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是一处古战场的地名,一处很古老的古战场,又称八百里鬼冢。距离牵牛城不是很远,就在锦莱国北边的金光国,东北角。
据说金光国之所以取名“金光”便是因为那一处国境内的八百里鬼冢,阴气太重,金光普照,有压胜之意。
说起来,八百这处古战场,和爵公一脉大有渊源,传闻,第一位爵公爷,三,就是在八百那地,一人斩杀八百,开始成就爵公爷的威名。
从那以后,八百几乎就成了每一位爵公爷的必去之地,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处猎杀爵公爷的杀戮之地,有个好听的说法,叫做天下对爵公的洗礼。
八百对于爵公还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传闻,第一位爵公老爷,三,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专门留给后来爵公爷的,也叫爵公遗馈。
只是后来进去的爵公爷,活着出来的,好像都没有找到,有人说,那是因为没有得到三这第一位爵公爷的承认。
不过,想想也释然,三,那是开创爵公时代的人,那是天下尊崇的第一个真真正正的独夫,那是个无敌的男人,在他生活的时代,乃至于后来的岁月,都没有几个人能够望到他的背影。
横压,这个词,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是说“三”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躺在云彩上,天下的窥窥都没有一个胆敢放肆的,因为那个男人压着天下呢。
如今天下窥窥,有“三个独夫”的说法,所谓的“三个独夫”即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独夫,一般来说,有两个标准,第一肉身成圣,第二,横压天下,而三就是那第一个独夫。
准确来说,是两个半,因为第二个独夫,敕令山的一斛春道人,横压了天下,却没有肉身成圣,这件事知道的极少。
天下人只知道,那个一斛春道人,好像忽然就消失了,而敕令山对此向来讳莫如深。
可想而知,想要获得三的认可,那才真是比登天还难。
而今的八百里鬼冢愁云惨雾,终日黑烟笼罩,不要说凡夫俗子,就是一些个刚刚入窥的小窥窥,那体魄不坚都不敢靠近,难以忍受的阴寒之气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那刮骨荡魄的淅沥风,更有鬼哭狼嚎,宛如一处小小的地府。
而之所以如此,除了伴随历代爵公爷杀戮沉淀下来的阴煞之气,再就是千余年前,那一场百万大军的激战,不偏不倚,偏偏也遭遇在了八百,而那一战死伤无数,无数魂魄竟然就被困在里面,不得转生。
不过也因此,八百成了一处淬炼体魄的绝佳之地,但是,前提是,你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师父与司马桃树说起过八百这处古地,还说司马桃树的身内身如果想要淬炼出一副完整体魄,或许也就只有那一地的阴煞之气足够。
但是,师父当时很是迟疑,他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的小徒儿去那走一遭,其实,司马桃树明白,一向不苟言笑的师父在担心他。
八百里鬼冢,那个几乎爵公爷的必去之地,死在里面的爵公爷怎么着最少也有一手之数,每一位爵公爷一旦选择去了那里,基本上就是选择走进一场赤裸裸的围杀。
无一例外。
而且,那是独属于爵公爷的洗礼,任何人不得插手,这是从三那时候起,传下来的规矩。
参与围杀的窥窥,会有一个标准,据说这个标准,每一次都有公道人传出来,司马桃树只是听师父说过,可从来没见过公道人。
爵公的护道人,就是公道人。
按说也是爵公一脉,只是他们属于老爵公一脉,至于新爵公,只有他们认可了,那才是爵公。
这个标准,通常来说,就是一个合格的独夫的标准,在锤炼体魄上本就得天独厚的独夫,自然要远远强于窥窥。
所以,独夫在对敌窥窥时,同步无敌,高出一步当可杀,高出两步亦可退,这就是三步的标准,独夫的骄傲。
而爵公老爷向来是独夫中的独夫,故而,还是三步的标准,只是不分独夫还是窥窥,就是三步,任你谁来不高三,同步无敌,一步可杀,两步可退。
做到了这一点,才配得上“爵公”二字,担得起天下共主。
然而,在漫漫岁月长河,无数爵公老爷都死了,便是没几个做到这三步的,不过,上一任爵公老爷,乙丁道人,做到了,而且还多了一步。
一步两步皆可杀,三步亦可退。
乙丁道人,也是天下公认的第三个独夫,真真正正。
司马桃树和年轻道人慢慢走在巷子里,狭窄的巷子,倒也没有其他人,阳光照耀下,肉眼可见,泥地上飘浮的微尘。
师父说过,公道人,任何人都有可能。可能是个乞丐,可能是个小屁孩,可能是个老妪,可能是个仙人,都说不定。
司马桃树觉得身边的年轻道人,很有可能就是个公道人,所以他问道:“你是个公道人?”
