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栖被崔蕊的电话吵醒。
崔蕊站在顾栖门外有一会了,敲门没人应,电话三次才打通。顾栖有起床气她多少是知道的,但习惯了上班时间点,所以今天也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走到半路才发现时间还很早,她又特地去麦当劳坐了会,吃了个早饭,顺便帮顾栖打包一份,磨蹭到这会八点多了,没想到顾栖还没起床。
她顾不得这么多,在门外这么站着怪尴尬的。抬手又敲了几下,这会门立马就开了。
顾栖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门口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你能给自己一个睡懒觉的时间吗。”
“生物钟自然醒,我也想让自己多睡会。”
顾栖无语,去卫生间洗漱了。
崔蕊扫了眼客厅,把袋子里的早饭拿出来摆好,等顾栖出来。
十几分钟后,顾栖穿戴整齐,走到沙发边坐下。
崔蕊催促:“先吃,等会凉了。”
顾栖看着一桌子吃的,没多少胃口,昨晚喝了点酒,头到现在还重着呢。
“一起吃。”她说。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打包的,”
顾栖:“…….”
喝了几口粥,顾栖放下勺子说:“剩下的晚上回来当夜宵吧,吃不下了。”
崔蕊无奈:“猫吃的都比你多,你看都瘦成什么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虐待了。”
顾栖没工夫听她挖苦:“走吧。”
车上崔蕊开口说:“我帮你找好地了,今天先过去看看,要是觉得不行,咋再挑。”
顾栖点头:“谢谢!”
路上崔蕊联系卖家,约好在郊外墓园汇合。
四十分钟后,两人下了车。朝墓园走去,守在大门口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见有人来,上前问道:“你们是来看墓地的吧。”
崔蕊答:“我们等人一起进去。”
老人点点头,佝偻着背进了红墙里的小屋。
顾栖站在雪地里,将周围打量了一遍,因为处于郊外,墓园上方雾气缭绕,视野无比广阔,远处群山如黛,山峦连绵起伏,是一个能让人宁静致远、安息的好地方。
两人等了没多久,从远处开来了一辆车。崔蕊和顾栖都以为是带她们看墓地的人来了。直到几米开外两个晃动的人影逼近,顾栖和崔蕊看清楚来人时,皆是一脸诧异。
两人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孔靖钰。
“孔总?”
崔蕊最先反应过来,叫出声。
孔靖钰一身黑色衣装,外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衬得整个人冷峻挺拔。他摘下黑色墨镜,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熟人。他看向两人问:“你们过来祭拜还是?”
崔蕊解释:“来看墓地。”
闻言孔靖钰视线移向顾栖,双眸漆黑,意味不明。顾栖对上他一贯清冽深邃的目光淡淡一笑,以示礼貌。
崔蕊眼尖,见孔靖钰身后的助理手拿的一束百合说:“孔总是来看望人的?”
“嗯。”
“那您先忙,我们不打扰了。”
孔靖钰点头,带着助理从两人身旁经过,进了墓园。
崔蕊呼出一口气,对顾栖说:“这也太巧了。”
顾栖点头,从孔靖钰的背影上收回余光。
没多久带他们看墓地人到了,来人高高瘦瘦,穿着职业整齐,看见崔蕊抱歉的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进去吧。”
路上崔蕊给两人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对顾栖说:“这位是李先生。“说完又对那位李先生说:“她就是顾栖,买主。”
李先生朝她颔首打招呼:“您好!”
