盏吧。”
“老婆婆……”
五六个小孩子一拥而上，围着老婆婆不放手。
只是卖灯婆婆并没有打算再给莲生做花灯，两方就这么僵持着，莲生又在流眼泪了。
2
后来，是他。
“一盏莲花灯。”
一只好看的手里放着一两银子，伸到老婆婆面前。
“给这位小姑娘。”来人又补充一句。
老婆婆未接银子，也未说话，小孩子看着来人，也停止了哄闹。
莲生的目光由那只好看的手一直到那一双含笑的双眸，那一刻，莲生感觉看到了星河万里，好漂亮的眼睛，仅一眼便让人深陷。
老婆婆终是接下银子，摇头叹息。
“多谢，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家在何方？莲生好还公子钱。”
莲生摸出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老婆婆的花灯很贵，是整条街最贵的花灯，但花灯做的惟妙惟肖，很得众人喜爱倒是不愁卖。
噗！
好看的公子身着淡蓝色华衣，又以珍珠宝石做配饰，却不似普通人浑身铜臭味，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连笑起来都像是春风过境，温文尔雅就是他这般吧。
这一笑看痴了莲生，他是莲生见过最好看的了，莲生竟脱口而出，“公子笑起来真好看，是莲生见过最好看的人。”
“你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这般会讨人喜爱，说话真甜。”
“你叫莲生？这花灯便送你了，无需再还。”
好看的公子伸手摸了莲生的头，莲生也未察觉有何不妥，只是原本围着老婆婆的小伙伴都挡在莲生面前。
“住手！男女授受不亲，连我们八岁孩童都知晓，你这公子竟这般轻薄！”
几个孩子都围在莲生前面，禁止这位随便的公子靠近莲生。
“就是，不许欺负莲生！”几个孩子应和。
老婆婆做着灯，摇头轻叹，“唉，缘起缘落，终归一个痴字，这债还不得。”
孩子的举动，公子笑得更深了。
“小孩子懂得还不少。”
“阿娘说过，欠别人的终得还，公子若是不便透露，莲生也不逼问。莲生姓许，家在梧桐巷，院里有一棵好高的梧桐树的便是莲生家，公子可派人去取，莲生绝不赖账。”
莲生说的认真，稚嫩的声音讲出来竟有些好笑，小孩子家家也这般重承诺。
“你家人教的不错，你若真想还，他日在那莲河岸边，那棵折了枝的柳树下等就好。”
“你去了，我便在。”
好看的公子嘴角轻笑，这一笑便让莲生倾尽一生。
“对了丫头，我姓郑，字黎辰，黎明的黎，星辰的辰。”
名，华年，不知为何，郑黎辰很想认真回答这小丫头的问题，似乎对她来还银子很是期待。
“黎明的星辰？确实很像。”
莲生嘴里念叨，竟没注意，郑黎辰已经走了。
“莲生，你竟和一个陌生人相约？”
小伙伴很是担忧，莲生可真不让人放心。
“我与家人同去便是，欠人的，总得还的。”
莲生望着郑黎辰离开的方向，痴痴的直到那抹蓝色消失，他的眼睛真好看，像极了黎明的星辰。
老婆婆把新做好的莲花灯递给莲生。
“那位公子给老生的是一两银，小姑娘你得还的却是……”一生债，这债，只要她放了这花灯，小姑娘怕是还不了。老婆婆不能告诉小姑娘，只能心里叹息，真是造化弄人，其实这小姑娘今生有缘人已遇到，只是灯，坏了……今生尽是有缘无分。
老婆婆收了摊，摇着头走远了。
莲生看着手里的莲花灯发呆……
3
“那，莲生你的灯可有放？”花妖看着泪流尽的莲生，很想听她把故事讲完，只是莲生又不想说了。
莲生跪在地上，莲生的眼睛，泪已流尽。一双带着纯真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光芒，看不见世间万般色彩，看不见人间繁华，也看不见他。
莲生并没有理会花妖，借着旁边石块再次站起来，膝盖已被鲜血覆盖，滴落在滚烫的黄沙，便化作虚无，消失在这八百里黄泉。
双腿的疼痛，莲生已经习以为常，艰难的往前迈出一步，又跪在地上，双手叠放，虔诚的祈祷着。当莲生的额头触碰在地上，莲生的身下一朵红艳的莲花绽放，当她抬起头，莲花又消失不见。
八百里黄泉已过半，莲生便是这样，一步一莲花走到这里，只是莲生并不知晓，那群一路上围着她的曼珠沙华的妖，却看的清楚，她们听着她心里的故事。
“别吵莲生，你们太吵，都听不到了。”
“你不也在吵？”
“……”
一群妖吵吵闹闹，莲生却听而不闻，只诚心祈祷。
后来呀，莲生自然放了花灯，也许了愿。
只是，许愿可真是难倒了莲生。
老婆婆说，她卖的花灯是求今生有缘人。
