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桃树又舀了一碗粥,他坐了下来,望着那边江水滔滔的洸河,边吃边想着事情。
看来,不能再去牵牛城买种子了,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就像赵擘画那样,慢慢就能推测出他的本命物。
可本命海想要真正的活起来,就得风生水起,就得万物生长,就得要有那股勃勃的生气。
要是他会变脸就好了,今天这张脸,明天那张脸,这样他去买种子的时候,估计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他还是得赚钱,没钱什么都买不了。
炼丹,画符,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司马桃树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了,酿酒算不算,他倒是知道一些酿酒的方子。
对了,他还会铸甲,只是,甲胄好像不能私自贩卖,这在大玄是杀头的大罪。
他还要去洸河,淬炼一些水运精华,储存在本命岛的那方水潭里,此外,他冶炼金子的时候,也需要水运精华,用来淬金。
如果他能卖甲就好了,门山东西两座山头山腹里都是铁矿石,多得很,他可以就地取材,多打造出几件宝甲来,卖了挣点钱。
听说东,西门山原来都是半爿楼的产业,西门山是半爿楼送给大玄的一件薄礼,说是感谢大玄北伐,一路来对他们商家的秋毫无犯。
对面东门山,据说那铁矿里,居然挖出了金子来,当然只是一点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半爿楼并不挖矿,挖矿的多是一些淬炼本命火的小窥窥或者武夫,只要交给半爿楼一个抱尖,就可以进山挖矿一天,挖多挖少,都属于自己个。
现在因为那个挖出金子的传闻,听说进山的费用涨了,一天要两个抱尖了。
说到本命火,自然也要有本命水,这样,才是水火相济,加上本命物,就是所谓的人体天地三本命了。
当然,也有以水火作为本命物的,但是,无论如何水火不可缺。
司马桃树如今还缺了一样本命,本命水。所以,他武夫二境的底子,一直都不算圆满。
只是,他的本命火太···,该怎么说,太烈,太酷,太猛,还是太热,那股子乳白色的先天精火,实在是找不到能够洗火的水。
水洗淬火,火煅淬水,水火交融,性命相托。
这就是人体天地的根本,精气神居其中,形骸如烘炉。
挖矿其实是为了冶炼金属,从而达到淬火的目的,正如水洗是一种淬火方式,冶铁也是。
司马桃树正想着既然不能铸甲,大可以去对面山头,冶炼些精铁去卖,而且说不准运气好,还能冶炼点金子出来。
这时,背后有个喜悦声音响起,嗓音稚嫩,“桃树,哈哈,我就知道你在这。”
司马桃树回过头,便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娃娃,虎头虎脑,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都是肉,他胖墩墩的身子,很灵活,一溜小跑,那双小眼睛,溜溜转,像个贼。
这是鲁彦,铸甲的鲁先生,鲁师的孙子,司马桃树跟随鲁师铸甲的第一天,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个家伙。
他也是个吃货,不用猜,一定是又来蹭粥吃。
司马桃树随口道:“墩子,锅里面给你留着呢。”
那个胖墩墩的家伙也不客气,从怀里掏出碗筷来,轻车熟路给自己舀了满满一碗,然后,坐在桃树身边,边吃边看向桃树。
桃树好像有心事。
鲁彦吃着粥,侧着脑袋,关心道:“桃树,你咋了?”
