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不入腴,源自丘夫子。
传说当年走遍天下的丘夫子即将入腴洲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猛虎啖身,故而,转身离去,不言不语。
此后,一代代儒生几乎皆是如此,腴洲之外,九洲七海都去得,偏偏不入腴洲。
以至于腴洲这大大小小世俗王朝的百姓,都不晓得什么是儒生,司马桃树倒是知道,敕令山听雷洞天中那位博学好读的藤先生就是以儒生自居。
垂金堂中,蒙武,王鲫两个年轻的军机郎既惊讶又好奇,他们虽然听闻过儒家,可从来没见过儒家弟子,不过对于那位即将到来儒家弟子的来意,二人都以为是奔着大玄朝堂来的,也想在大玄这个煌煌王朝占据一席之地。
傅菊大将军已经坐回正中那张长几后,蒙王侍立两侧,司马桃树对儒生没什么好奇,便拜别大将军,就要离去,只是在出门时,凑巧见到了那位刚刚来到的儒生。
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高冠博带,面容俊朗,笑意温和,神采奕奕,不卑不亢,风度翩翩。
在司马桃树看他时,那位儒生同样也在打量司马桃树,一点没有作为客人的含蓄,目光正视,他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善意笑容,便随即进屋。
司马桃树只是微一停顿,便自顾离去,儒家来做什么,这不是他应该思考的问题,不过应该就是和蒙王二人说的差不多,是为了进入大玄朝堂。这些日子来,他除了炼制那件金鳞甲,就是画符箓了,再就是每日的修行,还有那遁入地底,一旬一练拳。
司马桃树慢慢向园外走去,他想去牵牛城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上李箓,李箓给他的那张观照符,他揣摩这许多日子,越是揣摩越是觉得高深。
灵光流淌,还有那神性入驻,仿佛天成,直指符箓大道,原先许多的百思不解,磕磕绊绊,豁然开朗。
司马桃树很是希望还能再遇到那个一身宽大道袍,而且说话还很风趣的道人,请教请教符箓上的疑惑,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寻摸到一张可心的牛皮,有没有离开牵牛城。
缓缓走在街道上的司马桃树视线飘掠,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北门附近,他有些失落,预料之中,没有看见那个李箓。
司马桃树站在原地,想了想,身上还有十余件六千甲叶的甲丸,这都是在炼制金鳞甲甲叶间隙,因为甲叶模板空余,所以司马桃树合理利用,就炼制一些相对于冶炼灵金要容易很多的灵铁甲丸。
可以去看看鲁彦,正好顺便把身上的十余件甲丸送去。
想着,司马桃树就出了北门,往西门山走去,日头高升,照得人有些慵懒,到达兵甲窟后,鲁师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抽着自己的旱烟,鲁彦倒是很高兴,拉着司马桃树坐在那堆矿石前,小嘴巴絮絮叨叨个没完。
这还不算,非得要司马桃树住一夜,明儿再走。
司马桃树拗不过,就在甲窟留下了,帮着炼制甲叶,夜里去了趟洸河,淬炼水运精华,然后深夜返回,睡了两个时辰,就像以前在甲窟,做匠卒时一样。
清晨时分,司马桃树在山顶煮粥时,鲁彦还是老样子,自备碗筷,和司马桃树一块吃粥,两人望着朝阳,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就在司马桃树刚刚吃完粥后,忽然斥候牌响起了虫叫声,司马桃树神情严肃,虫叫声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这是斥候集结令。
顾不得多说什么,司马桃树收起锅,便急急下了山,留下鲁彦自己个蹲在山头上吃粥。
倒也不远,中军大营就在门山北边,绵延百里。
只不过斥候营的帐篷具体在大营哪个方位,司马桃树还真不知道,还没到大营,就能看到大营附近一条条路上,有人影闪烁,或者急奔。
看来都是斥候营的斥候了。
司马桃树更没想到的是,不止斥候,整个中军都动了起来,兵甲严整,看来要北进了。
