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都不怎么讲话的样子...”
“...肯定是情侣吧？不然女生怎么可能会每天都来。”
“是这样吗？可我总觉得看起来有些奇怪...该说是冷淡呢，还是说...”
“嘘！别说了...她来了...”
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医院也随之恢复到了应有的寂静。
寂静，
反倒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我独自踱步于众目之下。
……
声音为什么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停下来呢？
我想。
我明明是不会理会她们的，甚至连朝向那边一瞥的举动都不可能会有。
而她们也同样，只是把我和他的事情当作工作之余的谈资而已。
我和他的事情，
无论或大。
或小。
在她们的口中，毫无疑问的，
都不过是毫无价值的，
……
戏言罢了。
……
可是护士们又为什么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停下来呢？
我还是不明白。
她们在害怕些什么吗…
护士们是大人，然而大人们面对孩子，又会害怕些什么呢…
无论大人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也许想过反抗，可终究不会再想了。
我又有什么好反抗的。
……
我只不过是一名普通高中生。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甚至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一名普通高中生。
仅此而已。
……
呃，
我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就这么想做文学少女吗…
我怏怏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方走去。
前面就是了，
齐藤闇所在的病室。
从那天之后，齐藤闇就没再登校。
自不待言，他那种女孩子般的体质，怎么可能受得了一夜冷雨。
倒不如说，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会安然无恙吧。
他感冒了。
……
我轻轻地推开门进去，又轻轻地将门关上。
“感觉好一些了吗？”
我问着。
齐藤闇斜倚在床头，默默地看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中照射进来，把洁白的被子染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芒。
“我带了些苹果来，”
我晃了一下手中装着苹果的袋子，
“慰问品哦。”
……
没有回应...
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可是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
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一直以来到底做错了些什么呢...
……
“不想吃吗...”
“那我先帮你削好吧。”
我在床的另一头坐了下来，从袋子里取出来了一个苹果，
或许是因为夕阳的照射的原因，苹果晶莹的表皮被映衬成了更为鲜艳的血红色。
“就是常见到的那种...好像叫做...”
“苹果兔子。”
我一点一点用水果刀仔细地削着手中的苹果。
……
还是没有回应...
病室里只有我独自切着苹果沙沙的声音。
齐藤闇依旧倚在床头，默默地望向窗外。
……
安静。
反倒让人有些不安了起来。
果然还是由我先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行，总之先打破这一份尴尬。
我偷偷地瞄向了齐藤闇：
也许是这几天一直呆在医院的关系，齐藤闇的短发稍微长长了一些。
从窗外透进来的微风轻拂着他的头发，
随风飘动着...
齐藤君因此更像女孩子了。
……
“齐藤君...”
“果然很可爱呢！”
……
话音还未落，我就开始觉得空气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
‘很可爱呢’的...
我在胡说些什么啊！
怎么有种失言的感觉...
可是！
可是也没有什么吧...
齐藤君本来就很像女孩子的啊...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嗯！
所以大概应该没问题的吧！...大概...
齐藤闇依旧没有回应。
我也没有再说话。
……
“完成！”
七只苹果兔子在耳朵没有断掉的情况下削好了。
对于我这种不擅长料理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奇迹般地惊喜。
“削好了哦，齐藤君你看！”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装着苹果兔子的盘子，向齐藤君炫耀着，
“齐藤君？...”
可是齐藤闇还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啊~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吃吧！”
“真拿你没办法啊~”
“那我先把盘子放过去喽。”
说些玩笑话…
也许会好一些吧…
我站起身来。
……
？！
好疼！
膝盖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声，手中的盘子带着苹果兔子全都稀里哗啦的摔在了地上。
水果刀也顺势飞了出去，飞到了床上，落在齐藤闇的身边，差一点刺到他身上去…
周围瞬间变得乱七八糟。
……
啊…
这算什么啊…
我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明明刚刚在削苹果的时候还那么小心的…
明明连一只苹果兔子的耳朵都没削断掉。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又！…
……
“齐藤君你没事吧！”
“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去收拾干净…”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
要是刚刚的水果刀真的刺到了齐藤君该怎么办啊！齐藤君本来就没痊愈，如果再来这么一下…
我望向飞到床上去的水果刀。
那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暂时先收起来比较好…
……
为了不让鞋子的灰尘弄脏医院的床单，我单腿跪倒在上面。
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姿势...
“刚才真的对不起！...齐藤君…”
“是我太着急了...”
“我这就把刀收回来！”
说着，我伸出手来，朝向水果刀所在的方向伸出去，
齐藤君所在的方向。
……
“前辈...”