司马桃树望着对面的山头,说道:“我在想到对面的山头去挖点矿,挣点钱。”
鲁彦有点惊愕,刚发了工钱没几天啊,再说桃树平常还卖点丹丸呢,这会就没钱了,不过想想也正常,桃树反正总是缺钱花。
这个胖墩墩的小家伙,一手拿住碗筷,一手又掏向怀里,掏出了两个银抱子,递到司马桃树跟前,“桃树,我这还有点,你拿着吧。”
司马桃树也没客气,拿过两个银抱子,他看着身边虎头虎脑的鲁彦,认真说道:“墩子,算我借你的,到时候,还你三个银抱子。”
鲁彦只是笑,吃着粥,含糊不清道:“什么借不借的,不用还,你花就是了。”
司马桃树摇摇头,“那可不行,一定要还的。”
鲁彦知道司马桃树就这个德行,就没再坚持,埋头吃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抬头,叫道:“对了,我差点忘了,爷爷叫我来叫你回去呢。”
应该是铸甲的事情,太子的那件万鳞甲,只差最后一枚甲叶了。
司马桃树快速吃完,然后收起碗筷,站起身,说道:“墩子,你吃完别忘了把锅带回去,我先回去了。”
还坐在那吃粥的鲁彦嗯嗯点头。
司马桃树转身离开山顶,沿着那条两边杂草丛生,走出来的山道,去往山腰处,那里有大军驻扎,特意开凿出来的一处兵甲窟,专门打造战刀,戈矛,攻城器械,以及甲胄等。
位置隐密,且有重兵把守。
司马桃树便是住在那处洞窟内,冶炼金属,学习铸甲。
等司马桃树到达洞窟门口时,太子爷也到了,只是太子爷自己,身边并没有一个扈从,太子爷笑意和煦,只是,司马桃树觉得太子爷的笑容比起六年前,多了些冷漠。
司马桃树知道,太子爷一直在为脂官姐姐的事情耿耿于怀,伤心不已,脂官姐姐现在还没醒呢。
太子爷好像只喜欢脂官姐姐一人,都三十多岁太子爷还是没有纳妃,孤身一人。
传闻,为这事,朝武城坐镇王宫的大玄天子,气得跺脚,大骂太子是个不孝的东西。
大玄的太子爷,郑政,一个身材修长的高大男人,气宇轩昂,脸色黝黑,剑眉星目,喜欢穿一件黑色长袍,他笑起来,平易近人。
“桃树,大司马最近有没有给你写信啊?”
太子爷口中的大司马,只有一人,那就是司马桃树的太爷,司马朔,二十六年的北伐主帅,曾经把太子爷抱上马背的老人。
这是大玄军中,一些高级将领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的北伐主帅,傅菊大将军,更是那位老人的学生。
只是可惜,司马家人丁凋零,不然,放眼大玄,司马家当之无愧是第一家族了。
司马桃树略微弯了弯腰,算是见礼了,郑政虚脱了脱,笑道:“桃树,你可别折煞了我!”
然后,身材高大的太子爷弯下腰来,悄悄道:“你可是爵公小老爷,这天下谁担得起你的礼,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要不嫌弃,叫我一声阿兄,千万别再见礼了。”
司马桃树有点羞涩,弱弱道:“我叫不出来,我还是叫太子好了,太爷上个月来信了,太爷要我问太子安,还叮嘱我不要违犯军律,我回信说我一切都好,太子也好,叫太爷不要挂念。”
太子笑了笑,笑意温和,“桃树长大了,走吧,看看你炼的甲,如何。”
于是,二人进入兵甲窟。
山窟之中,两侧石壁上,一路都有火把照明,大约十丈之后,便是一条岔路,再走上半炷香的时间,就是铸甲之地。
似乎知道今天太子会来,甲窟门口,那位身形消瘦,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的老人,手里把着一杆烟枪,正等着呢。
太子和司马桃树看到了老人,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太子满面笑意,对老人微一弯腰,老人只是点点头,收起烟枪,那张古板面容上,破天荒笑意荡漾。
太子有些错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人这般高兴。
这位老人就是享誉天下,大甲洲号称“匠鲁”的鲁家人,鲁家宝甲,天下的窥窥没有不知道的,老人排行第七,所以这位大匠鲁,世称鲁七。
司马桃树就是跟随这位鲁七老人学习铸甲,起初时,老人连正眼都不稀得瞧一瞧那个初来乍到的娃娃,想要学习鲁家的铸甲术,做梦呢!