所幸有那一个个迅速返营的斥候,司马桃树尾随其后找到了潜风营,又绕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自己属于的那个五人斥候小队。
司马桃树又是一个意外,正在等待他的四人,其中两人竟然都是熟人,一个是那个身后背一把大刀的张水娃,一个是原先做铁匠的路神老爷,他散去位业之力,放弃神位后,真的做了一个兵。
都是清流城的故人。
至于其余两人,一个神情冷淡的女子,是白云间弟子,一个笑容谦和的中年汉子,是宝麒台弟子。
这支斥候小伍的伍长正是曾经的路神老爷,司马桃树这时才知道路神老爷的名字,焦火儿。
焦火儿和张水娃都没有和司马桃树过多寒喧,因为他们要即刻南下,两天内到达目的地,否则军法论处。
五人五匹马,可司马桃树虽然骑过马,但是并不娴熟,那还是在北上大阳关时,骑过一段路。
谁也没有多说什么,齐齐翻身上马,焦火儿注意到司马桃树面有难色,长相粗旷可心思细腻的汉子,没有问什么,只是示意司马桃树和他同乘一匹。
司马桃树犹豫片刻,看这个架势是要快马加鞭,着急赶路,以他的骑术,估计十有八九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司马桃树脸色微红,有些愧疚,没再矫情,翻身上马,抱住了焦火儿的腰,手中握着自己坐骑的马缰。
五骑缓缓出了大营后,开始策马狂奔。
大营中虽然紧张喧哗,可丝毫不乱,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川流不息。
这一日,安静近乎半年之久的大玄北伐军,突然攻城,事前没有一丝征兆,而在大军攻城的同时,大军后方,大玄的斥候尽数出动,往南而去。
腴洲忽然一下子就如沸水,激荡了起来。
在大玄一股股窥窥和武夫组成的斥候,游荡在南方的时候,穗城城下开始积累起一座座尸山。
攻城推傅菊,守地思小锄。
腴洲最擅攻和腴洲最擅守的两位,终于碰撞了。
穗城南城二十余里的城墙上,每一刻都在死人,尸体摞着尸体,谁也不明白这两位在做什么,最直白的事情就是,死人。
大概什么时候,都是守城易,攻城南,所以,短短三日,锦莱国只不过死伤万人,而大玄却是死了两万五千步卒。
这种伤亡不可谓不大,自从大玄北伐以来,最多伤亡不过万,而锦莱国自从国师怀小锄入国之后,就没再有超过三千的伤亡,三十年了。
而这才短短三天。
第三日攻城的大玄军终于歇了歇,与此同时,南方传来了一个消息,那一股股作乱的山贼马匪,忽然有了一个大大的靠山,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个仙人。
就在那座几乎被大玄铁骑夷为平地的山头上,一掌拍碎了大玄立下的法碑,而且重新立起了那座曹国境内和落云浦齐名的山门,黄羊山,并且誓言和大玄不死不休。
一时间,幸存下来的一股股马匪山贼蜂拥归附,倒是有些大大的气势。
西门山,太子行辕,有两人对坐饮茶。
太子郑政和洪少商,这位太子口中的先生。
太子轻声道:“终于坐不住了吗?先生说如果咱们一直按兵不动,南边是不是也会这么一直扔出些山贼马匪,小打小闹?”
洪少商手中托着茶盏,浅浅斟了口,笑道:“当然,他们应该更希望大玄的北伐就此而止。”
太子轻笑出声,“这是不可能,历代先王可都在看着呢!”
“幕后,是落云浦?”
洪少商轻轻点头,“曹国乱的地方不少,可有一点仔细看看就明显了,基本上都在南边,都离着落云浦很远,这就有意思了,好像是一种避嫌,向世人说明那许多的叛乱和落云浦没关系,但是这也可以看作一种做贼心虚。”
“那么?”
“那么,太子大可以传令落云浦,限一月之内,肃清曹国,不然大玄的铁骑便肃清落云浦,再说,他一个投诚之辈总该拿出自己的诚意。”
“加上一点,那位黄羊山仙人的人头必须送过来,不然就拿落云浦的仙人人头来抵,先生以为如何?”
洪少商苦笑道:“妙极!”
郑政轻笑道:“我叫他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还有一点,难免狗急跳墙!”
“无妨,宝麒台,白云间,铜蝉楼的仙人一直还没机会出手呢,就怕他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