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断玉残红
就在霍兰珠痛苦为难的时候,楚兰也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准备。
他在楚雄放松警惕的时候,买通了他的看护,带出了消息,将手下联络到了一起。
楚雄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楚兰的人突然全部进来——那本来就是楚兰的住所。那些通道
秘门,楚兰手下的人当然比楚雄的人要清楚得多。
楚雄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缴了械。
睡梦中的楚嘉被吵醒,睁开眼睛一看,旁边床上的哥哥不见了。他推开门走出去,只见楼下灯火通明。
不过是一夜之间,突然情势全都变了。
楚兰坐在大厅中间,披了件袍子,墨黑的长发没有梳起,从肩头披散下来,更衬得颜面如玉。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拈着青花瓷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站在他四周保护着他的都是他的人,而楚雄的人聚集在一起,都被楚兰的人拿枪指着。
楚雄站在那里,看着楚兰:“你想干什么?”
楚兰扬了扬下颚,他的下颚秀丽中带点尖锐,美得很清冷。
“父亲你太累了,我让人送你回国去休息一下。这里没有人照顾,始终是不大方便。”
他似笑非笑地说,那个清冷淡漠、优雅的楚兰又回来了。
楚雄对他的死性不改简直无可奈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想去霍家?你还要找兰珠?”
他一提到兰珠两个字,楚兰的脸色立即变了。
楚兰“咯噔”一下将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冷冷道:“父亲,你以为还有人能阻止我?”
楚雄说:“霍家的人绝对不会再给你见到兰珠的机会。”
楚兰淡淡道:“我知道。”
楚雄说:“那你还……”
楚兰淡淡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兰珠带回来!”
楚雄怕的就是这个。
“你为什么就这么固执!”他气得指着他,“你就一定要一错再错吗?”
楚兰却不去看他。
楚雄又看着那些楚兰的手下:“你们也跟他一起疯吗?”
那些人却动都不动。现在谁也不能阻止他。
楚兰淡淡道:“父亲,你就别费力气了。我这次秘密将他们调回来,早已跟他们下了命令,从今以后除了我一个人,谁的话也不用听了。”他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就是这个错误,让念兰从他的身边消失。
楚雄气得几乎要发抖:“你……你……”
楚兰淡淡地说:“你们还等什么?将我父亲送回去。”
楚嘉站在一边,张了张嘴:“那我呢?”
楚兰说:“随便你。”
楚嘉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随便我?”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是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的好还是留下来先寻找几回艳遇再说。
看了看几乎气得七窍生烟的父亲,他做了个鬼脸:算了,还是留在这边同辣妹联络联络感情,避开风口浪尖再说了。
至于楚兰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他才不管,也管不得了。反正他自己一向桀骜不驯惯了,他哥哥会做什么事他也不觉得奇怪。
下午,铃声响起。
呼啦一下,校门打开,数不清的穿着校服的小正太小萝莉背着书包从学校跑出来,跑到接到他们的家长身边。
看到他们仰起的红通通的小脸,贺文翔也不禁羡慕起老师这个职业。
这样一群八九点钟的小太阳,走到哪儿,活泼泼地阳光就到哪儿。再满心不快的人,看到这些天真灿烂的笑脸都会重新燃起对这世界的热爱。
贺文翔今天来到学校门口,却不是为别的,而是来接他的小外甥女,家里的小公主婷婷。
他站在校门口等了又等,却还是没见到她从学校出来。
“这小丫头,该不是留在班里值日吧?”他嘀咕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继续等待。
十五分钟过去了,身边的许多小学生已经被家长接走了,他还是没看到婷婷。
突如其来的,他左边的眉毛下一阵乱跳,心里蓦然起了一阵恶寒。
贺文翔走到校门卫处,问门卫:“李叔,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外甥女?”
他经常来接外甥女,所以门卫认识他。不过学生太多了,门卫也根本没注意到,所以他对贺文翔摇摇头,然后又十分热情地说:“要不你进去找找?是不是跟同学在一起?还是自己回家了?”
贺文翔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不会的,我答应了来接她放学的,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我们已经在酒楼定了包厢,就等我接她直接过去。”
门卫说:“那你去问问她的同学,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还在教室里?”
