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林古寺了无痕,晨钟暮鼓不可闻。唯有无情芦叶剑,叶叶愁杀后来人。
万卷诗书腹内藏,为何争当孩子王?秋水半池暂寄身,时来运转凌风翔。
两人通话结束后,刘子墨载着星儿和月儿又回到了董庄。
摩托车停在了董老汉的家门口,邬星抓着刘子墨的衣服,就是不肯下车。
刘子墨说:“星儿,你先下去,我明天再来接你。”
“我不,你答应过我,要教我学武的,这还有半天才天黑,你把我带回去,教我些功夫,不好吗?”
“真拿你没办法,月儿,你去跟嘎嘎爹说一声,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邬月一溜烟地跑进了董老汉家里,董老汉正在院子里整理农具,他见邬月回来了,连忙问道:“月儿,你枪啷(怎么)一个人回来打(了)?”
“不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回来的,姐夫要我跟冷那说一声,他要把我们接到他家里去玩。”
“那好,那好,我出kri(去)跟墨儿打声招呼kri(去)。”两个小家伙一走,家里自然清静多了,也省很多事,董老汉当下就同意了。
董老汉快步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对刘子墨说:“墨儿,进来豁(喝)杯茶。”
“爹爹,冷那不肖(您不需要)管我们的,我们刚一门(刚才)在邬家湾七了地(吃过了),饱肠饱肚地,冷那看,要不要把他们的书包和换洗衣服带到手里?”
“不带书包,我们的作业都做起了,衣服也不肖(需要)带的。”
“不带就不带,月儿,快上车,爹爹,冷那到屋地kri(您进屋吧),我们走打(了)。”
刘子墨的双脚撑在地上,双手稳住方向,邬月费劲地爬上了摩托车,紧紧地抱住了邬星。
刘子墨启动摩托车,轻点离合,两脚用力蹬着地面,轻轻加了一下油门,两个小家伙在后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刘子墨提醒道:“星儿,月儿,抓紧啦!我要加速了。”
“姐夫,我们都抓紧了,你跑快点。”
刘子墨扭了扭把手,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和平方向急驰而去,两旁的行道树“嗖嗖嗖”地往后急退,衣袂列列,风从耳边划过,“呼呼”作响。
转眼工夫,三人就到了庄湾。
刘子墨把车停在门口,将两个小家伙抱了下来,他跑到家里拿出那只竹笛,又回到摩托车旁。
正在剐花的李秀问道:“墨儿,你这跑进跑出地在搞么家(做什么)呀?”
“哦!mang静跟冷那说打,折两个伢是梅儿的弟弟妹妹,我带他们kri玩kri地,星儿、月儿,快喊大妈。(哦!忘记跟您说了,这两个孩子是梅儿的弟弟妹妹,我带他们去玩,星儿、月儿,快喊大妈。)”
“大妈好!”邬月怯生生地喊道。
正在逗弄小黄狗的邬星也扭过头来,喊道:“大妈好!”
李秀站了起来,向两个孩子招了招手说:“乖,快咔(点)过来,大妈给你们拿好吃的。”
“喔喔喔”邬星快跑两步,小黄狗一跃而起,说是小黄狗,其实这条小黄狗也不小了,连头带尾至少有1.2米,体重估计超过了15斤,跃起的高度盖过了邬星,它将两只前爪搭在了邬星的肩上,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嘘哟”刘子墨吹了一声口哨,小黄狗放开邬星,摇头晃脑地,转身朝刘子墨扑了过去,刘子墨一跃闪开,连续两个前手翻,紧接着,两个前空翻,阿黄竖起尾巴追赶着,一会儿前肢着地,弓着身子,一会儿跳开向前猛冲,回过头来又围着刘子墨嗅来嗅去。
邬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人一狗,李秀递过来的水煮花生,他都没有看见。
邬月拽了拽他的衣角说:“哥,大妈端来的花生,你到底吃不吃呀?”
邬星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李秀,抓了一把花生,朝刘子墨喊道:“姐夫,快来吃花生。”
“你们吃吧!阿黄太调皮了,我调教它一下。”
“你要是不吃,就带我去练武吧!姐夫,你刚才那招叫什么?就是翻筋斗的那个。”
“这个呀!叫前手翻和前空翻,你想学呀?”
“姐姐不是说,要你教我们一些东西吗?这个前空翻就蛮好玩。”
“你要学这个呀?难度可不小哟!最少要一个月才能学会。”
“一个月,就一个月,你现在就教我。”
“好吧!那我就教教你,要练空翻,首先要学会劈叉和下腰,然后才能学侧手翻和前手翻,最后学空翻,你这个年纪正好合适,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学劈叉和下腰会很疼,你受不受得了?”
