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顾栖赶到公司的时候,几个董事会的人面色凝重,步履飞快地往会议室赶。顾栖坐在办公室眉目沉静,严肃专注地看着一份置盈创于死地的文件。
崔蕊:“我已经联系法务了,诉讼案件成功几率很小。”
顾栖:“多少?”
“百分之五。”
顾栖眉心一跳,握着文件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泛白。她似乎能想象得到孔靖钰此时在会议上所面临的险境。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下面不知有多少人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等着拆台。
“对方千方百计收集这些相关证据,明显是蓄谋已久的。公司内部一定有人里应外合勾结,双方很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崔蕊蹙眉分析,“如果是这样的话工作室的名义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顾栖摇头:“我现在担心的不是MOUSIKA的存亡。当初如果没有盈创在背后提供拉拢资源,工作室不会发展的如此迅速,甚至连发展起来都困难。”
(注:MOUSIKA是工作室名称)
“你打算怎么做。”崔蕊问。
顾栖看向窗户,眼神变淡。他们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要是没了,另一个即便不死,也重残,活不过多久。
群众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外界一直在造她和孔靖钰的谣言。她如果坐视不理,会有更多谣言。
到那时,人们会说她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独善其身。续而闹得满城风言风语,流传更加广泛。
面对尖酸刻薄谩骂与嘲讽,顾栖也未必能做到面不改色的隐忍。总之无论怎么做,都堵不上泱泱众口,这个社会世态炎凉,人性更是薄凉,她不是第一次见世面,只是适应着就习惯了,同样无能为力。
现在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她也会尽力去替孔靖钰争取,不光是为她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孔靖钰之前对她不遗余力的帮助。
“继续让法务联系律师,另外我要一份对方完整的资料。“顾栖看向崔蕊,目光里掺杂了一丝愧疚,“这段时间会很辛苦,如果工作室保不住,你……”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崔蕊勾唇,真正有实力的人在末路穷途时,更能激起内心隐藏的潜能。何况这个人孔靖钰。”
“可他终究是人不是神,外界给的重创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他们不会对他手软。”顾栖笑容讽刺。
“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再说不还有我们帮他吗。”
“你说的对。”
“嗨呀,你今天怎么回事,煽情上瘾了是不?别忘了我也是他的朋友。”
顾栖笑笑,桌上手机响了,崔蕊低头看了眼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查的怎么样了陆衍。”崔蕊站在落地窗前,举目远眺,周围高楼大厦参差不齐,高低不一的屹立在蓝天白云下,形成一幅巨大的画。
四十五层高的写字楼下,人如蚂蚁般渺小。
崔蕊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着实有些忐忑。
她其实比谁都害怕见到孔靖钰失去一切后的样子。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在人前极力掩饰,怕被人看穿心思,人后却无数次祈祷风波就此烟消云散。
或许绝大多数女人对待感情,都是仿徨违心的,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心底压制不住对爱情的渴望罢了。
“好,稍后我把钱转给你。”胸腔的颤抖渐渐平息,崔蕊闭眼吁了一口气,打开邮箱将文件打印成纸质版,去了顾栖屋。
“虽然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但想要找到击败对方的方法,目前很困难。”崔蕊表情凝重,“他们现在防备很严,内部系统请人专门做了防护,很难找出漏洞。”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顾栖五指不规律的敲打桌面,目光聚焦一处,“生意既然做这么大,企业漏洞肯定是有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隐藏的再高明,也不可能严丝合缝,总有百漏一疏。只要他们做过就会留下一些痕迹,我们还有反击的筹码。”
事无巨细,他们可以更细。
“既然系统无法查找信息,那就从人身上查。”顾栖表情严肃,认真分析:“从他身边的人开始找相关证据,比如偷税、漏税,只要是违反国家法律的,全部仔细查一遍,找一个靠谱的律师,用他们的专业来协助。”
“家人也一并查。”顾栖面不改的补充,“这是目前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即便这事情做得不光明磊落,但和等死远不能相提并论。事有轻重缓急,在某些事情上,道德理论束缚最是无力也无用。