他点点头。
那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寒更加强烈,甚至让他几乎在这阳光下打个冷颤。他的左眼皮突突地跳个不止,那是民间熟知的不详的预兆。
贺文翔已经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让他胸口发闷、心跳加快。正在他慌乱无措的时候,他看到有个小萝莉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从门口出来,梳着两个小羊角辫,胖嘟嘟的小脸蛋,是他认识的,婷婷的同学小枝。
他赶紧抓住她的肩膀,弯下腰问她:“小枝,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的婷婷?她还在教室吗?”
小枝的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在哦,我和班长今天是值日生,我们是最后走的哦,教室都没人了。”
贺文翔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扔到了井里,迅速地沉了下去:“婷婷不在教室?她放学就走了吗?”
小枝重重地点头加保证:“是哦,一放学就走了,她说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呢,要早点去。”
贺文翔抓着小枝的肩膀一下子松开了,脸色煞白。
小枝说她早就走了,可是自己却没有等到。
他们约好了在门口接她的,她根本不可能自己先走的。
小枝天真地朝他挥挥手:“叔叔没事了吧?再见,我要回去了哦!”
圆嘟嘟,可爱的小萝莉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贺文翔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他拿出手机,抱着一丝希望打给姐姐:“姐,婷婷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婷婷的妈妈很诧异:“没有呀?”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颤抖。
接着又很紧张地:“怎么了?你没接到婷婷吗?她今天不是在学校吗?她……”
贺文翔打断了她的话:“你别紧张,她可能和同学在一块儿。我再问问看,不过她要是打电话给你你就回个电话告诉我一声。嗯,是的,没事。”虽然脸色已经白的像纸一样,他还是在电话里让她放心下来。这个时候慌乱无济于事,而且还不一定有事,他自我安慰。
他放下电话,准备回到车上开着车一路寻找看有没有婷婷的踪影。此时此刻,他宁愿婷婷是忘记了自己来接她,一个人先回去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小得可怜。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时候,一个庞大的影子如乌云一般遮盖住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毫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旁边。
贺文翔惊讶地抬起头一看,这人扯开了一个笑容,但这个看似努力挤出来的真诚笑容在他凶神恶煞一般的脸色却更显得可怖。
“贺先生。”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电影上所有的保镖、打手、神秘人物的标配服装,还有一副墨镜。但关键是他的那张漫画里标准的恶人脸,简直就是那种某家小孩晚上啼哭,大人吓唬他:“再哭,再哭叫谁谁来抓走你”然后小孩的哭声顿时乍然而止的尊容。
贺文翔吓得倒退一步,手中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文弱书生就是文弱书生……”黑衣人嘀咕了一声,弯腰帮他拾起了钥匙,然后又极力挤出一副笑容,双手将钥匙奉上。
贺文翔极力镇定自己,接过钥匙。
“你有什么事吗?”
他身为职业拍卖师,曾经遇到过买下昂贵古董又反悔的暴发户,也曾经碰到过想要拖他下水让他偷龙转凤干不法勾当的奸恶之徒,也算是见多了风浪。
那长了恶人脸的黑衣人白闪闪的牙一龇,露出一个他自以为十分亲切诚恳其实简直可以吓得人晚上睡不着觉的笑容:“您是在等您可爱的外甥女吗?”
