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永乐正推门上班去,徐如月来电,告知今日续假。永乐直觉徐如月有事相瞒,恐工作室有变故,决定不依言休假。
永乐顺旋转门,入得大厅,气象异于往日,寂然无声,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筱美迎来,四下张望,确定无人,附其耳道:“永乐姐,给你看一样东西。”
两人于厅西等候区,筱美摁开壁上屏幕,调成静音模式,方按下“播放”键。
永乐惊见申城时装秀台上,模特的衣着,款款柔美亮眼,轮廓简约利落。她看着看着,背脊发凉,这近百件衣衣,皆出于她手,本该登上湖海时装秀,为何出现于申城时装秀。一件两件相同亦罢了,近百件相同,绝非偶然。很显然,她的设计创意,已被人盗窃。盗窃之人是谁?杨云轻老师只知三成衣图,排除。知全图之人,她、徐如月、赵倩芝,她毋庸置疑排除;徐如月窃图,因小失大,百害无一利,更将工作室推向倾覆之险境,如此说来,徐如月亦排除;赵倩芝窃图,为哪般……她一时想不明白,蓦地回想起徐如月昨日今日两通异常电话,莫非其怀疑窃图之人是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筱美关了屏幕,轻声道:“徐老师知你要来,吩咐我在此候你,务必告诉你,窃图事件已水落石出,无须忧心。徐老师和众室僚在三楼正为窃图事件议会。”
此时,旋转门处一阵扰攘,两人闻声而出。
永乐见一群人蜂拥至大厅,不是肩扛摄像机,就是手持话筒。有几张脸孔面熟,是昨日前日会场之人,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欲呵斥一翻。
不料,筱美快步上前,笑道:“请出示徐老师邀请信息。”众人纷纷照做,筱美一一过目,且道:“辛苦各位,请移步于饮水小屋稍时休息。”她于永乐微笑眨眼,意思是“我得开始接待侍候这群人”。
永乐不待多想,上得三楼,叩响三楼会议室大门。
徐如月亲身应门,其神态举止和往日无异,纵使有关乎工作室存亡事件发生,亦面不改色。笑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本想将宵小之徒,公之于众、绳之于法,待风平浪静,再叫你回来。”
永乐呐呐道:“你从头到尾,未曾怀疑窃图之人是我。”心中感动,抱住徐如月。
徐如月笑道:“看来,这两日让你休假是不对的,害你瞎想。你向来光明磊落,不屑苟且之事。人世险恶,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常怀善心。窃图幕后主使之人,居心叵测,欲毁你声名,失信于湖海时装秀,你日后将无颜立足于服装界。”
永乐急道:“你呕心创办的工作室也不能幸免,现该如何是好。”
徐如月胸有丘壑,笑道:“入室之后,你听着便是,我自有安排。”
前日,永乐专为湖海时装设计的衣衣于申城一亮相,徐如月顿时惊愕,有人竟无视法规室规,铤而走险,窃取衣图。既而冷静,拨通杨云轻电话,笑着赔礼,并允诺二日后给出合理交待。
缓不济急,徐如月临时于电话上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人有设计部、财务部、印染部、刺绣部、质检部各主管,陈岚是设计部主管。徐如月令其自查各部可疑之处、可疑之人。
很快,财务部回应,赵倩芝工资卡上莫名入帐一笔巨额,付款方竟是郭韵迪。(现实中,个人银行卡,他人无权通过银行查得)
赵倩芝是永乐的助理,取得衣图,高价卖之。为何郭韵迪趟上这浑水?郭韵迪是幕后主使?
徐如月联合五位主管,不动声色,计诱赵倩芝至一宾馆套房内。
赵倩芝一见众人,脸色煞白,自知东窗事发。她电话响起,却不知是自个儿的。
徐如月于其包中掏出手机,惊见来电人是“萧青伶”,惊色一闪而过,喊:“倩芝,倩芝。”
赵倩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惶恐道:“徐老师,不是我,我是……”
徐如月道:“你不必惊慌,我只是邀你参加湖海时装秀的会议,你先接电话,青伶打来的,她如果想参加,你可邀请。”
赵倩芝见手机屏幕闪动,铃声急促,催促惊恐难安的她,接亦难,不接亦难,颤悠悠接过电话,道:“青伶姐。”
萧青伶道:“你这么久才接电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倩芝不由自主抬目,触及徐如月一双威目,肃肃生寒,且道:“没。”
萧青伶道:“黄永乐不在,你又莫名其妙不在,让人……”语气中有忧虑,复问:“你此时在哪里?徐老师找过你没?”