顾栖是推理小说作家,逻辑思维毋庸置疑,事无巨细靡遗,从头到尾分析的滴水不漏。
崔蕊面露喜色:“行啊,书没白看,小说没白写。”
距离法庭审判还有一个礼拜,两人连续奔波好几天、托人、花钱、找关系统统行不通,什么法子都不好使,全部以失败告终。
原因是事发当天,孔靖钰被公安局拘留,人民检察院对企业进行排查,声势浩荡,有人故意将事传到了网上,上了头条新闻。这下所有人都觉得盈创没救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有人避之如蝎、落井下石;有人冷眼旁观看戏、爱莫能助;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谩骂、猜忌、嘲讽,简直不堪入耳。
如今还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崔蕊觉得讽刺至极。
两人被磨得筋疲力尽,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顾栖和崔蕊分工合作,崔蕊负责查找能帮得上的人和线索。顾栖思来想去,决定去趟警察局见孔靖钰。公司的事,知情权莫过于当事人。
公安局
大厅内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将顾栖带到审讯室外说:“里面有人,坐这儿等会吧。”
“好的,谢谢。”
这应该是顾栖失忆后第一次见孔靖钰的父亲孔毅,是个精明严肃的中年男子,此刻站在前方,面色疲惫,眼神却如鹰隼般锋利,不怒自威。
顾栖隔着玻璃打量,觉得他浑身正气禀然,身上丝毫没有商人的铜臭气,是个经历及其丰富的人。她坐在近在咫尺的角落里,观察着两人谈话的表情,满是压抑沉重。大概等了有十几分钟,里面人出来了,路过走道时剑眉紧蹙,身影萧索。
顾栖走进小屋,孔靖钰听见脚步声抬头,四目相对,一个诧异,一个平静。孔靖钰瘦了,眉目紧皱,刚才和孔毅谈话就一直没松开过。
好在没有自甘堕落,顾栖松了一口气。
孔靖钰见她看自己,只是淡淡笑了下,表情温和:“怎么来了。”
“看看你。”
见他平常随意的样子,顾栖终究没忍住,眼眶酸涩胀痛。探望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她言简意赅,长话短说,问了孔靖钰一些事情。
出了警局,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里面闲言碎语的议论声。
天很蓝,云很白,微风清凉,太阳光芒四射,刺的人眼睛发疼。
人到穷途末路时,身心反而会愈发平静。
顾栖在路边木椅上坐了几分钟,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有事吗,小林。”
小林吞吞吐吐,声音细小:“刚刚剧组的主办方来电说之前拍摄的电影,要暂停拍摄,说是要求换编剧。”
“换吧。”顾栖挂断电话,有些无力,胸口一股子气蹭的往上涌,止都止不住,手里的东西成了唯一的发泄物。
“啪”的一声,杯子砸在座椅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屏幕碎裂声音,玻璃四分五裂躺在椅子上,一片碎屑在手臂上刮过一道弧度,莫名的痛感,使得她渐渐平息。
她望向椅子上面目全非的手机,有些绝望。以前无论多苦,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悲凉过。
好累,真的好累。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天太热,湿润的液体混合着手心的汗水,黏糊糊一片。
傍晚,崔蕊打了十几通电话出去后,顾栖一直不接。她以为是人出了什么事情,着急慌忙跑到她家门口使劲敲。
敲了有十几分钟,指关节都红了,隐隐作痛。崔蕊泄气,准备去公安局看看,结果身后门刷的一下开了。
顾栖一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干裂的快和脸一般白了,黑发凌乱地耷拉在脸颊两侧,模样狼狈。鹅蛋脸上那双原本乌黑清明的双眸,此刻呆滞涣散,细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外,削瘦肩膀耷拉着,莫名有种颓废的美感。
顾栖意识混沌恍惚,仿佛忘了前一刻给人开过门似的,思想跟不上节奏,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站停在一旁,不知道下一刻该干嘛。
崔蕊眼睛酸痛,走进屋那一刻忍不住捂脸痛哭出声,颤抖沙哑的嗓音,尽是悲凉。
顾栖麻木的神经终于有片刻松缓,她上前拍拍崔蕊的背,无声安慰。
窗外夕阳透过玻璃斜射进客厅,余晖散了满地,依稀能听见马路上,汽车引擎奔驰的声音。
这一瞬,她好似突然被外界的声音唤醒。生活仍然一尘不变,还在继续,她怎么能先放弃。
她抓起地上碎屏的手机,按了下开机键,屏幕瞬间亮了起来,光线亮的刺眼。
所幸手机没坏,还能用,她点了两份外卖。
崔蕊坐在地上,头还埋在两腿间,顾栖没有去打扰她,靠在沙发上等饭。
那晚吃完饭,崔蕊回去了,她们都不是经不起磨难的人,哭一场后依旧拼搏前进。
顾栖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如表面一般,过的惬意。理想与现实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从某种程度上讲,金钱会让人减少对生活的热情,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依然要奋不顾身往走,努力过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