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嘱咐了您量力就好,可不要逞强。”见对面那位车离国的小姐坐在马背上得意倨傲的模样,随珠有些担忧。
“爹早上还对我信心百倍,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那位褚小姐挑了一匹烈马,听闻车离国最擅长驯马,骑术了得,小姐您要当心些!”
“方才见她上马姿势利落强劲,这匹烈马给她训得服服帖帖,确实厉害。”
“今日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儿,还有诸国使臣在此,正经的骑射宴可不是平常小打闹的赛马,清河郡主若是害怕了得尽快请求退场啊,不然等下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比试期间马蹄无眼万一又不小心踩踏着你这可就严重了!”辽金玉换好衣裳不知什么时候牵着马走过来,还特意走近她身旁。
这是……挑衅她?
上官玉轻笑:“听闻金玉郡主也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两位小姐的骑术都如此了得,不知哪位更胜一筹?”
“哼,不管是你还是那车离国女子,我都不放在眼里,今日我赢定了!”
“拭目以待!”上官玉从随珠手中拿过长鞭,转身利落上马。
辽金玉忽然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鞭子,登时诧异:“你……”回头朝场外武钧龙那边的坐席望一眼,又转回来越发忿恨的看着她,一跃上马背,飞奔离开。
留下上官玉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小姐记得当心……”
参加女子骑射的小姐们均已骑马就绪,仅有六人。
鼓声起,六匹马同时奔出就已拉开距离,三匹黑马遥遥领先在前。场内未有任何涉险的障物,一路有士兵依次拉起箭靶子,上面绑了红布条,射中布条即算数。而那箭靶子并非固定在一处,随时移动,稍有不留神便会射偏。
六人的箭尾都是不同色的羽毛,射中满十箭并最先到达终点的人获胜,若有同时到达终点,那便以射中数量最多之人赢。在奔跑的马背上拉弓瞄靶,也并不容易,且看谁的眼睛最毒辣,手速最快了。
抢在最前头的三人速度不分上下,一丈之外有士兵拉起靶子,褚薇迅速拉弓射中,偏头朝另外二人得意一笑。
前方又拉起两个靶子,辽金玉与褚薇争相夺射,趁此刻,上官玉一跃驾马当先飞奔而出,将二人甩下拉开距离。
箭靶子在移动,辽金玉见她飞奔在前一时心急射偏了箭头,红布条被褚薇第二箭射中。
“就这水平也敢来比试?”
到此为止场上只有她一人射中了三箭,其余的人一箭未发。褚薇越发有信心,大喝一声追上前面的人。
前方拉起一个靶子一直往前移动,上官玉快速拉弓射中。待褚薇追上来之际又拉起了三个靶子,上官玉再次快速拔出三支羽箭同时搭在弦上放射,瞬间连中三箭。
此时场内六人的距离逐渐拉近,两丈之外同时拉起了十个箭靶子,六人几乎一齐放箭,只是那靶子移动速度加快,诸多皆是射偏了准头。上官玉以闪电之速依次三箭齐射,皆中红条,场内的靶子接连拉起,多数倒在她的羽箭下。
如此这般精湛的箭术令场外的人看得叹为观止。
上官玉霎时退下弓箭,勒紧缰绳策马狂奔:“驾!”
后头的人也抓紧猛追,其中辽金玉最为急切,一路追赶势要抢夺在她前头。临近终点之处见有箭靶子未射中,辽金玉又匆忙拉起弓箭瞄准,在接近的那一刻,箭头突然转向对准了上官玉的马,岂料她的马被霍英婵追上的马撞上,马受惊失控跳起来,辽金玉惊慌之中扔下弓箭握紧缰绳,急控之下不慎摔落到地上。
褚薇就在此刻驾马疾驰过来,冲到她面前非但不勒马反而鞭打马背加速从她头顶一跃跳过去。
“啊!”
“郡主!”霍英婵匆忙将辽金玉拉上自己的马,快速策离受惊失控的那匹马。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惊吓到了场外的众人,下马之后霍英婵即刻奔到御前跪下。
“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是臣女的马不小心与金玉郡主的马相撞,才害得金玉郡主摔下马……臣女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赛场那么宽敞你还能撞上来,你分明就是蓄意而为!我差一点就死在马下,如此恶毒阴险,求陛下为金玉做主!”
“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后边的人都追过来,臣女一时心急这才……臣女愿受责罚。”
“如此行径,求陛下重罚她!”
这种有惊无险的状况在皇帝看来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过受惊的人是辽金玉,她父亲是高逸倚重的藩王,怎么着都会偏袒辽金玉一些,随手正欲招人,“既如此……”
“陛下……”霍绥夫妇与霍英闵一同上前跪下叩首,“求陛下宽恕!”
“小女今日莽撞险些害了金玉郡主难辞其咎,但她实属无心之过求陛下开恩啊!”