赵倩芝见徐如月神色凛凛,只觉多看一眼,便会窒息,且道:“徐老师没找我。我在衣者家中,衣者腿有伤不便。”
萧青伶道:“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通报,共商对策,我这忙着,挂了。”
赵倩芝唯唯而应。
徐如月见她未露破绽,但不能掉以轻心,遂于其中夺过手机,递于陈岚,道:“倩芝手机没电了,请你给她充充。”
陈岚接过手机,见电量满格,知其用意,入内室设置成静音,放于自个儿包中,若有来电,先报之徐如月。
复出,见众人围于桌,徐如月道:“会议围绕湖海时装秀的筹备工作展开,财务部详报支出,其余部门报工作进展。”
各部门据实以报,支出数额庞大;剪裁完毕;车缝犹剩二十二件,十三日内完工;刺绣的尚有十一件,二十六内完工……
通报完毕,徐如月道:“辛苦各位。”她歪首向左,问赵倩芝:“你有什么想说的?”
赵倩芝点首复摇首,终垂首不语。
徐如月道:“赵倩芝未听明白,请各位重报。”
各部依言重报。
重报完毕,徐如月道:“辛苦各位。”她歪首向左,问赵倩芝:“你有什么想说的?”
赵倩芝点首复摇首,终垂首不语。
徐如月见其无动于衷,不肯主动招认,眸色一沉,于右首的陈岚道:“岚岚(两人是好友,直呼其小名),若我们湖海时装秀的衣图被人盗窃,强行占为已有,在申城光明正大、无所畏惧的开展时装秀,于此,我们境况如何?”
陈岚道:“我们人力财力,尽皆付诸东流。永乐大好前途就此止步,工作室亦有灭顶之灾。”
徐如月道:“若我们知晓窃图的罪魁祸首,移交于法律部门,又当如何?”
陈岚道:“将还以永乐和工作室清白,至于窃图之人,据情节轻重,免不了囹圄之苦。”
徐如月痛心的望于赵倩芝,道:“赵倩芝,不是没给你机会,你是迷途不知返啊。”她于陈岚道:“报警吧。”
赵倩芝扑地而跪,簌簌而泪,恳求道:“徐老师,请你别,别……图是我盗的,我不曾想有如此严重后果,不曾想郭韵迪、萧倩伶非热心肠。她们知我父亲病重,需要钱治疗,她们以此为筹码,借永乐姐湖海时装秀衣图一看,郭韵迪便打款给我。她们只说看一看,并非生产成衣、秀于申城。”她入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此时恨其二人,遂直呼其名。
徐如月蹙眉:郭韵迪好友之女,家世优越;萧青伶,得意高徒,前程似锦,两人何须如此冒险。但见赵倩芝神色,所言非虚,问:“她们为何如此?”
赵倩芝道:“据我所见所闻所感,方想明白,郭韵迪将永乐姐视为情敌,萧青伶将永乐姐视作成为你接班人的绊脚石,两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徐如月闻其一针见血地道出缘由,忆前想后,竟然赞成,心中一凛:“你们陷永乐于凶险之地,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她扶起赵倩芝,道:“来,坐。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可好。”
赵倩芝点首。
徐如月道:“明日一早,召开会议,我会邀请郭韵迪参加,更会邀请新闻媒体,你当众道出真相,还以永乐清白。”
赵倩芝摇首,如此这样,便是昭告全天下,她是小偷、坏人,世上哪还有立足之处。
徐如月道:“想趟浑水,岂有不沾泥、不弄脏衣衫之理。两条路,你得选一条。”
赵倩芝咬唇点首。
徐如月见仨,用心歹毒,岂会轻饶,待赵倩芝当众道出真相,再走法律程序。
徐如月入室,神色于和和然、蔼蔼然焕为威威然、肃肃然。
永乐入室,惊见李星灿、郭韵迪,两位非工作室员工,来此有何贵干。待坐定,瞥见一旁的赵倩芝神色不定,目有惧意。
徐如月道:“湖海时装秀的服装为何抢先在申城亮相,终于水落石出。”她目光扫向始作俑者:赵倩芝垂首;萧青伶目光闪烁飘忽;郭韵迪满不在乎,更有挑衅之意。
徐如月续道:“郭韵迪、萧青伶、赵倩芝,是你仨亲自道来,还是由我来说。”
永乐一惊,三人合谋!惊诧之际,电话响起,素日会议皆设置成静音勿扰模式,今来得匆忙,忘之。她起身,道:“对不起,徐老师,是云轻老师来电,我在这儿接好吗?”
