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格的事
凌晨两点。
小木屋静静站立在山脊，没有一丝光亮，仿佛疲倦得要沉沉睡去。
裴霖摸出手机，要打电话给夏若灵，为什么过了零点，她还没有来，可他这才发现手机收不到讯号。
他走向门口，拉开门，要摸索下山去找，可又担心如果她从另条路上山，来到了这间木屋，他却不在，怎么办呢？
他只好退回小木屋，像个傻瓜一样呆在这间木屋，静坐在地上等。
或许吧，他在她心中永远没有邱煊那么重要的，又怎么可能为了他，不辞辛劳地准时赶来呢？但是，他却愿意相信，夏若灵一定会来，她一定会来的！
过了一个小时，夏若灵还是没有出现。
如此的暗夜，他仿佛就是被这般浓重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希望，却滋长出了漫无边际的绝望，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摸索酒坛，开始灌酒。
不是说要零点见吗？不是说要送他第一份生日礼物吗？
现在呢？
到底在哪里？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不会来了，邱煊在她心中，永远都比他重要的，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啊。
本来不胜酒力的他，顿时酒兴大发，最好一醉不起，最好醉得不省人事，唯有这样，才可以忘记伤痛，才可以忘记明天，才可以停止对她所有的爱……
过了五十分钟。
木屋前有一线光亮，推开门，进来小木屋。
他迷迷糊糊坐在地上，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半睁开眼，醉得眼睛都红了，却微笑道：“你来了。”
踉踉跄跄要站起身，可是又站不稳，就要摇摇欲坠地摔下去。
她赶紧跑到他身边，急切说：“没事吧，有没有事，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她拿出一份礼物递给他，说：“生日快乐！”
裴霖接过礼物，轻抚着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却醉眼朦胧，根本就看不清楚，就连颜色都要混淆了，他索性将它往一旁丢去，却……
深深吻住了她！
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现在，此刻他吻住了她！
她没有推开他，也回吻着一身酒味的他！
整间小木屋，混杂一屋的酒味，充斥着两个人唇齿间的缠绵芳香味……
……
海边别墅。
终于，邱煊打破沉默：“夏若灵，谢谢你帮我家解决了最后的问题。”
她无力地摇头：“没事。”
“我还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度过所有的难关，你已经陪我度过了最大的难关，接下来，就让我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吧。”
说完这句话，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就这般随之彻底死了……
夏若灵胸口一阵闷痛，抑制不住一股想哭的冲动，当初的承诺是那样美，美得不忍心再提起一个字，她伸手一把环抱住他，哭泣说道：“邱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邱煊抱着哭泣的她，拍抚了一下，继续对她凶道：“走了，你这个笨女人！我终于可以解脱你这个包袱了！不要再在这哭哭啼啼的了……”
再哭，会让他觉得她也舍不得离开他，会让他不想放开她，会让他不顾一切要留她在身边，不要去管什么命定的恋人，不要去管是否快乐，他只要她在身边，哪怕明天就是末日，明天就是生命的终结日……
可是。
他却坚定说：“好了，走吧！”
夏若灵抽身他的怀抱，只是怔怔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让她从他身边离开，才还给她自由，不要，不要再挑战他的决心了。这个傻瓜，怎么永远都是这么傻，再不走，他就不让她离开了……
她只能满眼泪光看着他，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与之永别的人，她这一离开，两个人从此就是陌路，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再也无交集了。
“看够了吧，走了！”
可是，她依旧愣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眼泪模糊了视线，却依旧倔强望着他，眼前好似浮现着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他，他侧趴在试卷上睡觉，侧脸却是那样的帅气逼人……他家的企业面临艰巨考验，他却选择将她推开，不让她知道，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
这个笨蛋，他真是一个超级大笨蛋……
然而，她真的没有爱过他吗？
……是吗？
她曾是那样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要留在他身边，他们曾是那样一路风雨兼程，答应彼此再也不要放开对方的手，他们曾是那样嬉笑打闹，欢气场景还犹如昨日……