见多识广的贺文翔手一抖,钥匙再次掉下来。
“就说是不经事的文弱书生……”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再次弯下腰捡起钥匙,嘀咕一声。然后对着呆若木鸡的贺文翔再次扯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露白牙的笑容,双手将钥匙奉上:“那就是了?”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少爷说,您见到他就知道了。”黑衣人继续笑得很诚恳。
贺文翔没有别的选择。
贺文翔跟着黑衣人上了车,车子拐过几个街道转了几个弯,他惊讶地发现车子停在了一个咖啡馆门前。
他跟着黑衣人走下来,走进咖啡馆。
咖啡馆有小黑板,有绿萝,有木质桌椅,有奶茶,却居然没有一个人。
这个看似普普通通,并没有任何不同的咖啡馆,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在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请他上楼之后就站在楼下没动,他只好继续走上木制的楼梯,走上二楼。
贺文翔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一下子呆住了。
那人坐在窗边,一手托着下颌,一手轻轻地光洁的桌面上做着弹琴的手势。如玉雕般的脸,斜飞入鬓的剑眉和细长上挑的凤眼,秀丽无比却透出清淡冷漠和阴寒之气。
一看到这个人,贺文翔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是你让人把婷婷带走了?”这不是质问,而是肯定句。
这个人不用说当然就是楚兰。
楚兰冷冷地一笑,眼中清冷如冰。
“你放心,她现在很好。”
现在,很好。
现在。
这简直就是威胁。
贺文翔深吸了一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
楚兰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他淡淡地说:“今天晚上七点钟之前,帮我把念兰带出来。”
贺文翔忍不住说:“她不是什么念兰,她是霍兰珠……”但是看到楚兰冰冷如刀锋一般的目光和想到眼前的处境,他倏然住声了。
“七点钟之前,只要你把她带出霍家的门口,我们就会接应。”
贺文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霍家人和兰珠的感受?她要是恢复记忆了,你认为她会原谅你吗?”霍兰珠也是他妹妹一样的看着长大,他不能眼见着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
楚兰忽然笑了一笑:“她是我的妻子,我带她回家,有什么不对?”
贺文翔倒抽了一口气。
楚兰冷冷地看着他:“我要是你,现在赶紧想用什么办法把她带出来。”
贺文翔瞪着他:“婷婷现在哪里?”
楚兰淡淡道:“当我见到念兰,自然就把她还给你。”他停了一停,说:“听说今天你们要吃庆生宴,我也希望你们能赶得及。”
“你……威胁我!”贺文翔倒退一步。楚兰冷冷的一笑,这一笑也是风华绝代,可是在贺文翔眼里却无比刺眼。
这个楚兰,简直太可怕!他简直是魔鬼!
贺文翔不敢想如果拒绝他会是什么后果。婷婷,她还小,她还什么都不懂,她是他们家的所有寄托……
贺文翔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愤怒、不平、不解,最终幻化成软弱的妥协。良久,他转过身拿出手机。
“姐,是我,婷婷和我有点事要晚点过去……你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你们等我一下,晚点开饭。嗯,你别再问了,放心,我和婷婷一定会尽快赶过去……”说完不等那边焦急的追问就把电话挂了。
他转身看着楚兰:“你满意了?”
楚兰淡淡道:“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满意。”
贺文翔愤然转身。
如果要你做对不起你最好朋友的事,你会不会做?
你一定会说不会。
但是如果你身在这种境地呢?
贺文翔很痛苦,他知道自己对不起霍家,对不起霍连城。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被人痛打一顿,也不要承受这种背叛的滋味。而且还是对最好的朋友的背叛。
霍连城与贺文翔相识近二十年,他们不仅是同学,还是兄弟,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一起从还是穿着小棉袄,到处乱跑的孩童时代开始,大家爬树打架揪鼻子,从打打闹闹培养出男孩子坚定的情谊。他们一起度过青葱岁月,甚至再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雨。贺家曾经破产,贺文翔的父亲差点锒铛入狱,在那段最艰难的时间里,是霍连城给了他最无私的帮助,还有默默地支持。贺文翔发自内心对他很感激,不知道该怎样还他这个人情,但是霍连城总鄙视地瞪他一眼:是朋友就不要啰嗦!
霍连城这人,长得像女子一样漂亮,那张漂亮的面皮甚至堪称娇艳。他说话总是很轻柔,脸上还总是带着笑意,但是实际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很不好,刚烈暴躁中带着一点宁折不弯的杀气。很多人叫他“笑面虎”。他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的,他所信任的人,几个指头都数的过来。而贺文翔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贺文翔怎能不内疚?怎能不惭愧?
