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人在死前三秒会将自己的一生回忆一遍。
陈耽躺在重症病房内,耳畔不时传来低声抽泣夹杂着心跳仪有规律的声音。她微睁着眼,任由白炽灯照射着,过去一生飞快的从她大脑里一闪而过,她内心依旧毫无波澜。
最后零点三秒,她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坐在窗边,阳光洒在他身上,留下光晕。经过岁月的风化,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努力去看,只朦朦胧胧的看到那男孩儿的嘴角。
最后零点一秒,男孩儿笑了,陈耽也笑了……
身旁的人开始号啕大哭,但她再也听不到了。
陈耽第一次见焦林南是在高一新生报道欢迎会上。
那天恰好需要搬几张桌子。于是班主任急匆匆的在班上寻找自愿劳动的男同学。也许是正到了力气使不完的年纪,大家争先恐后的想要表现自己。班主任倍感欣慰,但也只是随意的点了几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儿,也就是这时,陈耽才注意到站在身旁的焦林南。
一米六的陈耽一米七八的焦林南需要抬着头,她抬头朝他望去,却被强烈的太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她下意识躲避开。待再次睁开眼时,焦林南已跟随着老师走远,只留下一个白色T恤背影。
焦林南离开位置后,陈耽赤裸裸的被暴晒在太阳底下,没过多久就被晒得脸颊通红,她闭上眼,用手轻轻遮住脸上部分的太阳。
一阵阴凉感从身子传上脑,陈耽睁眼见红色塑胶跑道上印着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巧好将自己的影子盖住。
陈耽抬头,迎上焦林南温柔的侧脸,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透出了一道明亮的光,整个世界都亮了。
感受到陈耽的目光,焦林南转过头,笑道:“怎么样?有好一点吗?”
心像是被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击一下,把陈耽沉静的心掀起阵阵涟漪。
她慌乱的点头,移开目光,咬了咬下唇,试图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校长慷慨激昂的演讲声和夏日的高温都如同巨石般打在同学们的身上。陈耽已经明显感觉到站在自己前面的女孩儿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将视线转向一边,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许是于心不忍,也许是不多事与善良无关,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手。
“同学你……”没等陈耽说完,那女孩儿就这样软绵绵的倒在了她怀里。班级一片哄乱,校长对台下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察觉,依旧声情并茂的演讲着。
“方茗,方茗。”班主任也也被这样的情形吓住,“去医务室。”她的语调里带有一丝丝颤音,让整个事情仿佛变得更加令人着急。
焦林南二话不说,从陈耽怀里将方茗打横抱起,直直朝着医务室狂奔。
陈耽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没想过会在第一天报道这种时刻发生到自己身上。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没过多犹豫,朝班主任扔下一句:“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便跟随焦林南跑往医务室。
这是陈耽第一次进医务室,由于焦林南不太方便在场,再加上他还需要跟走不开的班主任报声情况,所以只好离开。
整个医务室只剩下陈耽和方茗两个人,周围的世界安静下来,陈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方茗。
在同龄人里,方茗的长相已经算是漂亮的了,虽然她闭着眼,脸色苍白,但依然能看出她五官很精致。
想到自己平凡的面貌,陈耽心底不由的涌出一抹自备感。
从小到大,陈耽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那种女孩儿,在任何环境下都是如此,像是一道魔咒,总有人会散发着强烈的光芒,严严实实的盖住她所散发出的微光。
她想,像方茗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是满身光芒,承载着重望长大的。
像一只总藏在树洞里的松鼠,终于有一天壮着胆子走出了它赖以生存的树洞,本以为会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结果出了树洞,依旧是高耸茂密的森林,把它所向往的天空遮挡住。
这一刻,陈耽突然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逃离这个“魔咒”。
墙上的钟表指针缓慢的移动着,发出有规律的嗒嗒声。陈耽倚着墙,看着它一圈又一圈的走动,眼皮越来越沉……
睁开眼还是这个医务室,躺在床上的不是方茗,而是陈耽自己。同学们围在周围窃窃私语,班主任脸上的怒意显而易见,陈耽快速的坐起身来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焦林南怒气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直径向陈耽走去。
还没等陈耽作出反应,焦林南干净好看的脸放大在陈耽眼前,一改阳光的笑容,只从喉咙里吼出:“你把方茗藏哪了?啊?”眉宇间透露着怒气,倒显得格外狰狞。
“啊,我不知道!”陈耽猛的一抖,睁开眼来,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还和原来一样,方茗也还在,只不过她已经醒了。没来得及关注到这个点,陈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是个梦。
方茗清脆的笑声响起,将陈耽的思绪彻底拉回现实。
“你没事儿吧?”焦林南磁性又带有青春期少年的稚嫩的声音从陈耽身后响起。
陈耽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面色泛红,连连摇头道:“没事儿,没事儿。”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朝方茗望去,这才注意到方茗的脸色比起之前红润了许多。
想到自己醒来时的举动,陈耽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她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那……那你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话音刚落便转身飞快的跑出医务室。
她没敢多看一眼焦林南,她生怕知道了焦林南看到了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她宁愿欺骗自己,因为这样好歹还能让她获得一点点的安慰。
她不懂是为什么,她猜想是因为自尊心,可又能有谁能知道到底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