她，怎么可能没有爱过他呢？
怎么可能……
可是。
他们却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一开始就荒谬得可笑啊，那么，就不要再将错就错，一错再错了吧。
他看着她眼眶溢出的眼泪，急快转身，走上楼。
夏若灵看着他就这样一路走上楼，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或是洒脱，或是冷漠，或是对背叛之后的绝情，他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只是，她却不知道，一向倨傲的邱煊，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满眶的眼泪，才起身离开她，才装作不急不慢走上楼。
他的爱总是太过浓烈，一直以为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将她禁锢在他的世界，不允许她与任何一个男生有过多的接触，不给她任何的空间与自由，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爱她伤害她，这样的爱到底是浓烈还是自私呢？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轻灵的眼神隐隐透露一丝无法隐藏的慌张，明明胆怯却还要装勇敢站在他面前，他好奇，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灵动的人，她就像冬日的一道灿烂阳光，照进了他的世界，征服就这样被她勾起，他誓死也要抓住这道阳光，所以他说她死定了，其实要她狠狠地爱着他，爱到生命的终结啊。
可是现在，他却放开了她，他放开她了……
出租车飞驰得很快，但夏若灵怎么都觉得它像蜗牛一样爬行，她说：“师傅，能不能开快点？”
司机慢慢说：“再快就违法了。”
夏若灵背靠着座椅，皱眉望向窗外，对不起，对不起，她未能及时赴约，但是请相信她有冠冕堂皇的苦衷，她答应了尹叔叔的条件，就能帮到邱煊了，也因为邱煊不能及时赴约，相信你一定能理解的，对不对？你会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等她，然后用你的温柔呵护她，是不是？
……
小木屋。
裴霖挣扎着坐起身，他甩了甩头，用力揉着太阳穴，头痛得仿佛要爆开了。他睁开眼，惊得瞠目结舌，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痛感。
整间小木屋，一个个小酒坛，都空了，满屋的狼藉凌乱，还有……
还有衣服散落在木屋！
捷快看自己身上，才发现全身****！
他急快看向一旁，却见旁边睡着一个人，一样没有穿衣服，光着的手臂，赤露在被子外面！
而她……
竟然是尹雅兰！
坐在床头，裴霖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了任何思想，不知道想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想什么，竟如一个稻草人般被死死地固定着，丝毫动弹不得。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就……
他隐约记得，只是喝醉了，好像夏若灵终于来了，跟他说生日快乐，怎么一醒来，世界就毫不客气的天翻地覆。
尹雅兰揉揉眼睛醒来，她将被子拉上来，遮住胸口，只露出肩膀和手臂在外面。
她咬着唇，低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裴霖一直呆坐着不动，一直一直沉默，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任何事物，仿佛暗无天日，仿佛死亡般的绝望。
过了很久很久。
尹雅兰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平静说：“把衣服穿好。”
尹雅兰心中五味杂陈，眼中闪动泪光，慢慢穿衣服。
突然。
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夏若灵站在门口。
看着正在穿衣服的两个人，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没有一言一语，也没有一个表情，只是呆呆看着他们，仿佛看得太久，她眼睛酸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
裴霖愣在原地，穿衬衫的动作僵住。
终于，夏若灵无声哭泣，跑开。
裴霖回头看一眼尹雅兰，什么也不说，尹雅兰也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之后，他便去追夏若灵。
夏若灵在一棵榕树下，那棵榕树不再枝繁叶茂，只是光秃秃的枝桠，向外延伸着。瘫坐在树下，深埋着头，狠狠咬着手背，无声地放肆泪流。
裴霖一路追着她跑过来，看见她坐在这里，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像往常一样。
像那次爸爸出车祸，叫一辆出租车，上车坐上后，裴霖静静坐在她身旁；像那次在楼顶上，她一个人睡在楼顶上，抬头看着夜空的星星，他悄悄地在她身边躺下。