但是他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他在心里想:以后,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霍连城。
此时,他已经到了霍府之上,他坐在霍家的大厅,俊秀斯文的脸上竭力维持着心虚的微笑:“是的,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我们一家都很想兰珠,正好趁这个机会想请她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当是替她压惊接风。”
霍青云并不疑有他,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怀疑贺文翔呢?他点点头:“也好,沾个喜气,重新开始。”
看到兰珠心神不宁的样子,他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兰珠失踪的日子里,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夜之间都白了很多头发,经常怔怔地站在书房里看着兰珠小时候的相片发呆。没想到,终于诚心感动了上天,兰珠回到家,却是失忆。而且不是头痛就是生病,他这颗心,根本就没有能放松下来的时候。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里才可以恢复以前的安宁祥和,恢复以前的笑语妍妍。
霍连城也正在家,他站在一边却不同意:“兰珠最近情绪很不好,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而且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对你们也不记得。在一起也不大自在。”
他总是不大愿意让霍兰珠出去的,因为霍兰珠现在还是失忆。他不知道一旦她出了这个门口,会发生什么事。万一她走散了呢?万一她遇到坏人了呢?他怀疑她可能都不记得回家的路,更不要说主动找回来。而且,他不能忘了,他们还有一个非常狡猾非常厉害的敌人。
霍青云摇摇头,却是有不同看法:“就是要她散散心,心情好了说不定对她恢复记忆也有益处。我看她自从那天见了雪蔷之后,就不大开心的样子。连城你陪着她去,兰珠她喜欢小孩,婷婷素来与她亲近,我看她也会喜欢。”
婷婷,哎,婷婷!
贺文翔的脸色变了变,却是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来,勉强笑了笑,说:“可不是么,我姐和姐夫、婷婷他们都在等着呢!”他一边说,一边内疚地不敢抬头去看霍连城,不知不觉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整个身子笔直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既然霍青云这么说,而且自己陪着去也就放心多了,霍连城也就同意了:“好,我去叫兰珠出来。”
贺文翔不觉把手握紧。既内疚又紧张,既盼望着婷婷快点回来,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兰珠再一次从身边消失的霍连城的反应。
霍连城到霍兰珠院子里将事情跟兰珠说了一下。一边说,还一边看她的反应。
霍兰珠这些天被各种疑问和困惑所困扰,心绪不宁,听说要去外面,便也同意了。
霍兰珠进屋子里去换了套衣服,就随着霍连城到外面主屋的大厅。
霍青云十分细心,听说是贺文翔姐姐贺晴晴的生日,便吩咐人赶紧去包了一分礼物过来。贺文翔看到这个情景,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要不是怕被霍连城看出破绽来,他简直汗颜得抬不起头来去看霍青云。
几个人一起出门,贺文翔装作不经意地说:“兰珠坐在我旁边吧?很久没见了。我有些话想同她说。”
他自己都觉得羞惭,为什么说话骗人竟然如此流利。他简直不敢去想霍连城发现他的欺骗和背叛会是什么表情。但是他不这样又怎么办呢?他根本无路可走。
人这一生,很多时候,会说:啊,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他怎么会这样?可是要是真的换了你,那一刻,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有些时候,有些错,简直是无可奈何的。
他一面说一面紧张地看着霍连城,只怕他看出破绽。但是霍连城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他算计。他对这个贺文翔根本就没有怀疑,而且霍兰珠能重回家中,贺文翔的功劳是很大的,说到这件事他是很感谢贺文翔的,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点了点头,说:“也好,我们开车在你们车后面。”
贺文翔不自觉地手心里都出了汗。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又为接下来逃脱不了的剧情而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于是,两辆车分别坐着贺文翔、霍兰珠,还有霍连城和他带的人,一起开动了。
刚开始还一切正常,霍连城并不以为意。
贺文翔能跟霍兰珠说什么呢?他是了解贺文翔的,他想:贺文翔应该是劝说霍兰珠不要相信楚兰,同时亲口向她证明她就是霍兰珠的身份。
他这样想着,一时大意,没有注意后面车子的状况。
但是,渐渐地,贺文翔的车子慢下来了。等到霍连城发现贺文翔的车子在十字路口掉头的时候,他已经开上了车道来不及回头。——你再厉害,你也不能逆向行驶是不是?车道上那么多的车子,难道你要飞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明显,一定有事发生。而且是最不应该发生的事!
