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下意识想退后一步,但是身体的迟缓跟疼痛让她并不能有丝毫动作。白谦墨放在小腹上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烫。
“你没有醒来的时候,我一直在这里。”白谦墨微微勾起唇角笑着道:“我看到你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我躺在你身边抱着你,能感受到,你因为疼痛浸出的汗沾湿了衣服。医生告诉我,你至少要承受这样的疼痛到生下这个孩子。”
“我不忍心,沈思。”白谦墨平缓的道。
“不是,谦墨,这是每一个母亲都可能承受的经历,这是正常的,我可能只是频繁一些,而且现在的医疗已经很厉害了,稍微等一等,一定能有解决的办法。”她有些焦虑,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焦虑。
“不用了。”白谦墨收回贴在她小腹上的手,贴住她有些冰凉的脸,轻声道:“无论治疗,还是生育本身都是痛苦的,与其让你经历这一切,就让它现在就此停止吧,刚刚我已经签了字,等会儿,我带你过去流产,只要这个孩子消失,这些痛苦你本身就不需要承受。”
“白谦墨!”沈思的声音甚至有些尖锐:“你是不是有病!它陪你经历过车祸,就连献血都活了下来,你凭什么现在放弃它!”
白谦墨沉默的看着她,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唯有眼底的坚定像磐石一样无法动摇。
沈思看到了他的表情,她奋力向后挪动了一点,白谦墨平静的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再也无法退后。
她摇摇头,第一次产生了由衷的想要逃跑的感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谦墨,我真的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我以后也会习惯,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你不能这么做,这是你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流产,再怀上还是会这样呢,你不要孩子了吗,你不是最期待他的降生吗?”
白谦墨微微笑了笑,神色是沈思从未见过的执着:“没关系,不要了,如果这个孩子注定需要你的痛苦才能降生,那我们就不生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领养就好,这个世界被遗弃的孩子太多了,没关系的。”
“不,有关系,你不能这么做。”沈思终于挪到了床边,她不顾一切的后退,“砰”的一声落在床的另一侧。
而白谦墨握着她的手臂终于松开。
沈思像是获救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就想离开。
但是当她的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腹部的疼痛像针扎一样让她弯腰干呕。
白谦墨沉默的走到另一侧,弯腰把她抱在怀里,向病房外走去。
沈思死死的抓着他的肩膀,眼底是无法压抑的眼泪。她看着白谦墨的目光带着祈求,带着绝望跟痛苦:“谦墨,你别这样做,求求你,我求求你,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失去他。”
沈思眼里流下的泪浸湿了他的肩膀。
她死死咬着下唇,小声的呜咽着。身体因为恐惧在轻微颤抖,而这份恐惧超过了身体的疼痛。
在她不算长的人生里,能感受到最多的温暖来自母亲,她的存在代表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心的归宿。
那也是她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而这些美好,结束自一场车祸。
那场仿佛噩梦一般的车祸,仿佛一瞬间终结了所有的自由,温暖,跟幸福。
她生活中所有称之为美好的东西全部离她而去。
如果不是还有梁嫣然陪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会撑不下去。
可是今天,她拥有着从她的梦没有破裂时的朋友,拥有爱着她,她也爱着的爱人,拥有一个孩子。
她如此期待着它的降生,期待着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今天,他的父亲要亲手毁了这一切。
她的角色像极了抛下自己的母亲。
她明明知道这不是母亲自愿的,可被抛弃这件事已经变成刻在她骨子里的恐惧。她太害怕失去,还是因为自己不努力而产生的失去。
她想: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思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死死握住白谦墨的手臂,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他的肩膀。
并不算尖锐的牙齿穿过白色的衬衣,深深嵌入他的肉里。
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衬衫。沈思闻到了血腥味,也尝到了铁锈味。
她感受到抱着他的人丝毫没有松开,仿佛更紧了一些。她还想要做什么,她还觉得自己能够做什么,可突然而来的黑暗,像是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所有思绪。
她的所有反抗跟挣扎都渐渐消失,她仿佛睡着一样,柔软而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里。
消瘦的身体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那张他第一次见面时,仿佛闪闪发光的脸庞即便失去意识,依旧带着痛苦跟祈求。
白谦墨停下了脚步。
他想,他好像第一次让沈思如此恐惧。
他对失去这个孩子的害怕,甚至超过死亡,超过她感受到的疼痛。
即便这样,他依旧要如此决定吗。
白谦墨静静的停在原地。眼底闪过挣扎跟犹豫。
“沈先生,还要继续吗?”一旁旁观了所有过程的医生小心翼翼的走上来问道。而她们,所有的流产人员,设备都已经准备好,只要白谦墨把人抱过去就可以开始。
可想到刚刚沈思的挣扎,她第一次觉得有些残忍。
“你觉得这是对的吗?”白谦墨没有转头,只是目光描绘着她的轮廓,看着已经有几分明显的小腹。
医生沉默了两秒,有些沉重的道:“我有一个女儿。”
白谦墨没有说话,低下头,静静的听着。
“她在十八岁,怀了男朋友的孩子。”
“当时跪在我跟她爸爸面前,说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准备接受这个孩子的降生。求我跟他父亲同意她生下这个孩子,还说,如果我不同意,她就自杀。”
“后来,她父亲同意了,但是我没有,我带着她去医院,亲自帮她流了产,日日夜夜守着她,怕她自杀,就这么守了一年,后来她放弃了,就逼着她去继续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