这次，他也一样，一样静静悄悄地来到她身边。
可是，为什么两个心中的感觉都不同往昔了？
裴霖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依旧沉默不语。
仿佛，什么都来不及说了。
终于，她开口：“裴霖。”
她却只是哭泣，一直都是缄默不语，停顿了很久很久，忽然，她笑起来：“我不会介意的啦，你这个笨蛋。”
他望着她，只是沉默。
她满脸泪珠的脸上挂着微笑：“你看，你多幸运啊，遇到像我这样善良的人，可以不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她右手将他的衣领整理好，像妻子威胁丈夫般说道：“……要是再有下次，你等着瞧好了。”
她笑着说完，眼泪却从眼眶滚落出来。
裴霖伸手拭了拭她满脸的泪珠，低缓如耳语：“我们……缘分尽了。”
缘分尽了……
这样朴素的一句话，却引得她锥心疼痛，然而，她含泪的双眼却显现出了一股傲然，但是终究还是被满眶的眼泪模糊，她不是不懂什么是命运的作弄，她不是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但她却不要向他展示脆弱，她不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向他表露她其实已无力，无力再挣扎，她不能！
“缘分尽了，我也不要放手！”
裴霖眼泪抑不住滑落，他侧过脸去：“你这个笨蛋，真正的因果面前，人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你知道吗？”
这句话，她昨天才对邱煊说过，呵，这么快就因果循环了。
她一掌一掌挥在他的臂膀，终于，她手臂累了，双手紧抓住他的衣服，声泪俱下：“你知道我笨，就不要跟我讲这些道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不理会这些，我也不在乎命运有多大的力量要你离开我，我只相信我的力量，我只相信爱情的力量，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明天的，对不对？”
终于，他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原来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可却好似骄阳般，灼得她的心伤，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也是，最后一次。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终于只能在她耳边呵气说：“下辈子，我希望我不要这样爱你，看到你一个心碎的眼神，我就痛得难以呼吸了。可是太爱太爱的人，总是会失去得太快，当下辈子我们相见时，我也会第一眼认出你，但是，你不要……不要再装作不认得我了，好不好？”
夏若灵两颗泪落在他肩膀，抽身他怀中，含泪带笑说：“我就是喜欢玩捉迷藏呢，下辈子你找不到我，所以，我们现在珍惜，好不好？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我都不想要离开你，我愿意陪你度过所有的难关，陪你解决所有问题，陪你一起照顾晓曼，等她可以出院了，我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就这样，好不好？”
他眼眶带泪：“若灵。”
她笑着嗯了一声，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来。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嫉妒邱煊，因为他可以让你可以笑得那样开心，而我却让你哭得这样心碎。你这个傻瓜，我没有能力再给你幸福啊。”
她微仰起头，强忍住泪，可是眼泪还是滑落，终于再也忍不住放肆大哭，说：“是，是，我不高雅又不漂亮，我又傻又笨，我就是想赖在你身边，想好好开始我们的爱情，你能把我怎么样！”
裴霖心痛如翻绞，静默了良久，他说：“我以后的人生，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身边的她，心里想的却是你，我不知道要怎么骗她，怎么骗自己，但是，你要是幸福的，你和邱煊一定要是幸福的。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为我幸福，好不好？”
夏若灵心如刀绞。
举手一拭眼泪，可是眼泪还是不断涌出，终于只是静静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很久，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她轻轻打开，拿出那串风铃，上面刻有他的模样，有第一次在考场，她遇到的那双智慧眼瞳的面庞，有他安慰她的怜惜神情，有他轻轻静静微笑的笑脸。
一阵微风拂来。又是一阵清脆空灵的声响，也是一阵心痛，却比爸爸去世时的锥心之痛，更为强烈，比被邱煊抛弃时的痛苦更为撕心裂肺。
夏若灵将风铃递到他面前，她笑看着风铃：“师傅说，要是有人能在银质的风铃，能完好无损地刻下一个人的模样，他就是她命定的恋人。”
裴霖接过风铃，静静出神。