拉拉风箱,打打铁还差不多。
所以,勤勤恳恳的司马桃树,就真的拉拉风箱,打打铁,偶尔帮着冶炼几块铁矿,铜矿,倒是鲁彦那个小娃娃,一直和司马桃树打得火热。
司马桃树教给鲁彦煮粥,炒菜,鲁彦便教给司马桃树如何辨认各种矿石,老人只是冷眼旁观,不闻不问。
司马桃树刚来时,甲窟中二十多人,都是本命火佼佼者,一块铁矿石放在手里,也就是三五息的功夫,就能冶炼出铁块。
只是,老人还是骂骂咧咧,很不满意,不是这毛病,就是那问题,太子爷为此事很是伤脑筋了一段日子。
老人有一句挂在嘴边上的话,众生皆有天心,万物皆有神性。
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石,流水,尘土,金铁皆在万物之属,只是神性有强有弱,有显有藏。
比如山石金铁等,就是神性微末,藏而不露,是睡着的神性,用老人的话说,拿到一块铁矿,不是简简单单冶炼出铁就算了,而是要把那睡着的神性给唤醒喽。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匠。
他要打造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甲胄,而是甲丸,是活着的甲胄。
老人有些失望,二十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唤醒那缕沉睡的神性,不是炼伤了,就是炼死了,再不就是根本触摸不到。
老人那阵子火气特别大,也不知道那天抽什么疯,看着在那拉风箱的司马桃树,气呼呼丢了一块铁矿,来司马桃树炼一炼。
不成想,司马桃树炼出了那块铁,神性饱满。
所以,老人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一个司马桃树,还有自己的孙子,那个胖墩墩的小娃娃,鲁彦。
所以,整个甲窟,只有三个人。
其实,甲丸这样的宝贝,向来都是灵铁打造,灵铁是神性已醒的金属,才是铸造甲丸最合适的材料。
这一次,老人想要走出另一条路来,以凡铁打造甲丸,而最重要的就是唤醒凡铁沉睡的神性。
时至今日,老人也只是能够打造出千鳞铁甲的甲丸,老人最想铸造的,其实是金甲,以凡金打造而成的甲丸。
只是,老人的本命火虽然能够唤醒凡金中沉睡的神性,但是往往多有损伤。
便想着让司马桃树来试一试,司马桃树又给了老人一个惊喜,所以那时候,老人就决定要打造一件金甲,甲丸。
今天,还差最后一枚甲叶,只等司马桃树淬炼完毕,老人就能炼制出那件梦想中的万鳞金甲,就像一个稍大点的鹌鹑蛋,金色的甲丸。
老人那张老脸笑开了花,对二人微一弯腰,抱了个窥子礼,见二人有些惶恐,就要还礼,老人直起身,摆摆手,爽朗笑道:“别还礼,没有太子爷和桃树,只怕我到死都得死不瞑目,太子爷当得起,桃树更当得起。”
说罢,老人便转过身,向里走去。
司马桃树知道,这是老人要开始炼甲了,于是,快步跟上,他还要淬炼出最后一枚甲叶。
太子有些错愕,站在原地,看着一老一小,好像都把他这位太子爷忘了。
郑政无奈笑了笑,便快步走去。
那件炼甲的石屋,太子郑政只来过一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屋中间那张几乎占据半个房间的石桌。
此时,石桌上金光璀璨,如烈日当前,耀得人睁不开眼,那是一件宝甲,平铺在桌面上,一枚枚甲叶,和鱼鳞一般无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只是,好像还都没有镶嵌。
老人目光湛湛,神情亢奋,郑政心头震撼,就那么看着一枚枚金光闪闪的鱼鳞甲叶,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桃树从隔壁走来,满头大汗,手里捧着一枚甲叶,和桌上的鱼鳞甲叶如出一辙。
司马桃树小心翼翼,轻轻把那枚甲叶,镶进了最下方的裙摆边上,慢慢收回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人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太子爷,笑道:“太子,鱼鳞甲叶一万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今儿,我就为太子爷炼出一件万鳞甲丸来。”
太子郑政,低头弯腰,抱了一个窥子礼,沉声道:“有劳鲁师,政铭感五内。”
老人轻轻摇摇头,“太子客气,要说谢,最该谢的应该是桃树。”
司马桃树擦了擦额头汗,急忙摆手,意思很明显,他可不敢居功。
太子看向司马桃树的目光很柔和,又有些满意和欣慰,那种感觉,司马桃树觉得像是长辈看待晚辈,又像是兄长看着阿弟。
老人屏气凝息,聚精会神,直视石桌平铺的万枚甲叶,一声沉喝道:“桃树,看好了!”
太子和司马桃树,皆是屏气凝神,盯着老人和甲叶,目不转睛。
只见,老人轻轻抬起双手,与此同时,石桌上平铺的万枚甲叶,缓缓升起,还是一副完整甲胄形状,纹丝不乱,静静悬浮。
老人手掌轻轻一拍,便有两团墨绿色的火球飞出,扑在甲胄上,缓缓蔓延,如水流淌。
那副甲胄似乎在缓慢融合,收缩,只是速度极慢。
老人闭上双眼,双手微微晃动,似乎在调整火候,然后开始双手掐诀,指样繁琐。
司马桃树知道,这是老人告诉自己的宝甲诀,衡量一件甲丸品相如何,最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看一件甲丸能够承受的甲诀多少。
据说,甲诀最高是八十一式。
就是不知道这件宝甲,能够承受诀几。
三人都是心神沉浸,不觉光阴,等太子离开兵甲窟的时候,已是日在中天。
果然,如老人所料,那是一枚金光灿灿,如鹌鹑蛋大小的甲丸,格外耀眼。
老人说,要司马桃树给一个名字。
司马桃树想了想,给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
金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