莲生本是想许愿自己今生的有缘人快快出现，谁知竟是一番波折，看来这个愿望不太好，那该许什么？
小伙伴都期待的看着莲生，不知道她会许什么愿望。
莲生心里别扭急了，不知为何，竟是想再见到送灯的郑公子，那个将繁星装在眼睛里的公子，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就这样被深深吸引，永远也忘不掉。
最后，莲生许了愿望，同小伙伴一起回了家。
次日，莲生与丫鬟婆子一起，去了莲河边那棵柳树下，等着郑公子。
莲生是早早便来等着，眼看着近了午膳，还不见人影，心里不免有些落寞。莲生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未曾见到他，便在河边坐下等。这是莲生第一次站这么久，肚子都不争气的在叫，这会儿日头正盛，莲生的头上挤满了汗珠，小丫鬟为她撑着伞，又拿扇子扇着。
一婆子上前劝，“姑娘，这会儿都到午膳，还未见到姑娘说的公子，要不，姑娘先回去用膳，婆子我在此处替姑娘等着，若是人来了，便叫人去喊姑娘。”
婆子看着眼前任性的小丫头，再倔强也是个小孩子，还是娇生惯养的，自然不比寻常家，这会日头这么晒，定是撑不下去的。
莲生手里紧紧攥着银子，呆呆的看着湖面，她想，再坚持一下，郑公子许是有事耽搁了，不能很快到。
再坚持一下，若是留下家仆，到时公子觉得自己小孩子家家没有诚心该如何是好？阿娘说过做事要善始善终，自已可不能这么不争气。
“婆婆帮莲生买些糕点来，莲生可以再等等。”
人再坚强，可肚子坚持不住呀，这会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
“诶，婆子我这就去，你们几个照顾好姑娘，切莫给热着，马车上有酸梅汤，给姑娘端些。”
婆子叮嘱几个小丫鬟后才去买糕点，姑娘爱吃的荷花酥，在城南街，这一个来回就得三刻钟，婆子小跑着，想着快去快回，不能让姑娘久等了。
后来呀，等婆子买了荷花酥回来，却不见了姑娘身形，马车也不见了，打听了才知道，她走后没一会儿，小姑娘便撑不住晕倒了，丫鬟仆人手忙脚乱的送姑娘回了家。
4
自己决定的事，怎能轻易放弃？莲生第二日便又来等着，这次莲生并未等到中午，便去了茶楼歇着，让丫鬟轮流去等。
直到夕阳西下，繁星爬满夜幕才回家。
莲生站在自家那棵梧桐下，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说好的还银子，你却未来。”莲生把玩着手里的银子，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或许人家公子根本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是呀，他看上去也不像缺银子的。”
“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小丫鬟为莲生披上披风，担心姑娘白日受热，晚上又着了风寒。
“这大热天的，你给我披风做什么？”
“这晚上起了风，姑娘白日又受热，这一来二去，怕是会染上风寒。”
“多虑。”
嘴上这么说着，莲生还是披着披风回了屋里。
第三日，莲生又去等，非要把这一两银子还了不可。
就连小伙伴约她出去玩，都婉言相拒，旁人都说，莲生这小姑娘怕是被那公子迷着了，真不知对方有何等倾世容颜，莲生也不过九岁，就这么愁嫁了。
莲生并不理会这些之言碎语，旁人怎知她心中所想，她只是想还了银子罢了，只是，她真的只想还他银子？
莲生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郑黎辰，他说过“你去了，我便在。”可这里明明没有人呀，莲生心里疑惑，难道大人都这么爱说谎？
等了足足半个月，莲生才放弃，不打算再等，她想着，或许是要等下一年花灯节。
一年过去了，莲生也长高了些，婆子给做了新衣，莲生穿着新衣又去了河边。这一天花灯节，也是莲生的生辰，莲生心情不错，蹦蹦跳跳的在街上逛着，沿途的摊位莲生都逛了一遍，还买了一只莲花步摇，婆子给她戴在头上，白玉石的小吊坠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莲生很喜欢这只步摇，来回的问了婆子好几遍，“我好看吗？”
“姑娘生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看姑娘心情好，婆子心情也不错，一路上都笑着，给莲生说着有趣的故事。