他立刻打贺文翔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贺文翔接了电话,却只说了句:对不起!就挂了电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贺文翔的车子转了车道钻进了一条狭小的街道。
霍连城一手握着方向盘拼命地开车希望开到尽头来得及转头过去,一面一拳砸在旁边的位子上,浓眉竖起,狠狠地:“混蛋!”
不明所以的霍兰珠转头看着贺文翔:“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突然甩掉霍连城,转而带着她改走另外的路?
他想干什么?
贺文翔眼睛注视着前方不去看她,却痛苦地抿紧了唇:“兰珠,我对不起连城和霍家。”
霍兰珠睁大圆圆的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贺文翔说:“你想不想见楚兰?”
霍兰珠惊喜不已:“楚兰?他来了吗?是他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贺文翔没有回答,却反而说:“兰珠,你知道你自己失忆以前的一切吗?”
霍兰珠疑惑又戒备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贺文翔扭头看她:“兰珠,霍连城没有骗你,你真的是霍兰珠,是霍家的女儿,楚兰是利用你失忆骗了你……”
“我不听我不听!”霍兰珠打断他的话:“我不想知道!”
贺文翔怔了一下,看着她:“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记起来了?”
霍兰珠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不想知道失忆以前的事,你回霍家这些日子,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想起来,你是不是怕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怕突然发现楚兰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霍兰珠脸色苍白,显然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那些模糊的片段,那个噩梦,她就算不承认,也不能否认自己也许真的就是霍兰珠。
她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她直接地抗拒真相——因为她害怕真相让她无法接受,让她无以面对。
她摇着头,还来不及说什么,这时车子已经停下,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贺文翔和楚兰约好的地方。霍兰珠从车窗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带了几个穿黑色衣服的人站在那里等着,身材硕长,长发飘动,淡淡的神情,如玉雕的脸庞,秀丽无双,清冷无双,优雅无双,可不就是楚兰?!
霍兰珠立刻打开车门,飞快地跑出车子,跑向楚兰。
“楚兰!”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娇稚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委屈、惊惶,她扑到楚兰的怀里,小手用力抓着他的胳膊,“你怎么现在才找到我?”
楚兰清冷的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秀丽淡漠的脸上此刻只留了无尽的相思之痛和重逢的狂喜。他用力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娇小的身子,还没开口,喉咙里却像有什么哽住!
“念兰……”他抱着她,埋首在她温热的颈间,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声音都在颤抖。
随之下车而来的贺文翔看到这一幕,不禁也呆住了。
这是那个冷漠的、铁石心肠的、不择手段的楚兰吗?
这是那个对不起霍家对不起嗯人的楚兰吗?
这一个深深为爱痴狂,拥着霍兰珠就像拥有了世界的男人,是那个冷面冷心的男子吗?
就在这一瞬间,他都迷惑了。
楚兰的爱情,于世所不容。
可是——爱,真的,一定要讲对错吗?
他不知道答案了。
楚兰抬头一看,看到他呆呆的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谢谢你。”
他比了个手势,停在那里的车上立即走下两个穿黑衣的人,将一个小萝莉抱下车,剪着齐眉娃娃头,圆圆的眼睛,很可爱的样子。可不就是婷婷?
呀,婷婷!婷婷!
贺文翔立刻把什么都抛开了,什么都顾不了了,什么都不想了,他飞快地跑过去,从他们手上把婷婷接过来,不断地摸她的头发,摸她的脸,好像八百年没见一样:“怎么样婷婷?你没事吧?你没受伤吧?”
他一迭声地问个不停。
卡哇伊的婷婷头发都被他弄乱了,她费力地挣开舅舅忙乱的手,不明白他一连串地说那么多干嘛?她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天真地说:“没有哦,舅舅,这些叔叔请我吃巧克力,还给我讲灰姑娘和狼外婆在一起的故事。”
灰灰灰灰灰姑娘和狼狼狼狼外婆在在在在一起???那是什么东东?
贺文翔的下巴掉了下来:有这么误人子弟的吗啊啊啊?
而且,婷婷是不是太小了不懂事,她怎么一点都不怕这些穿黑衣戴墨镜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彪形大汉?
她是不是被他们抓住,吓傻了?