“有多疼?像打针那样疼吗?”
“很疼,比打针要疼得多,我练下腰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差点站不起来了。”
“你学这个的时候,有几岁呀?”
“我没有正规正矩学过,是偷师学的,学这个的时候比你还小。”
“么事叫偷师啊?”
“偷师啊!就是别个师父在教徒弟,我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不是师父手把手教的。”
“你偷师都能学会,我有你教,还怕么事?你说,我照做就行了。”
“这个地方不行,我们到法苑寺那里去练,等一会儿,我把车推上去了再说。”
刘子墨搬出那块木板,把摩托车骑了上去。
他抓了把花生,带着星儿、月儿和阿黄朝法苑寺走去。
法苑寺在清末毁于战火,那些断壁残垣也被老乡们瓜分了,只剩几棵桫椤树,两棵梧桐树,两棵梓树立在那里,唯一可见的是地上朽烂的红砖,依稀记录着曾经的沧桑。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不远处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那里曾经是鸟的天堂,由于种麻的影响,水域遭到污染,那些候鸟迁徙,留鸟中毒而死,芦苇荡此时静悄悄的,那几棵老树上的鸟窝也在风雨的剥蚀中七零八落,只有筑在高枝上的喜鹊窝还在。庄稼地里,种过麻的田块已经板结,庄稼稀稀疏疏地,活像一个个秃了顶的老汉。
邬星掩着口鼻对刘子墨说:“姐夫,你们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臭啊?”
“能不臭吗?这里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沤过麻,麻被沤烂后就会发出这种臭味,这几天还好一点,前两个月更臭?”
“这么臭,你们怎么受得了?还有好一点的地方吗?”
“到了法苑寺就不臭了,那里有芦苇林可以帮忙遮挡一下。”
“那还差不多。”
“我们快跑几步,阿黄,兽。”刘子墨朝阿黄挥了挥手。
阿黄像一阵疾风朝法苑寺奔去,星儿和月儿欢叫着在后面追赶,刘子墨抽出竹笛,吹奏起了那首《牧羊曲》。
荒林古寺了无痕,晨钟暮鼓不可闻。唯有无情芦叶剑,叶叶愁杀后来人。
万卷诗书腹内藏,为何争当孩子王?秋水半池暂寄身,时来运转凌风翔。
星儿对笛声无感,他跟阿黄互相追逐着,戏耍着,开心极了。
月儿望着刘子墨,静静地听着,一副如痴如醉地样子。
一曲终罢,邬月走到刘子墨身边,拽着他的衣服说:“姐夫,你吹得太好听了,可不可以再来一首啊?”
刘子墨低下头来对邬月说:“你想听什么歌呀?男生唱的,还是女生唱的?”
“我也不知道,老师只教过我们《学习**好榜样》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就这么两首歌,怪不好听的,随便你吹什么,只要好听就行了。”
“那我就给你吹一首《送别》。”
这首曲子,刘子墨印象格外深,当年洞庭湖畔送别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一幕幕往事,一张张熟习的面孔,一双双哭红的眼睛,不忍离去回首的凝眸,撕心裂肺抱腿的痛哭,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今天。
刘子墨吹奏这首曲子时饱含深情,融入了情感的曲子就有了灵魂,听者也会为之动容。
邬月听着听着,也有了一种要哭的冲动,她的双眸亮晶晶地,充盈了泪水,刘子墨已泪流满面。
刘子墨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柳莺姣好的面容和迷人的酒窝,岳阳一别,不知伊人怎样?今在何方?
曲子吹完,邬月对刘子墨说:“姐夫,这首曲子不行,搞得我眼泪婆娑地,你干脆教我唱首新歌。”
“你还喜欢唱歌呀?有爱好就行,这个要求可以满足你,今天教星儿练武,明天教你唱歌。”
“姐夫,我已经准备好了,开始吧!”
“练武先练基本功,你要卧如弓,站如松,坐如钟,走如风,马步扎得稳,出拳才够狠,脚下生钉,四两拨千斤,只要你把马步扎好了,武功底子薄的人根本就打不倒你,像我这样,曲腿沉腰下蹲,运气于掌,握拳出拳,收拳挺胸,用力出拳,嘿!哈!”
邬星模仿着刘子墨的动作,跟着出拳收拳。
“这样不行,膝弯呈90度,收屁股,腰背挺直,抬头挺胸,出拳要有力,两脚保持间距,不能成内八字,收脚,停,看我的动作,像这样,对了,继续保持,你这个动作能够保持半个小时,今天就算成功了。”
“姐夫,我的胳膊有点酸,腿又麻又疼,有半个小时了吗?”