荷花依旧含苞，柳树也是像去年一样，长长的垂柳轻触水面，像是戏水的孩子，调皮的拨弄出一圈圈波纹，莲生寻了一圈，并未见到郑黎辰，也未见到做花灯的老婆婆，莲生的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她很想安慰自己，或许今年他因事才没来，或许今晚他出门迟一些……
莲生又去河边买了两只手提花灯，都是莲花图案的，做灯的匠人手巧，画的莲花栩栩如生，只是相比当年的老婆婆还差了些神韵。
他的花灯给了她，那他可是有心愿未了？若是没有老婆婆的河灯，那她送他一盏手提灯也不错，这样，晚上他也能看到她。
莲生等的无聊，周围来来往往放河灯的，提着花灯乱逛的，站在河边文诗作赋的……大家各忙各的，只有她，只是站在这等人。仔细想想，莲生有些愧疚，是她太过小孩子气，占了他的花灯，不知他，可等到他的有缘人。那郑公子看上去长莲生好几岁，怕是早已娶妻，想到这莲生心里有些落寞，又告诫自己，她还小，不该想这些。
莲生越想越难过，一个人在柳树下发呆，真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莲生这会子竟体会了当年书本上看的话为何意。
她看着身边人来人往，走走停停的人群，河边放灯的人，都没有他的身影。
莲生伸开小手，一两银子静静的躺在手心，这块银子，莲生放了一年，却未能找到它真正的主人。
5
其实莲生每次来河边柳树下，便有一人远远的看着。
看着她小小的人在太阳下晒着，又因抵不过暑热晕倒过去。
看着她望着莲河发呆。
看着她走走停停，四处寻觅。
看着她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
他没想到，原本只是玩笑的一句话，小女孩竟这么坚持，一年了，还记得。或许，再过几年，就忘了吧。
莲生承认，一开始，便不只是想还银子，只是想再多看一眼那含着星辰的眼眸，再后来，莲生也不知道到底在坚持什么。
这份等待，伴着莲生成长，从九岁等到十六岁，从懵懂的孩童，到青涩的少女。
每年的花灯节，每年的除夕除夕，莲生都会来等。
直到十六岁那年除夕，许家在前来求亲的人家中，选了一家，打算花灯节过后便让莲生成婚，大半年的时间，婚礼并不算赶。
这门亲莲生成的迷茫，但听对方是姓郑的，便一口答应，心里想着，或是多年前的那位公子也说不准。
成婚前，莲生家人看的紧，她都没能出门，去莲河边柳树下，或许郑公子这次会等在那里。
婆子劝莲生，都要成婚了，以后多的是时间相处，姑娘还是多陪陪父亲母亲。
莲生也乖乖听话，当真不再往外跑。
“婆婆，那公子名叫什么？”
莲生心里还是有些疑虑，万一不是他，那她该如何是好。只是听说，郑家就在莲河对岸，就是莲生去的那柳树对岸，莲生心里欢喜，难怪那郑公子会说，“你去了，我便在。”
或许是在自家阁楼上站着，便能看到柳树，好一个腹黑的公子，外表看着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这么耍人，根本没想要她还钱，是想看笑话罢了！
莲生心里莫名的生气。
婆子看着阴晴不定的姑娘，真是姑娘大了，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姑娘怎可直接问名，这可不礼貌。”
婆子叮嘱着，怕来日不在姑娘身边，不能照顾她，到了婆家，若是直呼夫君名讳，可是会被取笑，也是不敬夫君呀。
“婆婆，这不是就你我二人吗？”
莲生一脸调皮，对婆子撒娇。好久没见姑娘这么开心，婆子心里酸酸的。
“姑娘知道就好，那郑家公子名叫一尘，字怎么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那生辰八字上有，姑娘若是想知道，奴婢帮姑娘问夫人的婢女偷偷要来看看。”
婆子知道，姑娘这是心急了，可无奈的是，她不识字，并不知晓字是如何写的，只是打听到名叫什么而已。
后来莲生打听到，郑家是做生意的，郑老爷带着一家老小常年在外跑，每年才回来一趟，这不大公子郑一尘到了说亲的年纪，郑老爷才打算在家呆着。
莲生心里的疑惑结了，安慰自己说，他是因为不在，所以才没来见他。
院里的梧桐花落了一地，梧桐树叶伸展开来，从淡绿变成深绿，装饰满整棵树。
莲生站在树下，看着遮了夏日火热的梧桐树。
“夏天到了，花灯节快到了吧。”
莲河的夏荷都准备好了花苞，只等夏日的烈阳。
