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刘子墨如风而至,他接连几个前手翻跃到秦如烟身旁。
在秦如烟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间,伸手拦腰抱住了她,顺势一带,将她搂在怀里。
刘子墨用脚尖勾起自行车,伸手抓住座椅,稍一用力,提起车身,脚尖往下一踩,自行车稳稳地立在了原地。
翻转腾挪,揽腰起脚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
秦如烟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行车,轻轻捶打着刘子墨说:“子墨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呀?你放手了,也不和人家说一下,要是把人家摔伤了,破相了,那该怎么办啦?”
湾子里人来人往地,说话也不太方便,刘子墨在她耳边低声说:“破相了,不要紧,我就收了你,现在人多,你还是规规矩矩学车,不要三心二意。”
秦如烟站起身来,走到车旁,又扭过头来,看了刘子墨一眼,刘子墨朝她挥了挥手说:“你自己学着滑,眼睛看着前方,笼头掌稳,滑到一定速度再跨上去,有我在,你放心,不会让你摔倒的。”
秦如烟又朝刘子墨那里望了一眼,看到他一直盯着自己,这才放心地开始学着滑。
胆子大的人学东西要比常人快得多,秦如烟在刘子墨的帮助下,很快就学会了,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秦如烟练车,一直练到了饭点。
中午那一顿吃得太饱了,下午的菜虽丰盛,却没怎么吃。
几个年轻人说着话儿,聊着天,谈论着汉口的一些人和事,他们谈的最多的是汉口人的素质。
秦如烟说:“把汉口人一看,我们乡下找不出一个坏人,全都是好人。”
周铃说:“烟儿,你不要以偏概全,也许极个别汉口本地人蛮坏,却也不能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吧!”
刘丽说:“铃儿,虽说我在汉口呆的时间不长,但汉口人的素质的确好不到哪里去,你只要出去外面走一圈,绝对会挨骂,大街上到处都是小偷,还有那些麻木扁担,一个比一个凶,我有几次问路,被那些当地人当猴在耍,骗我走了好多冤枉路,这些人太坏了,提起这些垃圾,我就心里不舒服。”
刘子墨说:“不会吧?武汉以前可是日俄德等国的租借地,被外国人治理过的地方,文明程度应该远高于其它地方吧?怎么会连乡下都不如呢?”
周新宇说:“那谁知道啊?也许过些日子,管理跟上去了,会有所改观吧!”
周铃说:“不管汉口人怎么样,我们在那里赚到钱了,开年后,我们还是会到那里去,不喜欢那里的人,我们可以呆在厂里不出去啊!”
刘子墨说:“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我们喝酒,我建议抽扑克比大小来喝酒,抽到最大的和最小的喝,看你们怎么说?”
邝胜利说:“这个方法我赞成,但是不能用盅子喝,最好用杯子,我去拿牌。”
其他人都没有反对,刘子墨找了一只酒壶和六只小酒杯,六只酒杯都斟满了酒。
邝胜利洗了洗牌,把牌递到刘丽面前,刘丽在中间抽了一张,周铃站起来抽了一张,秦如烟让刘子墨给她抽了一张,周新宇也不多想,把最上面那张揭开了,刘子墨也跟着揭了一张,邝胜利拿了最下面那张,六个人同时摊牌,刘子墨的是大王,秦如烟的是A,按照刘子墨的说法,正好是一大一小。
刘丽说:“墨儿,烟儿,你们运气真好,正好一大一小,这个交杯酒,你们一定要喝哟!”
刘子墨偷瞟了周铃一眼,红着脸说:“姐,你开什么玩笑?什么交杯酒?”
秦如烟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到了耳根,她用手指绞着衣服的下摆,等着刘子墨的下一步决定,她既期待与刘子墨喝这杯交杯酒,又怕因喝了交杯酒而显得轻浮草率,让刘家人轻看,因此局促不安。
刘丽看到两人的表现,心里明白了几分,她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一时嘴快,说错话了,这不应该是叫交杯酒,应该叫交情酒,你们俩从认识到现在,交情也不浅了,这杯酒下肚,交情就更深了。”
刘子墨端起酒杯对秦如烟说:“好,这杯交情酒我们喝,那就祝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吧!来,我们走一个。”
秦如烟坐直身子,轻咬下唇,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子墨看了她一眼,一仰脖子,也将酒倒入了喉咙。
接下来抽牌比大小,几乎人人都轮到了,这种行酒令的方法简单直观,而且非常公平,在年轻人当中极为流行。
这群年轻人在一起无拘无束,玩得开心,玩得高兴,一直到天快黑了,酒局才结束。
周新宇和周铃叫了多性,(叫多性,称谢请辞,农村礼节)告辞回家了。
秦如烟眼巴巴地望着刘子墨,意思是想要他送自己回家。
她已经学会骑车了,刘子墨想送她也找不到借口。
秦如烟也不便明说,她用手指绞着衣服下摆,几次抬头看了看刘子墨,也不开口告辞,杵在那里欲去还留。
刘丽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自然明白秦如烟的心事。
刘丽拽了拽刘子墨的衣袖说:“墨儿,把胜利哥的军大衣穿上,戴个狗钻笼,搞热乎点,送送烟儿,这夜半三更地,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你也不放心啊!”