命定的恋人……
夏若灵真的很笨，一个超级大笨蛋，爱情怎能凭一串风铃决定呢？她怎么能将未来恋人的通关密码交托给一串风铃呢？
他以为爱是一种行动，他以为她终会感觉到，但是他错了，他不该将风铃送给邱煊，再让他转送给她，他错得离谱啊！
但是……
现在，这种错误面前，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什么都已经改变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她终于变得看到了他，而他……
却必须要放开她了。
这次手一放开，就是一辈子，未来的每个明天，不能陪彼此迎接第一道阳光，开始全新美好的一天，未来的每一天，他们就只能相望着彼此。
未来的某一天，当他们再次相遇，桃花依旧笑春风，她……
会感伤，会难过，会伤心吗？
裴霖头倚靠在树上，不让眼泪滑落出来。
夏若灵看着他，想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
可是，却没有了那份勇气，只是抽泣着说：“裴霖，我们……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是不是？”
裴霖看着她，终于眼泪滑落，点头。
她侧过脸，不看他，静默看着远方，她泪如雨下！
……
医院。
“哥哥，怎么没有见到若灵姐姐？她说要来看我的，她送给你的礼物是什么？”
帮晓曼擦拭手臂的裴霖，听到夏若灵的名字，心像被刀划开，鲜血不断涌出。
夏若灵……
她永远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口了，只是为什么每次触碰到一丝跟她有关的东西，心就痛到难以呼吸。
裴霖动作僵掉几秒，然后微笑说：“以后……只有雅兰姐姐了，好不好？”
晓曼嘟起嘴：“哥哥，为什么？我不懂了！你喜欢的是若灵姐姐！”
又一次提到她。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裴霖放下毛巾，默背说：“我去打水。”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我看得出来，若灵姐姐是喜欢你的！”
他疾走到病房外，坐在长椅上，眼泪汹涌，以前在孤儿院里，被别的小朋友欺负，身上伤痕累累，他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眼泪就是这样控制不了。
夏若灵……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晓曼说，或许因为晓曼还小，或许因为她一直是被他呵护着，她还不明白有些爱情是极其脆弱的，远比生命脆弱，一块小小的石头飞过来，爱情就要牺牲掉。
夏若灵，她注定了只能留在回忆里，然而，有些责任是必须要承担的。
所以，他将那串风铃挂在那棵榕树上，希望它时刻有风陪伴着，希望……
希望夏若灵能永远忘掉他，就像在没有遇到他的之前，依旧时刻快乐地生活……
……
尾声
清晨，科远学院香樟路上，一个女生边走边背单词，她身边的一个男生轻声细语：“吃完了早餐再背，好不好？”
她头也不抬：“等一等，我很快就背完了，你先吃吧。”
他将牛奶吸管递到她唇边：“那喝一口牛奶，就喝一口，好不好？”
……
夏若灵看着，一瞬之间，脑中就浮现出裴霖温静的笑脸，而后，久久怔在原地，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总是忘记，他已经离开了她……
现在早晨她都不再睡懒觉，每天每天都起得很早。
然后，一个人跑到小木屋前的榕树下，凝望他挂的这串风铃，静静地凝望，看着它在风中摇曳，碎舞。
又浮现出他们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有她得知爸爸出车祸，她迷迷糊糊上车去圣阳，裴霖陪在她身边，轻柔为她擦拭眼泪……有那次郊游，她看见他和尹雅兰亲吻，她对他发脾气，置他的担心于不顾……
痛悔到眼泪一颗颗坠落，却依旧舍不得离开，一直一直站在那里，像在期盼一个人，期盼着一个人突然出现，然后，他哽咽着说：“我的生活不能，不能没有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要放开你，无论什么……”
她明知道他不会这么说，她明知道他不会再回头，她明知道她再也不会见到他……
可是。
她却一直怀揣一个飘渺的梦想，相信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哪怕相视沉默，什么都不说，然后再各自转身，渐行渐远……
风铃下，依旧是她形单影只。
依旧是她孤零零聆听破碎的摇曳声。
他不会再回头了，不会了。
但是，一定要记得，任何时候，无论是站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前，突然觉得应该要有她在身边，还是在大漠看着落日，想拥她入怀，心却痛得碎成沙……无论什么，请都不要再回头，不要再回头……
回头，她就不会再爱他了。
然而，她会用尽一辈子，悄悄铭记风铃带给她的温暖。记忆中的他总是像个天使守护在她身边，现在就让她默默守护这串风铃，守护这份来不及开始的爱情。
她也要学会去珍惜。
珍惜当下时刻，珍惜眼前人，珍惜手边的幸福。
珍惜。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