莲生的婚期也近了，整个许宅都张灯结彩，喜字早早的贴上，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红绸缎。莲生看着这惹眼的红色，不知怎的她竟高兴不起来，明明就快见到，心里却是隐隐不安。
拿着一张喜字，莲生轻轻贴在梧桐树上。
“我就要成婚了，以后，再也不能来看你了，贴个喜字也沾沾喜气吧。”
莲生对这棵与她同时长大的梧桐树，心里还有些不舍，以后便是婆家人，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家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这梧桐。梧桐树是莲生出生那天破土而出，长在这院墙边的。家里人都说，这梧桐树是来守护莲生的，宅子里的人都对梧桐树充满敬意。
莲生对梧桐树也有亲切的感情，她还指望着，公子能靠着梧桐树找到她，只是……她等了这么多年，都没等到，他应是不会来了吧！
6
花灯节到了，莲生的生辰也到了，过了今日，莲生便十六岁了，过了今日，莲生也要嫁人了。
七年过去了，花灯节莲生都会去，在那柳树下等上一等。
而今年，莲生要嫁人了，在大婚之前，莲生是不能出门的，婆子说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坏，不然不吉利。
莲生也是乖乖的等着，在婆子的劝说下听话的没有出门。
只是，她可是莲生呀，怎么会乖乖听话。这不，当晚，便骗过婆子，说她已歇下。婆子相信姑娘，更何况明日姑娘大婚，寅时便要起来，婆子知道睡太晚，姑娘可起不来。
婆子没想到，莲生在她关好门出去后，又匆匆换好衣衫，一只白玉簪随意的挽上青丝，就这么从后窗翻了出去。莲生一路躲过家丁，爬上梧桐树，打算从梧桐树延伸出的枝干，离开这高墙。
莲生毕竟是家里的乖乖女，没有爬过树，她小心的压弯了树枝，莲生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你看梧桐树怕她受伤，承受着她的重量，尽量送她离地面近一点。她轻轻的跳下来，看着不过三尺高，莲生还是笨笨的摔着了，扭到了脚。
莲生呲牙咧嘴，真是好痛呀，可她不敢当误，万一被婆子发现，那可真是不得了。
莲生忍着痛，一路小跑，顺着记忆里的路来到莲河，路上人群熙熙攘攘，莲生在人群里寻觅，只是没见到那记忆中的身影。
到了河边她才停下，看到那一池含苞的莲花，她微微笑了。心里想着，不知道今年，他会不会来。莲生知道，等今日过去，明日，便是她成婚之日，她有的是时间，但还是想先看他一眼，她还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她来了，他便能看得到。
顺着河，莲生一瘸一拐往前走着，大半年没来，莲河还是莲河，一点都变，景还是当年景，只是看景的人，从懵懂的小孩变成了青涩少女。
“不知他，能不能认出来，可还记得一两银子？”
莲生的手伸开，被磨的光滑的银子躺在她手心，她要不要先把银子还回去？可若是见不到他人该怎么办。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着，没成想，天公不作美，今夜有雨。这会儿乌云密布，还有西风刮起，随时可能下雨，街上人也都趁着雨未下往回走。
莲生看着离约定的柳树还有十几棵远，远远的看到那柳树下站着一人，只是太远，天色又暗，她看不清楚，那人是不是就是他。
不管是不是，莲生都朝着他跑过去，她不想错过，万一就是呢。
莲生的瘸着脚，一步一拐往前走，当有三棵树远时，莲生停下来，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这是一滴苦情泪，饱含了莲生多年的心酸，她有些不敢走下去，害怕只是一场梦，若是她上前是不是就打破了这梦境？若真是梦，那她便这么远远的望着，看着他便好。
那一身淡蓝色衣衫，虽不是当年的款式，但这熟悉的蓝色，莲生记得清楚，还有那随意束起的墨发松散却不乱，这人站在这里，风吹起的柳枝轻扫着他的背影，像是害怕弄乱了谪仙公子的衣衫。这背影莲生看的痴迷，她盼了好久好久，就是想见他一眼，只是今日见到，她却没多少欢喜，反倒有些失落感，她想着，这么好看的公子，到底是不是她明日的郎君？
郑黎辰站在树下，望着一池莲花含苞待放，像是多年前的那个执着的小女孩，今年她应该十六岁了吧。