“果然真的很温柔呢...”
……
啊…
说话了。
但是住院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
真是的，齐藤君也学会开玩笑了呢！
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开窍了呢。
不过...
这也正说明齐藤君现在恢复元气了吧！
这样就好了。
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正好庙会还剩下最后几天，再约上他一起去好好玩玩吧。
嗯！
就这么决定了！
这次就由我主动邀请他！
“呐，齐藤君！”
“等你病好了...”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
……
欸？
一阵温度，突然在我的耳边散开。
齐藤闇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
顺着齐藤闇的手臂，我看向了他：
齐藤闇的眼神，异样的温存。
这分明就是…
热恋中的男孩子。
……
温度快速从我的脸庞传到颈后，
“前辈，我...”
齐藤闇说着，另一只手也悄悄地从我的背后抱了过来，
“我...”
……
“别太...”
……
“嗯？...”
“前辈，你刚才在说了什么吗...我没太听清...”
……
“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狠狠地一把齐藤闇推开。
……
“啊！...”
齐藤闇平躺在病床上，惊恐的张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对...对不起！远月前辈！...”
“我还以为...”
齐藤闇颤抖着的嘴唇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我则默默地站在一旁。
……
可是，
这样真的好吗…
我和齐藤闇难道不是朋友吗…
明明前几天还在一起逛了庙会。
这次的事件，或许我也有责任也说不定。
果然，齐藤闇只是外表像女生而已，其实内心深处还是，
留有男生的一面的吧…
嗯！决定了。
就这一次，先原谅他吧！
“那个…这次就先…”
……
“哈...哈哈...”
正当我要打算开口的时候，面前的齐藤闇忽然笑了起来，
“没错...”
“一点也没错！”
“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模一样，我就是个人渣！”
“因为长了一副和女孩子一样的脸，从小就一直被他们欺负，”
“已经受不了了啊！”
“每天晚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干脆，干脆就借着自己这副脸，”
“换装成女生算了！”
……
“之后我就偷偷买来女生的制服，开始以这副样子上学。”
……
“果然其效果了...”
“起初他们都嘲笑我的样子，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我。”
“可是后来，他们慢慢都开始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家伙，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于是一个个都选择了离开我。”
“反而！...”
“反而我再也没被他们欺负过了！！！”
“所以啊，”
“远月前辈。”
“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以为我是自己想要男扮女装的吗？”
“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以为我是一个一心想要变成女孩子的精神病吗？！”
“不是的啊！...”
“只是...”
“只是！”
……
“只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啊！！！”
说罢，齐藤闇拿起了病床上的水果刀。
……
当齐藤闇的指尖触碰到水果刀刀柄的时候，理性方才涌入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突然意识到，那把和苹果一起买的崭新的水果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东西。
甚至可以称之为‘凶器’的东西。
拿起那种东西，
齐藤闇究竟想要做什么啊？！
……
‘做什么’的...
这还用得着说明吗...
那件我十分想要忘却，却又令我一生难以释怀的回忆，
现在又一次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了出来。
……
“死？那就去死好了！”
“健太郎也好，前辈也好，我也好！”
“大家都去死好了！！！”
彭！
“咕啊...”
噗通。
……
一样的。
和那时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的齐藤闇也要对我做同样的事了。
被我伤害的人，终将要把我变成我伤害过的人的模样。
不过…
这样其实也好，
这样就可以偿还我的罪名了吧…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齐藤闇的尖刃向我刺来。
……
“嚓！”
刀刃划破东西的声音。
……
于是我就要殒命于此了吗？可是胸前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致命一击的痛苦是感受不到的吗。
总之先确认一下吧。
我胡思乱想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没有。
齐藤闇并没有刺向我。
但是无数的如同细线般的东西却在洁白的病室中飞舞着，在午后的阳光的照射下，
一根一根，
都在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
是头发！
齐藤闇头发被！...
……
“你在干什么啊！”
“快住手！！！”
我飞快起身将齐藤闇按倒在病床上，他手中的水果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可是已经太晚了。
齐藤闇那头原本秀丽的黑发已经被水果刀切的短短的，
短短的，
对于女孩子而言触目惊心的发型。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我并没有直视着齐藤闇，却总感觉泪水确实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别哭了，远月前辈...”
“眼睛要哭红了哦...”
齐藤闇轻轻对我说着，这次什么举动也没有再做。
“但是...你的头发...”
……
“其实我早就想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去掉了。”
“这样就好了...已经没关系了...”
齐藤闇把脸拗了过去，金色的夕阳洒落在我们两个的身上，
“远月前辈。”
“请你回去吧。”
第八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