刘子墨等的就是刘丽的这句话,他高兴地点点头说:“好,好,烟儿,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马上就来。”
李秀在厨房喊了刘丽一声:“丽儿,你快咔(点)过来。”
刘丽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到了厨房。
李秀对刘丽说:“丽儿,我也不晓得,你们到底是些么关系?这打不打破呢?”(打破也叫打发,新人造访,主人家给的红包。)
刘丽说:“暂时不打破吧!争乍又不是访人嘎,冷那含怕怎早要跟儿子结婚吧?等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再kri讲礼性kri。(暂时不打发吧!今天又不是相亲认门,您不会这么早就想给儿子娶媳妇吧?等到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再去给红包。)”
李秀说:“那我就不管打(了)。”
秦如烟也来到了厨房,对李秀说:“大妈,把冷那忙打一天,吵打冷那们,我先回kri地。(伯母,把您忙了一天,承吵了,我先回家了。)”
这是农村的礼节,称为叫多性。(在主人家做客,准备起身回家时,必须与主人家道别,方能离开。)
李秀说:“唉呀!粗茶淡饭,招待不周,回kri打褒奖咔说(回家后尽量说好话)。”
秦如烟笑着点了点头,退了两步,转过头一溜烟地朝堂屋跑去。
此时,刘子墨已裹着军大衣在禾场上等着她。
秦如烟一出来,刘子墨就飞身跨上了自行车。
秦如烟紧追几步,抓住后座顺势一跃,偏坐在了车后,她伸出手来朝刘蓉挥了挥,头一偏贴在刘子墨的后背上,露出暖暖地一笑,心里美滋滋的。
傍晚的温度陡降,路面上的枯草结了一层白霜,道旁的杨柳变成了玉树琼枝,远处的麦子与油菜上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边疏星几颗,浮云数朵,薄雾初起,暮色四合,寒鸦数点,人影几个。
秦如烟双手捂着耳朵,将额头紧紧地抵在刘子墨的后背上,身体依然在瑟瑟发抖。
刘子墨用力地蹬着踏脚,自行车飞快地朝前急驰。
快到雷场了,转角处有一僻静地。
秦如烟对刘子墨说:“子墨哥,太冷了,你让我在你的大衣内,暖和一下再走,好吗?”
刘子墨“嗯”了一声,停稳车,敞开了大衣。
秦如烟溜下座椅,迅速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身体却还在打哆嗦。
刘子墨迅速裹紧大衣,秦如烟身材娇小,乍一看上去,好像只有刘子墨一个人站在那里。
秦如烟从大衣内探出头,微笑着对刘子墨说:“唉呀!好热乎啊!里面真舒服,你不要回去了,就这样抱着我,我情愿呆在你怀里,一直到死。”
刘子墨低下头,用鼻尖抵了抵她的额头说:“尽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以后还有好多美好的日子都没过,死了多不值啊!”
秦如烟柔媚地一笑说:“你说的美好的日子是指洞房吗?”
刘子墨嘿嘿一笑说:“那你说呢?”
秦如烟挠他痒痒,刘子墨假意躲闪。
秦如烟笑得花枝乱颤,她抬头望了刘子墨一眼说:“想不到,子墨哥也不正经啦!居然也有这心思。”
刘子墨正色道:“食色性也,人有七情六欲,难道不正常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三年之约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如烟邪魅地一笑说:“咦哟!我好期待哟!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收拾我,收拾不好的话,我就咬死你。”
她说完,张开嘴巴,作势要咬人的样子。
刘子墨嘻笑着说:“唉呀!我好怕呀!鬼来打(了)。”
秦如烟扮了个鬼脸说:“刘子墨,我是魔鬼,我找你索命来了,还我命来。”
刘子墨裹紧大衣,秦如烟动弹不得。
刘子墨打趣地说:“聂小倩,你已经被我燕赤霞打回原形了,看你还敢嚣张?”
秦如烟转动了一下身子,气呼呼地说:“子墨哥,你快说,聂小倩是谁?”
刘子墨哈哈大笑说:“聂小倩,你都不知道是谁?你没有看过聊斋呀?”
秦如烟一头雾水,她望了刘子墨一眼说:“什么是聊斋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子墨想了想说:“这聊斋,讲的全是些神仙鬼怪的故事,写得可有意思了,其实除了聊斋,还有搜神记和玄怪志也挺好看的。”
秦如烟说:“这么说来,聂小倩就应该是聊斋故事中的人物了,你家里有这本书吗?”
刘子墨说:“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我家里除了我说的那三本神怪故事以外,还有一本山海经,也挺有意思的。”
秦如烟说:“那你什么时候把聊斋拿给我看一下,行吗?”
刘子墨说:“不好意思,我们家的这个版本全是文言文,不简单看懂,你要看的话,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秦如烟说:“这文言文又是什么鬼?”