只是，今年，他再也未在这河边见过她，果然，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承诺，当不了真，前些年，他确实是故意的，故意不出现，只是看着她，他还记得，今年除夕，她还戴着哪只步摇，叮叮当当的在这河边走来走去。
只是，今日她未来，还是，她来了，他没看到？可别是生病了，所以才没来，若是她来了，那她还会戴上哪只莲花步摇吗？其实她戴着很好看，他在心里想着。
今日，他早早的买了一盏手持莲花灯，这花灯虽然没有当年老婆婆做得好，但手艺绝对是整条街最好的。他看着翻滚的云层，是风雨要来的象征，他今早看到过蚂蚁搬家，早就知道今夜有雨，便早早的准备了一把伞，或许，她也知道有雨，所以才未来街上。
雨落下，郑黎辰撑起手中的油纸伞，下雨了，他得走了。
当他转身回头的那一刻，他冰冷的心，又有了些许温度，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雨里的她，她一脸愁容，连雨水都洗不掉。她还是他熟悉的样子，从小到大，她的容颜变得更精致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股子倔强吧。
这会儿雨里站着，可别着凉了，他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郑黎辰噗嗤一笑，“真傻。”
莲生看着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一时有些懵了，这是说她傻？她哪里傻了？
“可是来找我？”
莲生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啊呀，会疼，不是梦，莲生不由得笑出来。
“嗯，这样笑起来就好看了。”郑黎辰看她站在那里淋雨，一动不动，头发都乱了，哪只白玉簪子都有些松松垮垮，她没戴哪只步摇，心里竟有些失望。
“淋雨会生病的。”她不往前走，那他就主动吧。郑黎辰走到她面前，为她撑起伞，习以为常的为她拨开额前淋湿的乱发。
莲生有些不自然的躲开，脸上泛起了少女的红晕。
郑黎辰嘴角微微上扬，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
“这个灯送给你。”把手中的莲花灯递给莲生。
接下灯，莲生低头看着装饰的莲花瓣，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只是脸上还是矜持的浅笑，就怕会吓到郑黎辰。
“给你。”莲生伸开手掌，磨的光滑的一两银子出现在莲生的手心，“银子。”明明私底下好多话要说，今日见到真人，竟是是什么都咽回了肚子里。
郑黎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把莲生的手推回去，摇摇头，示意莲生他不要了。
莲生低头看着被触碰的手，淋雨后的手指凉凉的，触碰到郑黎辰温热的指尖，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莲生心里回荡，她说不出来，却是感觉怪怪的。
“哦，抱歉。”郑黎辰抽回逾越的指尖，还以为莲生当他是轻浮的人。
“你戴那只莲花步摇很好看。”郑黎辰看着莲生头上有些歪了的白玉簪子，发型也有些乱，看她这样子，像是匆匆出门，头发都没整理好。
而被点名的莲生，心里怀疑，他怎么知道她有莲花步摇？莫非，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她每次来河岸边，他都会站在阁楼上看着她？莲生害羞的低下头，那岂不是她做了什么他都看到了？只是，他是每天都去阁楼上看？不对，应该是从外地行商回来后。
看着长大了，知道害羞的莲生，郑黎辰笑了，他这一笑，莲生的头低的更低了。
二人就这么打着伞在雨中站着，一池莲花雨中摇拽，试图躲避这场烟雨，也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河岸上的二人。
7
医馆里，莲生坐在凳子上，一条腿伸在另一个凳子上，脱了鞋袜，肿成包的脚踝便裸露出来，莲生咬着下唇，汗水夹杂着泪水落下，莲生却没有喊一声疼，就像是先前她一直在忍耐的一样。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
莲生毕竟是女子，大夫扯了一块布帘遮掩，郑黎辰便坐在布帘的另一边。大夫处理伤口，对等待的郑黎辰来说，过程显得很漫长，他一开始看着门外的雨哗哗的下着，拍打在青石板上，一圈圈水花涟起。