那年轻道人忽然停住脚步,笑望向身边一身白袍的小道童,语气轻快,“爵公小老爷知道的挺多嘛,不过,你猜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公道人,我只是一个道人。”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拍拍脑门,笑道:“忘了做个自我介绍,我啊,我叫李箓,木子李,竹录箓,明白?”
司马桃树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道人,轻轻点点头。
名叫李箓的年轻道人,接着说道:“其实,我本来不叫这个名字,那么,我为什么叫了李箓呢,因为符箓之道,我要说第二,估计天下还没有人,敢称第一。你知道,天下符箓哪一家才是正宗源流吗,我告诉你,大始箓门。”
李箓翘着大拇指,神采飞扬,“我啊,我就是大始箓门的嫡传,万古横出,符箓无双,我家老祖都上赶着巴结我,唉,我又能如何?”
说到这,年轻道人住了嘴,望着眼前看上去神情很认真的小道童,他好像一点都不怀疑,对自己的夸夸其谈信以为真。
年轻道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趣道:“爵公小老爷,你真信啊?”
司马桃树又是点点头,认真说道:“我信。”
李箓明显一愣,换了一张脸孔,嬉笑道:“逗你玩的,不过,我真的叫李箓。”
李箓不再嬉皮笑脸,因为那个小道童,就那么看着他,还是那一副认真模样,好像有话要说。
于是,李箓弯了弯腰,轻声笑道:“爵公小老爷,有事啊?”
司马桃树直说道:“我想劳烦你指点一下我的符箓。”
说着,司马桃树递上去自己最擅长的两种符箓,大日照夜符和雷霆绕梁符。
李箓显然有点意外,他接过两张符箓,只是瞧了一眼,就说出了好多,边走边说,司马桃树跟在身边,聚精会神,默默记下。
什么符箓里的那股子神性没有真正活过来,扭扭捏捏的跟个小娘们似的,太拘束了,不够洒脱。什么灵韵虽足,可就像一桶水,那么泼出去了,这就不好了,得慢慢流出来,细水流长,绵绵不息才好。什么一笔一画,就像刻上去的,太古板了,一点都不飘逸灵动,怕个啥嘛,神性灵韵底子厚,信笔挥洒就是。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李箓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笑问道:“爵公小老爷,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司马桃树接过李箓递还的两张符箓,说道:“你说的八百里鬼冢,我师父讲过的。”
李箓转过头,盯着司马桃树,神色玩味,笑道:“那么,爵公小老爷去还是不去啊?”
司马桃树抬起头,实话实说,“打算去,但是还没想好呢。”
李箓嗯了声,“大实话,我也说几句大实话,爵公小老爷,听听?”
司马桃树道:“洗耳恭听。”
李箓哎呦一声,转过身子,面向司马桃树,郑重其事抱了一个窥子礼,“见过爵公小老爷,就凭这一个‘洗耳恭听’,爵公小老爷给了我多大的面,我得接。”
然后,李箓站起身,话锋一转,“但是,爵公小老爷一介武夫,敢说洗天下吗?六境止境,撑死了也不过能宰个七步的元婴,且不说那十一步的仙人,单单八步的一个黄璞,就能视天下武夫如无物。”
“不说其他的地,就说腴洲,爵公小老爷眼前的,就有两位仙人违了圣人的规矩,一个是那料峭家的老东西,把持了白熊王朝的王座,一个是臧家的臧壶,竟然刺杀上济王朝的天子,这可都是把爪子,伸到了人间。”
“神不可倾,仙不可扶嘛,爵公小老爷知道的吧,这两个家伙,如果在乙丁道人的时候,可不敢,听我家老祖说,乙丁道人那位爵公老爷脾气很不好,养了一对龙鱼,你知道喂鱼的鱼食是啥嘛?”
只是,不等司马桃树搭话,李箓自问自答道:“是一对对仙人脚,乙丁道人不仅会宰了那两个家伙,宰之前,一定会割下两只脚来。”
李箓正了正身子,弯腰低头,笑容和蔼,轻笑道:“宰杀仙人就像杀鸡屠狗,小事尔,这样的小事,爵公小老爷,办得到吗?”
司马桃树看着年轻道人格外明亮的眸子,神色淡然,缓缓道:“师父告诉我,我只要踏踏实实一步步走下去,什么都办得到,他会擦亮眼睛,等着。”
“所以,我也想告诉你,擦亮眼睛,等着!”
年轻道人忽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眼神激赏,他豪气道:“好,那我啊,我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