他正要检查她是不是被吓得懵了,但却看到那个曾经给他捡钥匙,一笑就恐怖地露出一口大白牙的黑衣壮男正笑着朝婷婷招招手,而婷婷也回应地朝他招招手,笑着露出缺了两个门牙的小嘴。她好像只当这个人是个普通的好玩的叔叔,而不是一个可怕的面目狰狞的人一样,她好像根本没看到他那尊容是有多么的惊人。
天啊!可怜的贺文翔完全反应不能——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是不是在梦游啊?婷婷怎么会一点都不怕这些好像恐怖分子一样的男人,还跟他们依依惜别?!
楚兰已经不愿意跟他多说废话了——他一向都没有废话的。他拉着霍兰珠的手就上了早等在那里的车子。
其他的几个黑衣男人也随之上了另外一辆车,跟在楚兰的车后,一起开走了。
“念兰!”
坐在车里,楚兰用力地拥抱住了霍兰珠,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念兰,念兰……”就算掌心里传来她的温度,就算怀里柔软的娇躯提醒着他,她的存在。但是他还是像是还不能相信她已经在他的怀里了一样!
那些从地狱里走过来的日子。
那些心心念念、刻骨煎熬的日子。
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念兰,我的念兰,你终于回到我的怀抱里了吗?
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我可怜的楚兰,”霍兰珠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小小的娇稚的脸上满是心疼:“楚兰。”
他到底受了多少折磨啊!她觉得很想哭。
但是她用力忍住,努力给她一个美好的微笑。她想让他知道:她现在有多么高兴,她现在就是微笑地在他的怀里。
她伸出手,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脸,指尖下的肌肤温热:“你为什么又瘦了?”
她含着眼泪,温柔又心疼地看着他:“这些天,你过得很不好,是不是?”
楚兰没有回答她,因为为了她,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在乎。
那些批发怒目、流出血泪的惨痛往事,将只封存于他的记忆当中,他永远不会告诉她——他为她,从地狱走过。
他拉起她拂过他脸庞的纤纤小手,轻轻地吻了又吻。
“念兰,我好想你。”他哑声说。太多太多的思念,只汇成了这一句话。
霍兰珠几乎哽咽了:“我也是,我也好想你啊!”
接着,她就被捧住了脸,深深地吻住了。
霍兰珠闭上眼睛,回应他。
念兰,念兰,我的念兰。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深深怜爱。
念兰,你终于又回到我的怀抱了。
霍连城飞快地开着车,但是他赶到的时候,楚兰的车子也已经开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呆若木鸡的贺文翔和他的外甥女婷婷。
霍连城停下车,朝他跑过去,一到他面前就揪起他的衣领:“你这个混蛋!”
贺文翔一动不动任由他揪住自己,俊秀的脸上带着愧疚之色。好像在说: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如果打我你会消气的话。
你这混蛋!霍连城气得要死。
霍连城刚要动怒,低头一下看到婷婷,小女孩正抱着一大盒的进口巧克力,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玩地看着他。他何其聪明的人,回想起刚刚贺文翔奇怪的神色,此刻他的愧疚,还有他刚刚根本就没有把婷婷带在身边,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揪着他衣领的手也放了下来。
贺文翔内疚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也不想的。”
霍连城摇摇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打他一顿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把兰珠找回来。
再说了,贺文翔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认识他近二十年,对他再了解不过,如果不是被逼不得已,他也不会这样做。
今天这种境地,换了是别人,也同样会这么做。
他知道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根本不能怪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怒气。只问:“他们往哪里去了?”
贺文翔又内疚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霍连城会揍他一顿的,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更觉得对不起他。他对霍连城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是朝那个方向开走的。”
他指了指楚兰他们开车走的方向。
霍连城立即就要回到车上去追,手臂却突然被抓住。
他一回头,贺文翔看着他,眼神很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连城,其实我觉得……楚兰是真的为了兰珠做什么都可以,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霍连城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漂亮的脸上显出了狠色,“我绝对不会原谅这个混蛋!霍家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事!”
贺文翔噤声,松开了手,虽然他心里觉得楚兰好像是真的为兰珠痴狂至死,无怨无悔,可是看到霍连城这样可怕的表情,他根本就不敢说出来。
霍连城恨声道:“这个楚兰,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一再地这样,我发誓,不亲手打断他的腿,我就不再姓霍!”