顾栖:“您好。”
进了墓园,崔蕊和顾栖跟在后方,李先生在前面边走边介绍墓地的地理位置和风水。
顾栖看了眼前方一块单独的空地,走过去打量一圈周围,说道:“就这里吧。”
李先生面带微笑:“可以,我打电话让人留下来。”
选好地了,几人出了墓园,顾栖对李先生说:“稍后回去我把钱转过去。”
告别李先生,崔蕊送顾栖回家。
半路崔蕊接了个电话,她偏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顾栖说:“公司出了点状况,我临时要回去一趟,恐怕不能陪你吃饭了。”
“你在前面找个空地把放我下来吧,我正好想一人逛逛,等会打个车回去就行。”
“抱歉了啊,下次我请客补偿。”
“再说。”顾栖下车朝她挥挥手。
车子走远,顾栖穿过过斑马线,走在人行道上,掏出手机叫车。最后从康兴大道一直到海城大学附近,走了将近20分钟也没打着一辆车。
孔靖钰从墓地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顾栖和崔蕊的身影。车子在返回公寓的路上,他又一次意外的看见车窗外行走在大马路上的顾栖,于是就让助理跟上去。
海城室外零下6度,和北方比起来不算什么。可北方温度虽低,却不潮湿,只是干冷。南方一到冬天外面阴冷潮湿不说,满地都湿漉漉的,几乎是一片冰天雪地。晚上的寒风更是凌冽的像带着冰的刀子割在皮肉上,寒凉刺骨,能将人冻昏阙。
孔钰靖看着前方顾栖行尸走肉般的样子,让助理停下车。
孔钰靖下车,大步上前:“顾栖。”
顾栖听见声音回头,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一片。她面带惊讶:“真巧。”
“先上车吧,外头太冷。”
“谢谢。”顾栖进了后车座,孔靖钰上了副驾驶。
车内安静的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顾栖打破沉默开口:“您今天怎么有空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吭声,好歹我也算……。”孔钰靖停顿了一下:“我也算是你半个哥哥。”
顾栖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小时候他算是她的大哥哥,可现在是她的老板。她失忆忘了所有事情,中间又相隔这么长时间没见,就算从前再亲切的关系也变的疏远了。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他相处,这层关系太复杂,暂且只能敬而远之。
孔钰靖:“你大概也忘记了顾叔叔和我爸曾经是大学同学的事了,顾叔叔的葬礼我会替他参加。”
顾栖听他讲述完,只是简单地应了一个“好”字。过了一会她补充:“出殡日期定了1.8号。”
“嗯。”
见她沉默,孔靖钰问:“还是送你回上次的地方吗?”
“嗯,安宁路36号。”
助理调了下导航,朝顾栖说的方向行驶。
车子停在大门口,顾栖下车跟他道了谢。孔靖钰说:“这段时间我都在海城,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顾栖点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车子在门口停了几分钟,直到看不见顾栖的身影,孔靖钰才开口对助理说:“回去吧。”
***
顾远舟的葬礼很布置的很简,顾家一脉单传就顾远舟一个儿子,顾栖的爷爷奶奶在顾栖很小的时候相继去世,周围基本没什么亲戚。顾栖又是独生子女,能参加葬礼的除唐芸母子,顾栖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这样也好,干脆利落。只是不知道顾远舟会不会觉得孤独。
到了出殡的前一晚,顾栖看着书房桌子上的骨灰,内心始终做不到波澜不惊。胸腔蓄满泪水,酸涩无比。空荡漆黑房子里,压抑的哭声不断,气氛空旷悲恸,余音绕梁。
顾栖守了一夜骨灰,天刚泛灰白色时,桌上的手机响了,她从座子上抬起头,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司承硕的微带喘息的声音:“我在你家门口。”
顾栖动了动僵硬酸痛的脖子,起身出去开门。
司承硕穿着黑色羽绒服,发丝凌乱,面色疲倦像是一夜没睡。肩上还背着单肩包。
顾栖不明所以然的看了他一眼:“要出远门?”