是郑黎辰背着莲生回去的，莲生撑着伞，只是伞不大，两人的衣服都湿了，雨下的有些大，郑黎辰的裤腿全湿了。
他却为吭一声，听着背上的小女子说着话，不时还拨弄着伞边缘滑落的雨水，二人的外衫更湿了，莲生的衣服本就淋湿，这会儿又湿的一块一块的。
“欲问江南烟雨色，梧桐巷里雨幕深。”
莲生看着青石板的小巷，雨水从两边的屋檐落下，一根根银丝线穿梭织成一条雨幕，挡住了两边的房屋。
郑黎辰轻笑，他不想拆穿她，便直接接下。
“瑶瑶望佳人，昔日莲花前……”
不等郑黎辰说完，莲生便抢先说出，“明日，我成婚。”
莲生终于鼓足了勇气，但却没有直白的问出口。
郑黎辰心里落寞，却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生终是错过，过了今晚，应是放下。
二人再无话，只是静静的走过小巷。
为了避嫌，郑黎辰送到门口便打算直接走，只是他有些于心不忍。
“快些回去吧，记得喝药，莫要生病，明日大婚生病了就难看了。”他细心的叮嘱莲生，眼眸里写尽落寞，只是莲生不知罢了。
“好。”
得到莲生的回应，郑黎辰才利落的转身，朝着巷子出口走去，在他转过身时，藏在心里的眼泪才从眼睛里滑落。
莲生拿着手里的伞，看着远去的郑黎辰，他还是没要她的银子，甚至，她又欠他一把伞。莲生握紧手中的油纸伞，不知今晚回去，他会不会因为淋雨生病，明日可就要成婚了，他若是生病了该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她得将伞还回去。
只是等她回头望去，雨幕里早没了那抹蓝色的身影。莲生不知，当她说起明日的婚礼，郑黎辰的心里便是一片落寞，终究是他负了她，是他送她的一生缘，他终是多余的那个人。
“姑娘？”门房打开门，便见到自家姑娘撑着伞站在雨里，望着远处。
“姑娘何时出的门？”
门房也是一时纳闷，明明未见姑娘出去，明日可是姑娘大婚，姑娘不该早早歇下？不然，那繁琐的礼节姑娘可撑不住。
“嘘。”
莲生重门房比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顺手塞了一两银子给门房，今晚的事不得说出去。
见了银子，门房也没多问，只当姑娘不想让底下人胡乱说坏，给他的封口费。
莲生把那摸得光滑的银子赏给了门房，人她见到了，这银子还不还，莲生都觉得无所谓了。
只是今夜，她是见到了郑黎辰，却是迷迷糊糊没问清楚，他不说，她也没问出口。
次日，莲生成婚，寅时便被喊起来的莲生，显然是睡眠不足，但想到今日过后，她与他便可日日相见。
莲生才听着婆子安排，任由丫鬟打扮，喜娘梳妆，一身大红色衣裙将莲生成长的身材显露出来，嫁衣上绣的，是莲生喜爱的莲花，红色的丝线交错绘制出一朵朵莲花，素日里高雅的莲花在莲生的嫁衣上绽放的娇艳。
喜娘给莲生带上凤冠，莲生让丫鬟找出她的那只莲花步摇，恳求喜娘戴在头上。
待到新郎接她上花轿之时，新郎牵起她的手，扶着她上了花轿，莲生才意识到不同，指尖的触感让她有些怀疑，不是那熟悉的温度。只是礼仪繁琐，她来不及询问，红色盖头遮挡，她看不到，也不知到底是不是。
莲生的花轿路过莲河，莲生不安分的挑了盖头一角，从轿子窗前望去，那莲河的那棵柳树旁，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莲生的心头一紧，是他？那与她牵手的人是？
莲生不敢想下去，是她弄错了？
她就该直接问他。
揪心的痛，让莲生的眼泪一滴滴落下，他，是知道的，那为何不与她说？
盖头掀开的那一刻，莲生泪流下来，染湿了衣襟。
是他，亲自把她送给了别人。
莲生在新婚夜后悔，今生有缘无分，来世求得花开。
莲生在阁楼遥望，这次，换成她看着，看着他站在莲河边等待，朝着她的方向望着，只是她每次都回避，不远被他看到。
明明只是一条河的宽度，她们却隔了千年之远，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生缘浅，来世再聚。
“思君兮，心之所往，念君兮，不忍相忘。”提笔在小纸上写下，莲生寻来一只鸽子，绑在腿上，希望它能送到。
莲生是站在阁楼上，看着他，孤身一人，从一头黑发变成白发，从一位翩翩公子变成佝偻老人。
她也从新妇变为独当一面的婆婆，今生她儿孙满堂，今生她锦衣玉食，今生她却得不到她所爱。
虽得他心，却不见他人，她悔，她恨，她怨。
黄泉路上她却看不到他的人。