他发誓般的狠话让贺文翔不寒而栗,他知道霍连城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说完这发誓般的冷酷话语,霍连城转身就上了车,顺着楚兰开车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楚兰的车子拐过了一条街道,忽然停了下来,楚兰拉着霍兰珠的手下了车。
车子立即被黑衣的司机开动,继续向前开动,而后面保全人员的那辆车也像是早就同楚兰他们计划好了一样,跟着开走。
霍兰珠惊讶地看着楚兰,楚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就让他们去追我的车去吧。我们却在这里等一天再走。”
霍兰珠想了一想,恍然大悟。
楚兰淡淡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怎么会想到我就在他势力范围不远处看着他追着我的车而去呢?”
他看着霍兰珠因为被他彻底亲吻过而更加娇艳欲滴的樱唇,怜爱地轻轻捧起了她的脸颊,温柔地说:“我们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再走。”
霍兰珠犹豫了一下,有些疑虑地说:“如果我们住在酒店,很快就会被找到的。”
楚兰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在这附近买了一套房子,霍家是找不到的。”
霍兰珠心里很想问他和自己,和霍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她又害怕问,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害怕真相让自己无法承受。
虽然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疑点,虽然真相就在眼前,可是她不敢去面对。
她无法去面对。
她只是问了一句:“哦,你在这里也有房子。”
楚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他怎么说呢?
说当初他从欧洲得知她要订婚了,就赶回来。却没有与她相认——虽然他知道如果她见到他该是多么的开心,因为……他是她疼爱的弟弟,他在她心目中,始终还是那个脸上脏脏的,握着拳头靠在墙壁角落里的那个小小的楚兰。
他知道,她关心他,疼爱他。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些。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倔强而又无助的小孩子,或者他的灵魂里还住着那个小孩子的身影,可是他早已长大,成长得够强大、够强悍,够有能力守护自己所爱的,追求自己所要的。
他要怎么去面对她?他想象着她娇稚的脸上出现的笑意,然后叫他:“楚兰!”只是像对弟弟那样的称呼。然后她还会将未婚夫介绍给他认识,笑吟吟地说:“这是你的未来姐夫?”
不,他做不到,他不能面对这一切。
所以,他宁愿不去现身与她相认,而是在这她家的附近,久久地、久久地看着她,注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她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可是,他不能让她知道,甚至不能见她。
他是这样痴狂地思慕着她,倾心地爱恋着她,为她的一言一笑沉醉,为她和未婚夫的一举一动疯狂嫉妒。可是,他无法诉说。
那时的她,爱得再深再刻骨却又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一切都将他不同。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也许都将走向不同的方向。
而这房子本就是在那时买下来的,想不到今天却又帮他们躲开霍连城的追踪。
一切,真是天意。不是吗?
一走进房里,楚兰就一下子拦腰抱起了霍兰珠,霍兰珠惊叫一声,接着就娇笑起来:“你吓我一跳呢!”
她用手指戳了戳楚兰的脸颊,嗯,好有弹性喔!她微微笑弯了长长的睫毛。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一个人会对清冷淡漠的楚兰作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也只有这一个人会令楚兰如此心折,甘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得到。
霍兰珠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又将脸贴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
她撒娇的样子万般可爱,楚兰恨不得将她抱着永远不要放开。他抱着她柔软的娇躯,贴着她娇嫩的脸,闭着眼睛感受她脸颊的温度,然后拿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温柔地说:“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霍兰珠抬起眼睛瞅他,又垂下眼帘抿起唇儿吃吃地笑起来,那娇柔的样子更引得他忍不住在她粉嫩的樱唇上连连印下轻吻。
楚兰同她鼻尖对鼻尖,万般缠绵地厮磨了一阵子,只把绕指柔实施了个彻底。
然后,他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抱起她走进卧室。
霍兰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由得娇羞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一颗心怦怦地直跳。
楚兰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宽大的雪白的床上,单膝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霍兰珠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看着他静静凝视自己的脸庞,那眼中,有太多有太多的深情,她忍不住用手去轻轻抚摸。一点一点的,从清冷白玉一样的额头到斜飞入鬓的眉,从秀丽上挑的眼角到微微凹陷下去的脸颊,从高挺的鼻梁到淡漠的唇角,一点一点,轻轻抚摸。指尖下的线条依然秀丽,却明显地消瘦了很多。
她的心像被钢刀刺过,痛得一时有些无法呼吸,她知道知道,这都是为了她。
她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脸,一寸一寸的肌肤,她舍不得放手。而楚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这一幕,跟他们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多么相似!