徐如月一怔,知杨云轻来电目的。她知永乐于大事面前,素有主张,微微点首,应了要求。
永乐接通来电,摁下免提,众人皆闻杨云轻如雷咆哮:“黄永乐,你是恃才傲物,还是自毁前程,你戏弄我这一老妇也罢了,你竟轻视湖海时装……”
永乐道:“云轻老师,暂且息怒,戏弄不敢,轻视更不敢。小辈孤陋无知,将本不是很满意的图发给了你,事后思量踌躇,决定重作,前图尽弃于垃圾桶,有人将其当作宝,秀于申城。新图十五日之后,敬请你品鉴。”
杨云轻道:“十五日太长,三日之后,我所见新图胜完于前图。”她有惜才之心,假以筹备人身份再以宽容。
永乐清眉微拧:“云轻老师,是要让我知难而退吗?我无路可退,若不应承,‘如月工作室’进军海外的脚步便戛然而止,徐老师的数年心愿就此落空。三日百图,平日素作,入眼的有七八十,有些犹待完善,另创二十有余。”她咬紧牙关,道:“好。”
众人听闻,尽皆骇然,三日百图,谈何容易。
徐如月热泪盈眶,心中感动不已:“永乐,晓我心愿,不顾困厄,勇往直前。她知道,纵使窃图真相大白于天,亦无济于事,唯有创作新衣,方可重生。孩子心善,不想将李星灿推于沸沸扬扬的舆论之海,更不愿见郭韵迪、萧青伶、赵倩芝身陷囹圄。其虚怀若谷,自愧不如。”悄摸眼泪,按通室内专线,道:“筱美,请各位媒体人离开,我改日请茶致歉。”
永乐趋近其身畔,道:“徐老师,请允许我先行离开,请假三日。”
徐如月轻声道:“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愿意随时伸出我的双手。”
永乐轻声应着,转身离室。
李星灿道:“徐姨,我就此告辞。”昨夜,接到徐如月邀请参加晨会的电话,说会议会涉及郭韵迪、永乐。如邀而来,郭韵迪竟然唆使她人盗窃永乐衣图,陷永乐于危难之地。前有“我本疏狂”栽赃嫁祸,未放于心,郭韵迪是天性如此吗?喜祸害他人,亦非全对,她于他,却并非如此。未再深思,大步离去,欲追上永乐,与其共患难。
郭韵迪见其离开,哪还有心思留下喊道:“星灿,我和你一起走。”
李星灿道:“你曾说大火前后的我,判若两人。我开始赞同这句话,我不是大火前的我,更不想做回大火前的我。”
他神色冷漠,言语绝决,与郭韵迪似乎于此分道扬镳。郭韵迪花容顿改,哭喊:“我不要!……”
她方追出两步,徐如月叫道:“郭韵迪,你这位幕后主使……”
郭韵迪回首,咬牙切齿道:“没错,图是我指使倩芝盗的,我看不惯黄永乐,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走投无路,彻底摧毁她。”
徐如月不疾不徐道:“谢谢你伏罪供词,四周摄像机,已记录下你说出的每字每句,已备份好,传输至我的手机中,我是发给你母亲好,还是发给警察好。你母亲奈何不了你,还是发给警察,让你尝尝触法的滋味。”
郭韵迪怯怯张望壁头的摄像机,半信半疑道:“你吓唬人。”复虚张声势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我不怕。”一面言语,一面后退,落荒而逃。
徐如月道:“财务部,将萧青伶、赵倩芝两人工资薪酬结算止于今日。”
财务部主管起身,道:“徐老师,已算清,划入两人帐户。”
徐如月道:“各人抄写室规,直至朗朗背诵。散会。”
赵倩芝行于徐如月身畔,衷心道:“徐老师,谢谢你!”
徐如月未抬眼,不耐地挥挥手。
众人各回各位,各司各职。
室内唯有徐如月、萧青伶,萧青伶闷闷道:“在你眼中,我哪一点不如黄永乐?你处处偏袒维护她。”
徐如月道:“你扪心自问,你哪一点如她?”
萧青伶一时语塞,面色铁青。
徐如月道:“远的不说,就说发生在眼前盗图事件,你和永乐换位,你会心慈手软吗?你会善罢甘休吗?你会顾全大局吗?你会应承三日百图之约吗?”
萧青伶道:“她是逞能,三日百图,天方夜谭,三日之后,全天下人都将看她的笑话。”
徐如月道:“这是你所巴望的,可惜不会如你所愿。你走吧!后会无期!”言语之间,疲惫夹杂着失望。萧青伶,行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有徐如月风范,堪当大任。可惜野心勃勃、急功好近,自毁前程。永乐虽才气过人,但秉性淡泊,要将工作室的接棒人这负重担压于她肩,太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