刘子墨说:“你们家也有许多古书,像资治通鉴、史记之类的,这些书都是没有翻译过来的古文字,也叫做文言文,我们所接触的大部分都是白话文。”
秦如烟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像离骚、九歌之类的,我看了就脑壳疼,是文言文就免了,那你以后,就把这些故事翻译出来,讲给我听。”
刘子墨点了点头说:“只要你不嫌我烦,我给你讲一辈子故事,你知道我看的书多,肚子里的故事,这辈子都讲不完。”
秦如烟说:“我怎么会嫌你烦呢?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我要给你当一辈子听众,再给你生两个小听众,我们一家人听着故事,烤着火,那日子别提有多美。”
刘子墨说:“小傻瓜,现在都有电视了,谁还听故事呀?指不定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新鲜玩艺,我们的后代呀!那还不一定喜欢和我们呆在一起。”
秦如烟说:“不会吧?孩子们不喜欢爸妈,那他们会喜欢谁?”
刘子墨说:“我也不知道,烟儿,时候不早了,呆会儿,你爸妈也该着急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去吧!”
秦如烟说:“子墨哥,你答应过腊月二十九,给我们送对联的,我可在家等着你哟!正月初二家里有客,你要过来玩啰!”
刘子墨说:“我刘子墨说的话,一口唾沫一颗钉,说的话都算数,二十九的中午给你们送对联来,初二嘛!以前我们是走嘎嘎(外公家),从现在起,那就改成走孩子的嘎嘎算了。”
秦如烟踮起脚来,揪了一下刘子墨的鼻子说:“真不害臊,婚都没有结,你哪来的孩子呀?要不,现在就洞房,让你明年当爸爸。”
刘子墨虎着脸说:“烟儿,又不正经了,真是个疯丫头,走,走,走,快走,回去,回去,回去。”
刘子墨敞开大衣,一把抱起秦如烟,把她放在自行车的横杠上,他打起站架,推动自行车,猛跑几步,随后一跃而上,踩着踏脚站起身来,猛踩几下踏脚,自行车飞快地向前驰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街口。
秦风两口子正站在街口翘首以盼,他们看到刘子墨把秦如烟送回来了,孙引娣热情地拉着刘子墨的手,想要把他弄到家中去喝口茶。
刘子墨摆了摆手说:“叔子,丫丫,折气时候不早打,我怕屋地机处,还要赶几回kri,过几天打,再来看冷那们数,若我先走打,烟儿,洗个热水澡打,早咔睡。(叔叔,阿姨,这个时候不早了,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家,还要赶路,过几天了,再来看您们,那我先走了,烟儿,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秦风点了点头说:“是不早了,那你先走,你先走,我不留你了,路上要注意安全。”
刘子墨朝秦如烟挥了挥手,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回庄湾走去。
秦如烟站在街口,目送着刘子墨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回到家中,甜蜜地回忆着与刘子墨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刘子墨前脚到屋,刘忠后脚到屋。
刘忠喝了点酒,可能是喝高了,很远就闻到了一股酒味,他显得有点亢奋。
刘忠一进屋,就向刘子墨招了招手说:“墨儿,你一定要好点读书,读书读好了,是可以当官的,木哥的叔子当了官回来,好威风喔!村里镇里的领导都来了,那个小车坐着真舒服,不晓得,我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坐上小车?”
刘子墨一头雾水,老爸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人家坐小车关我什么事?
刘子墨给刘忠倒了一盅子茶,递给他说:“大大,我隔蛮远,就闻打冷那一身酒气,冷那是不是喝吐打?先喝咔茶,漱哈口。(爸,我离得那么远,就闻到您一身酒气,您是不是喝吐了?先喝点茶,漱一下口。)”
刘忠直着眼睛说:“腊个(哪个)狗日地,说我喝多打(了),来,有本事再来喝。”
刘子墨既好气又好笑,这样一个酒麻木,却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喝又喝不了多少,吹牛却不用打草稿。
面对这么一个酒疯子,刘子墨也懒得理他,他在厨房里烧了点水,洗了热水澡后就睡了。
这时候,邝胜利还在与刘丽互诉衷肠。
刘子墨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刘丽听到了,料想他心中肯定有事睡不着,便和邝胜利一道来到了他的床前。
刘子墨见他们两人来了,赶紧背靠着墙坐了起来。
刘丽说:“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吗?”
刘子墨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心事啊!只是无缘无故地,心里有点烦躁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隐隐感觉与烟儿有关。”
刘丽说:“烟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啦?你感觉到了些什么吗?”
刘子墨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刘丽说:“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明天早点起来,把胜利哥送回去。”
刘子墨说:“胜利哥是哪里人啦?”
邝胜利说:“我是复兴场的,你把我送到横口过河就行了,一过河我就到了。”
刘子墨说:“复兴场我晓得,到姑妈家去,必须路过那里,那我明天起个早床,把你送回去,都睡吧!我也困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子墨就把邝胜利送到了横口渡口。
邝胜利回家后,遭到了邝家兄弟姐妹,侄儿侄女的围攻,一个老实人与亲族之间展开了道德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