“求陛下开恩,赛场上变幻莫测免不了有意外,小妹一时心急才不小心将郡主撞下马,且在最后她及时拉起了郡主,如此小妹绝非有意!请郡主……”
“哼,这就是她高明之处了!故意害我摔下马输了比赛好让她人赢,再假意出手相救,况且她也没那胆子让我受伤。”
这就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方在后边坐下的上官玉即刻抬头冲她戏谑道:“金玉郡主若是不服气大可再比一回,我是无所谓。”
“你……”
那褚薇自然也是不服气,二话不说就答应:“好哇再比一回,不过自不量力的人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听这话褚濂吓得将自己妹妹用力扯拉回去,笑着赔罪:“陛下恕罪,小妹说话一向如此冲动。”
“褚薇,你不要忘了方才如何欺辱我!”
“哈!是你自己……”
“住口!少说点,信不信我立刻将你送回去!”
“哼!”
一直坐在皇帝身旁的媚婕妤这时娇俏一笑:“都是将门女子难免粗心了些,臣妾相信姑娘们都没有恶意。今日是皇上您的龙寿,本是喜庆的宴会不必因此坏了气氛,况且金玉郡主也无恙,就小惩戒一下即可,您觉得的呢陛下?”
这一番话倒令高逸通体舒畅,忍不住哈哈大笑:“爱妃说的极是,虽说无意但险些伤害到金玉郡主,霍绥管教有失罚奉半月,至于你女儿就由媚婕妤处置。”
“且罚你抄女修百戒,回府禁闭思过两月,陛下觉得如何?”
“甚好,就依爱妃之意。”
“相信回去霍将军和霍夫人亦会对你严加惩戒。”
“是,谢陛下开恩,多谢娘娘教导。”
对此小惩戒辽金玉是十分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一开始皇上本就偏袒她了,岂料那媚婕妤一开口就哄得陛下改口,堵着一口气在胸腔里憋屈的很。
“小女莽撞险些害了郡主,明日妾身再携小女亲自登门致歉。”
“哼!”
上官玉摇摇头:“蠢不自知。”回头见褚薇望她的眼神十分不善,这位小姐的气性也是大得很啊,想比这两位她忽然觉得自己脾气见好了。
这会儿褚濂看清河郡主是越发惊艳,不顾妹妹生气走过来搭讪:“清河郡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啊!”
“褚公子过誉了。”
“郡主的骑射果真了得,三箭齐发的本事即使漠北也没几人能有,听闻您的师傅万秧将军当年可五箭齐发,不知有幸能否拜访他?”
“乌赫邪王子似乎知道的挺多?”
“这么说确实有如此本事?”
上官玉笑了:“传闻不可信。”
“谣传可不就是夸大言辞,还真以为能射得了五箭?就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没这么吹嘘。”
“小薇,住嘴!”
“事实就是如此嘛,我又没说错。”
“呵呵……听闻万秧将军天生神力,传闻也未必全是假的。”
褚濂瞪了自己妹妹一眼,笑着打哈:“这种事情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辽金玉看着上官玉身边一群人围绕逢迎,想着方才丢失的颜面,忿恨地转身离开。路过围场边,仍见那狂躁的马在那儿不断走动,马奴使劲儿也拉不走它。
“该死的东西!”
辽金玉抄起一根棍子走过去想要狠狠的教训一顿,倒是一个婢女心生疑窦,瞧着那马儿早已精疲力竭,在围栏内只是小幅度躁动,不伤人也平静不下来。
“郡主,这马似乎有些奇怪……您看那只后蹄,有些不对劲。”
“好像真的有些奇怪,郡主?”
“阿莲你进去看看。”
“是。”婢女进围栏里面去,小心安抚它再仔细瞧看,发现在后膝一处流血出来,凑近了瞧,想要查查伤口却忽然被刺了一下,那流血处竟然插了一枚极细的银针,不仔细找根本就瞧不出来,小心将银针拔了出来,竟然足足有手指这么长!
“郡主!这儿有根银针!”
辽金玉紧跟进去一把夺过那枚银针,细小无比,这针好像在哪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奴婢想起来了!是万灯节!扎在灯笼上面的那根长针,跟这一枚银针一模一样!”
“万灯节!”是了,就是那枚银针!扎在灯笼上面还刺伤了她的手,那会儿......她想起来了,那两个蒙着面的女子,上官玉和宋心慈!是她俩!难怪她一见这俩人就觉得熟悉。
这两根针一模一样,一根扎在灯笼上伤了她的手,一根刺中这马促它发狂险些害了她性命!
“好哇,上官玉!”好个阴险毒辣的手段!“看我不揭穿你的真面目!”
“郡主您要呈给皇上看?”
“废话!我还要当着众朝臣的面揭开她的面目!”
阿莲左右思考了一下,认为不妥,匆忙拦下主子,“郡主万万不能冲动,就凭这根针皇上不会就这么相信您的……”
“为何不会?证据在我手上,那些马奴也可都看见了!”