楚兰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一天,他捧起她纤柔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然后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念兰,我爱你。”
从他的口中吐出的温柔爱语犹如催眠一样,她的脸上露出了又心痛又感动的神情,这一刻,她只觉得就算真的像霍连城他们所说的,她真的是霍兰珠,楚兰利用她失忆欺骗她对她进行过催眠,她也不在乎了。
因为,她现在是念兰。是楚兰的妻子,念兰。
过去的记忆她并不记得,她只记得现在。她只知道现在。
她只知道楚兰深爱着她,而她,也深爱着楚兰。
楚兰对她的好,对她的珍惜,对她的痴狂,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历历在目。她完全都知道,完全都明白。
她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他更爱她的人。
她也不要其他人来爱她,她只要楚兰。
她只要他一个人珍惜地、真心地、永远地爱着她。
她也要珍惜他、真心地、永远地爱着他。
永远都在一起。
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
她这样想着,娇稚柔和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带着淡淡忧伤的微笑。
“楚兰,我也爱你。”她倾身靠近他,在他薄薄的红唇上印上一吻。那是她全部的柔情。
她爱他,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永远,不要分开。
温柔的一吻,她还没来得及离开他的唇,就被楚兰紧紧地抱着,辗转深吻。
念兰,念兰,兰珠,我的爱人,我的妻子。
爱你爱到如痴如狂如醉。
他抱着她,倾注所有的深情,忽而狂野的忽而温柔的,缠绵的,细致的,深深地吻着她。直到她的樱唇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娇柔的脸上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色,气息紊乱。
她回吻着他,手软软地放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他的身体因她的碰触而变得炽热和轻轻颤栗。
他们互相诉说着最深的思念和爱恋。那是恋人间亘古不变的誓言。
手落在已经稍微凌乱的衣襟上,轻轻地解开。
衣衫褪去,他在她雪白娇弱的身子上印上一个又一个吻,每一个吻落下,都留下粉红色的印记。她仰起头,浅浅地喘息,承受他所有的热情和狂情。
这一夜,小别胜新婚。
他们有许多许多爱语要诉说。
他们有许多许多温存要表白。
被浪翻滚,鸳鸯交颈。
而在同一时刻,霍连城打电话叫来了手下的人在路上终于堵住了那两辆黑色的豪华轿车。
此时,他已经追了他们整整一个多小时。
七八辆车从四面八方横七竖八地停着,将那两辆车拦在了中间,无法突围。
霍连城看着那两辆车,冷哼一声。
他下了车,缓缓走到前面那一辆车子跟前,用手指敲了敲车门。
“楚兰,还要我请你吗?”他语音轻柔,漂亮的面孔后却隐藏着令人彻骨寒冷的杀气。
车门没开。
他冷笑一声:怎么?这时还负隅顽抗吗?
他的手指“笃笃”地又敲了敲车门:“兰珠,下车。”
还是没有反应。
他勃然变色,漂亮的脸上露出了狠厉。
黑色的玻璃窗缓缓地下降,司机的位子上坐着一个黑衣戴墨镜的男人,正转过头来对他来出一个貌似诚恳却因为不那么美妙的面容而显得很惊人的、白牙闪闪的笑容。
“霍少爷,你好。”
霍连城倒退了一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轻轻地“咔哒”一声,车门的锁已经从里面解开了。是司机主动解开了锁。
霍连城铁青着脸,飞快地拉开了车门,目光如电般地扫过了车厢。
……里面,没有任何人,除了这个笑得十分诚恳、十分亲切(好吧,是他自以为的。)的黑衣戴墨镜的司机。
霍连城的心沉了下去,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