“我刚下飞机,手机没电了,公寓的钥匙落在北京了。”他往屋子里瞅一眼问,“能不能在你家借住一天。”
司承硕连打好几个哈欠,顾栖见他困倦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睫毛下两片淡青色。
“进来吧。”她说。
顾栖看了眼时间这会还不到六点,从卧室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指指沙发:“在沙发上睡会吧。”
“唔,你出门的时候叫我下。”司承硕困得嗓音都染上一丝沙哑,将背包往桌上一放,倒头就睡。
顾栖一夜没睡好,这会看见他睡,才感觉眼睛涩涩的,有些肿胀。她转身进了卧室,定了10点的闹钟。
司承硕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时客厅一片通透,屋里头光线明亮,他从包里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在客厅走了一圈,没发现顾栖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拿起桌上的钥匙出门。
他走后没多久顾栖也醒了,本就睡得浅,听见一丁点声音就醒。
顾栖洗漱完,换好衣服,司承硕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饭。看见她打了声招呼:“早。”
“早。”
“给你买了早饭。”
“谢谢。”
顾栖见他轻车熟路的钻进厨房拿了两个碗,往里倒豆浆。见她过来,指指桌上的包子油条,“你先吃,我刷个牙。”说完提着买来的牙刷和毛巾进了客卫。
顾栖坐在餐桌上给崔蕊发了条信息,看了眼桌子上的早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极其浅淡的笑。
没几分钟司承硕出来了,洗过脸,整个人清爽了许多。应该是没睡够,脸上还残存倦容,但丝毫不影那张俊美清隽的脸庞。
吃到一半,顾栖放下筷子:“等会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在这补觉,饿了自己点外卖。”
司承硕说:“我和你一起去。”
顾栖:“你去不合适。”
“那我在家等你。”
顾栖想起他昨晚说从北京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不是放假了么?”
司承硕没抬头,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早饭:“我回来有点事。”
顾栖没再多问,将剩下的半碗豆浆喝完。
“我先走了,要是在门厅柜的抽屉里。”
司承硕:“拜拜。”
顾栖刚下楼,孔靖钰来电话了,说在小区门外等她一起过去。顾栖想自己开车的,骨灰这种让人避讳的东西,随便放人车上不合适。于是她说:“我开车吧,东西不方便放你车上。”
孔靖钰多聪明的人,听她说不方便,大概也猜出来是什么了。
他说:“顾叔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在我眼里他和我的亲人一样重要。以前我父母天天忙工作,没时间管我。倒是顾叔天天拉我和你一块学习一块玩,玩累了就给我们买好吃的。童年我最该感激的就是他。这些年忙东忙西,忽略了身边人。如果再早一段时间去探望他,或许病情还来得及控制,不至于一下子严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
顾栖沉默半刻,低声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说完鼻子微酸。
“我在门口等你,收拾好下来吧。”孔靖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嗓音低缓温和,让顾栖自责不是他的本意。她受的苦,已经很多了。
“嗯。”挂了电话,顾栖加快脚步。到楼下远远的就看见那辆黑色奔驰安静的停在路边,就如同他的主人低调且奢华。
孔靖钰见她过来,下车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好,替她打开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绅士风度淋漓尽致。
两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一股清凉的烟草味。顾栖有些避讳的拉开一小段距离,“谢谢。”
孔靖钰见她不自然的脸,淡笑而不语。
今天助理有事提前回北京了,车内异常安静,顾栖看着窗外发呆,孔靖钰觉得,和她这么静静的待着感觉也挺好。这姑娘现在比小时候沉默多了,对他似乎始终保持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距离。
兴许是因为某些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她觉得不适应。不急,慢慢来,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她需要时间适应。
就这样,一路上两人心思各异。
站在窗边看着两人离开的司承硕,脸上情绪不明。直到车子拐进主道看不见才收回视线。那个男人很优秀,让他有一丝莫名的烦闷。
第一次见他和顾栖出现在咖啡厅外道别时,他看顾栖的眼神,全然就是男人看女人,眼里全是宠溺和温柔。
而顾栖和他一直与朋友的方式相处,不知道顾栖知道内心的真实想法后会做出怎样的回应,他不敢断定,怕结果不在自己预料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