8
早在莲生踏上黄泉之时，郑黎辰便站在忘川前等她，只是孟婆再三催促，“小鬼快些过桥，再不过，老生便不等了，你就在这忘川里等吧。”
最后，郑黎辰当真在忘川等着，忍受着焚心蚀骨之痛。
黄泉的沙，淹没莲生走过的足迹，马上就要过了这黄沙满天的黄泉，到那忘川的奈何桥前。她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受孟婆诱惑，喝那孟婆汤。她害怕，喝了汤，她再也记不起他，来世茫茫人海，她又要如何寻他。
那群珠曼沙华的妖，一直目送莲生往奈何桥走去，花妖铺成一路花桥，为莲生引路。莲生的眼睛，在刚刚过黄泉时，早已看不见，花妖心疼莲生，不舍她走不上奈何桥，孟婆等在桥中央，她们帮不了她过桥，但送她走到正确的桥边还是可行的。
要知道，就算是鬼过了黄泉，也未必走的到奈何桥。黄泉的考验只是开始，莲生要走的路还有很远，眼睛看不到怎么行？
莲生却是不以为意，她相信，只要她的心坚定，便能走的过这奈何桥。
奈何桥，上，孟婆支起一口大锅，熬着她的孟婆汤。
莲生站在一旁，问着汤的鲜美，像是夹杂了莲花的香味，又混着她一世的辛酸。只闻着这味道，莲生便不自觉的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从出生睁开双眼，全家人的欢喜……
“是个姑娘，长的真好看，恭喜老爷。”接生婆把孩子递给等着的许老爷。
“老爷老爷，今日那莲河，一池莲花瞬间都开了，香味整个城里都闻得到，且那河中央有一红莲绽放，虽只有一时，但夫人今日产子，这可是祥瑞之兆呀。”一丫鬟跑过来。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天降祥瑞，姑娘定是个有福之人。”在场众人纷纷贺喜。
“好，好。”许老爷笑着，他真是捡了个福娃娃。
“老爷，这孩子就叫莲生如何？伴莲而生。”隔着屏风，传来许夫人有些虚弱的声音。
“好，好。”
莲生的脑海里，出现了她出生时的景象，画面再转，小时候的一幕幕从莲生脑海里划过，莲生听到许多声音，都在喊着她的名字，说着不同的事。
“莲生，莲生。”
……
“院里的梧桐花落了。”
……
“花灯节，出去玩？”
……
“你的花灯真好看。”
……
“莲生，莲生，你的花灯坏了。”
……
“婆婆再给莲生一盏吧。”
……
“你叫莲生？这花灯便送你了，无需再换。”
听到这，莲生如梦初醒。脑海里的画面破碎，耳边的声音消失，莲生的眼里还是一片黑暗，但听得到，孟婆说着莲生的过往，孟婆的声音……莲生陷入沉思，这是？卖花灯的老婆婆？只是声音有些年轻，并没有老婆婆的声音沙哑。
孟婆也没想到，竟有鬼能中途醒来，见莲生沉思，孟婆不忍提醒到，“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两盏花灯，得了两位倾心人。只是，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妻妾成群，可以情夫无数，却只能付一人倾心，终其一生，白头到老，另一人，重要辜负，欠下来生情债，来世若有缘，便可再还，若无缘，便是苦命鸳鸯。”
孟婆看着泪已流干的莲生，她心有些不忍。“天下苦命鸳鸯比比皆是，谁又能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共赏一生悲喜。老生劝你莫要执着，放下执念再去来生。”
孟婆乘了一碗汤，递到莲生面前。
接过汤，莲生迟迟不愿喝下，放下？她放不下，也忘不了。
莲生一片痴情，靠人不如靠己，没有人告诉过她，过这奈何必须要喝这汤。这一刻，她才明白，所谓的放河灯，不过是世人自己编来骗自己的，所谓的今生人，早就是天定好的，这一生，他与她，或许本就是有缘无分。
若有来世，莲生不愿名由天，这次，她便靠自己换来与他相守一声的机会。
莲生端着汤，空洞的眼睛望着孟婆，“婆婆，那花灯每人只有一盏，那这汤可是没人只有一碗？”
“正是，这汤是忘川水与你一生的泪熬制，只此一碗，喝下它，你便能入轮回六道。”
轮回六道？莲生苦笑，她只想入人道，她不是贪恋做人又七情六欲，也并非放不下人世间的美好，她是怕，怕再遇见他认不出来该如何？
“婆婆，那这忘川便是桥下这河？”
“正是。”
莲生端着汤走到桥边，那群花妖送她到的是奈何的上桥，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桥下阴气翻滚，似有万鬼咆哮，若是她不甚走了下桥，是不是会被忘川的饿鬼吞掉？