“你这才十分钟都不到,继续练。”
“我受不了啦!你让我歇一会吧!”
“没有条件可讲,这才刚开始,我教了那么多小朋友,就数你最娇气。”
“这么说,我还有师兄?”
“你岂止有师兄,有好几个呢!离你最近的那个小朋友叫秦如海,人家没用几天,就学会了劈叉,你要向他们学习呀!”
“要是几时能见到师兄就好了。”
“你要见到他也很容易,我明天带你去堤边练武,顺便把他也叫上。”
“太好了,我可以向师兄学习了。”邬星拍着手说。
“继续保持动作不变,我给你展示一下空翻动作,给你点动力。”刘子墨说完,脱去西装外套,做了一下热身动作。
他快跑两步,直接来了五个前空翻,反过来又是两个后手翻,倒立着走了几步,连续四个后空翻,接着,一个扫堂腿,连续几个前手翻,看得邬星眼花缭乱。
邬星咬紧牙关坚持着,直到刘子墨叫停。
刘子墨摸了摸邬星的小脑袋说:“嗯!还不错,像我刘子墨的徒弟,第一天扛过去了,以后的练习就不怕了,扎马步、劈叉和下腰都是基本功,这些基本动作学会了,后面那些动作就都可以融会贯通了。”
“那我再练一会儿。”
“嗯!你再练半个小时,今天就圆满了。”
邬星又坚持了半个小时,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雾笼烟村蛩鸣秋,犬吠水声鸡归笼。
邬星已经直不起身了,邬月扶着他,才勉勉强强走了几步。
刘子墨斜着眼睛看着他,意思是你能行吗?邬星也挺犟,他推开邬月,挺直腰杆,缓缓地向前走去。
刘子墨赞许地点了点头,邬月撅着嘴说:“姐夫,你看哥哥他走路都走不稳了,也不让人扶。”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也是像他这样练出来的,明天腿就肿了。”
“真有这么吓人吗?哥,我们不练了,行吗?”
“不,别人都能做到,我为么事不行?我要练。”
“好,有骨气,我们只要不死,就往死里练,功到自然成。”
这一夜,邬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他却一声不吭,还睡得挺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刘子墨就上雷场街割了两斤瘦肉,买了两根筒子骨和几节藕,到秦风那里买了几个锅盔和煮巴子。
秦风望着刘子墨,长叹了一口气说:“唉!要是我的烟儿还在的话,你们过两年就可以结婚了,我的烟儿命不好,冇得这个福气。”
“烟儿就是不在了,我也还是冷那们的儿子,过年的时候,我还是会来给冷那来拜年的,海儿呢?跟他说一声,我买了菜地,等哈来接他到我们屋地去吃饭。”
“海儿性格蛮内向,就算了吧!”
“海儿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内向呢?”
“唉!你不晓得,自从烟儿出了事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和我们一句话都不说,他是在怪我们,不该把烟儿放出去做手艺,原本他还会梦儿说几句话,现在梦儿也出去了,他没人说话了,彻底地自我封闭了起来。”
“那怎么能行呢?我去找他。”刘子墨很是着急,他把买好的东西放在车篓里,急冲冲地走进秦风家。
靠秦如烟住的那两间房都关得紧紧地,不知道哪一间是秦如海的房间,刘子墨径直朝后面那间走去,大力地拍打着房门。
拍了很久,里面才传出一句话来:“我跟你们说过,我不过早。”
“是我,我是你姐夫,烟儿有消息了。”刘子墨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真的吗?姐夫,我大姐有消息了。”秦如海打开房门,扑到刘子墨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签了几年的合同,一时之间走不开,还要三年才能回来。”刘子墨拍了拍秦如海的肩膀继续编故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企业?怎么过年都不让人回来呀?大姐也是,她不会给我们写信,打电话吗?”
“人家外国人过的是圣诞节和元旦节,又不兴过年,在外资企业管理蛮严,为了不泄漏商业机密,他们不会让员工写信打电话的。”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了。”
“海儿,你要振作起来,我教你的那些动作,你还会做吗?”
“嗯!我在家里也在经常练习,没有忘。”
“今天到我们家里去吃饭,行吗?”
“好,什么时候去?”
“我呆会儿,会带两个小朋友来和你一起练习,练到中午,我们就回去吃饭,你当着他们的面,要喊我师父,不许喊姐夫,听到了吗?”
“嗯!知道了,师父。”
“对,就这样。”刘子墨做好了秦如海的工作,又回去做邬星邬月的工作,让他们都改口喊他师父。
所幸几个孩子都很听话,一直到分手,都没有露馅,秦如海的心结已经解开,恢复到了以前那种活泼好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