“小心些，这忘川没那么简单，下面可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你若是不愿喝这汤，那只能是去忘川里等上一等，待到千年，便可带着今生的记忆转世，再续前缘，还了你一生情债。”
孟婆说的清楚，要等一千年。只是莲生可等不得，她想再见到他，万一他喝下了这汤，不记得他，又与他人有了约定，那她该如何？她也是自私的。
传闻奈何桥不喝这孟婆汤便过不去，会被桥下饿鬼吃掉，可她莲生才不信，不去闯哪来的天下，不试试哪知道契合？
莲生端着汤往前走，“婆婆，我想在多记一会儿，到桥头我再喝下。”
孟婆摇着头，跟在莲生身后，天下苦情人众多，像莲生这样的她见得多了，既然她想多记一会儿，那便让她多记一会儿吧。
待到桥头，轮回劫就在莲生面前，莲生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不远处的孟婆。
“谢谢。”
莲生挥着手与孟婆道谢。
这时，孟婆才反应过来，没喝汤的鬼，是过不了奈何的，除非是孟婆相送。
“不可！”
不等孟婆追上，莲生扔了碗便跳入轮回，或人，或畜，或……轮回劫转动，一朵红色莲花绽放，孟婆看到这半生莲花，才住了脚步。
“伴生红莲？”
传言天界有神莲，千年修得人身，千年修得神格，千年位列仙班，却因一人触犯天规被罚百世轮回，生生世世与相爱之人不得善终……
9
“静女有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踌躇。”
郑黎辰心里念着那首《静女》，这次，却是他，先躲了她，才让他们这一世缘未起便落下。而忘川的千年千年，又是他一次次的看着她从奈何走过，一次次骗过孟婆，一次次闯过奈何，在人世寻着他。
在忘川他看到了他们的前世，他才知道，他们早在天界便相识，是被贬下凡间，轮回百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他们在黄泉的百年苦难，才换来他们上一世的相遇。只是，都因为他，让他们好不容易拥有的缘分散去。
千年等待，郑黎辰终于等到再次轮回之时。
此时，莲河还是那条莲河，柳树还是那棵折了枝的柳树，只是千年已过，梧桐巷子再也没有许家。莲生也再也不想等下去，她的眼睛早已看不到，即使再见到，也看不见那双包含星光的双眸。
又一年的花灯节过去，莲生又长了一岁，她站在莲河边，看着那一池将要绽放的莲花，带着香甜的莲花香，从花朵打开的莲花瓣里窜出来，从莲生鼻尖偷偷溜过去，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闲逛。
捕捉到那一缕花香，莲生知道是莲花快开了，花灯节，已经过去了。莲生每一世，都凭着记忆，日日在莲河边等候，却等不来他。等风来，等雨至，等花开，却等不到你来。
一步错步步错，今生情难还前世债。
她转身离去，眼泪从空荡的眼睛里流下，等了千年，他不会回来了，带着失望离去，当莲生撑起盲杖，移动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却听到身后隔了千年的呼唤。
“丫头可是想抵赖？还欠了在下一两银。”
莲生愣在原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的欢喜却带着苦涩，她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入眼的却是一片黑暗。
“我姓郑，字黎辰，黎明的黎，星辰的辰，名……华年。”
一只温热的手牵起莲生微微颤抖的指尖，指尖的温热，仿若记忆重现，隔了千年，这熟悉的温度莲生还是记忆犹新。
“黎明的星辰？”
“正是。”
这一刻，莲花绽放，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这一刻，星辰满天，寂静的夜空热闹非凡。这一刻，莲生的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隔了千年的夜空，隔了千年的银河万里，眼前的黑暗被星光充满。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她与他相遇在这莲河岸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