“可是郡主,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她做的……方才比赛她跑在您前面,若呈到陛下面前清河郡主定会狡辩,即便搜她身定也搜不出来。上回万灯节的事情没有人能在场证明,也会认为是您胡诌的,您到时候百口莫辩呀!”
“是啊郡主,这样恐怕无法指认是那个清河郡主耍的阴谋,况且……这么多大臣在,那些人定是都偏袒她,还有武将军……”
欺负她没人撑腰,欺负父王远在雍州!
辽金玉将银针收好,咬牙切齿:“上官玉,这个仇我记着了!”
不晓得自己被记恨上了的上官玉此刻找了个借口离席,车离国的那位丞相千金可真是不好相与,事不过三若下次她再给自己下脸色,可就不要怨她了。
没想到又撞见了裴襄那厮,竟在那儿对阿慈纠缠不清,真是不知好歹。
裴襄远远的瞧见宋心慈独自出来,遂起身跟了上去,走到宽敞的围场外边,没有了遮挡物,宋心慈发现了转身停下来询问:“不知裴公子有何贵干?”
裴襄嬉皮笑脸迎上去:“心慈姑娘是要去骑马么,我也是!”
“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既然裴公子要去骑马,我不打扰了。”
“诶我不想骑马了,我陪姑娘散散心,以免心慈姑娘被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伤到。”
“我的侍女就在后边跟着,公子是外男在宫中跟着我多有不便,还请裴公子自便。”
“心慈姑娘留步!”裴襄上前拦住她,此刻宫人都在远处忙活,他二人身边四下无人,裴襄胆子立时大了许多,“实不相瞒,那日在金光寺见了心慈姑娘一面便是倾慕不已,多日来思念更甚,想与姑娘……”
宋心慈脸色沉顿,冷声打断:“请裴公子慎言!我与清河郡主在金光寺上香之时皆有侍从左右,并非同你私下见面,还请裴公子莫要心直口快说这番容易令旁人误会的话。”
“是!我说错了,那日有登徒子险些侮辱了姑娘,我一时心急这才冲动出来,若是哪里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我在这儿向你赔礼道歉,只是我对姑娘确是一见倾心……”
宋心慈缓缓抬头,瞧着这副嘴脸,脚步移动正要抬手便有道戏谑的声音插进来:“金光寺的登徒子我没见过,倒是见这里一个真正的登徒子!”
上官玉笑眯眯走下来,右手随意一甩,手中的软鞭立即脱手而出,鞭尾正好擦过裴襄的手背,轻轻一刮吓得他倒退远离了宋心慈。
“郡主这是做什么?”
“啊抱歉方才鞭子脱手了。”
裴襄捂着被刮痛的手背,阴笑一声:“郡主是故意冲我甩鞭子的么?不知裴襄哪里得罪了郡主……”陡然想起他的确是“得罪”了清河郡主,他心底一直认定是面前这人得罪的他,俩人龃龉颇深,顿时气焰不敢再嚣张。
“怎么,想起来了?”
“是……之前是我的错,有眼不识郡主贵体多有得罪!还望郡主宽宏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你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可没这么宽宏大量呀,如今反倒叫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哪来的道理?”
“这……只要郡主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许再纠缠阿慈!”
“郡主误会了,我并没有……”
“废话就不用说了,你这点心思以为别人看不出来?陵安城多的是俊逸高门才子,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要巴高枝儿劝你换个人找。”
“多日不见,郡主的嘴巴还是一样毒辣。”
文远烨笑嘻嘻走过来,身边还有荣家兄弟二人。一通话斥的裴襄满脸涨红又被人当场撞见,恼恨不已却又不敢反驳,几番遭羞辱,裴襄这会儿是真的记恨上了她。
她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文远烨也是个说话损人利己的家伙,此刻能嬉笑怼回上官玉,另外俩兄弟本不好意思来听这些,可看好戏岂能错过。
荣钦笑道:“心慈小姐仙姿玉色,又有咏絮之才,陵安城的公子们皆仰慕已久,也不怪乎裴公子对心慈小姐一见倾心。”
文远烨补上来:“不过求娶的人估计能从将军府排到丞相府了,清河郡主方才的话可也没说错,若要排到裴公子你真不知何时。”
“裴公子也不必气馁,咱们陵安城的世家淑女多的很,虽比不上心慈小姐这般可也比鎏中那儿的姑娘好百倍,你放宽眼界瞧能让你眼花缭乱,不如改日我们兄弟带你去芫谢台的诗会里瞧瞧?”
上官玉禁不住想笑撇头过去,也见到阿慈转脸偷笑。
那芫谢台的诗会本是陵安城里那些文人雅士交流的清水宴,而后请来相伴的姑娘大多都是出自勾栏瓦舍的女子,虽才气淑女众多,却也是一身风尘出身低下,是以那些世家小姐们便不愿再去。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些高门贵胄供消遣玩兴举办的诗会,一般寻常子弟也都再难进去,说起来陵安城的勋贵子弟们可会玩儿着呢。
裴襄刚来这儿不久,也还未攀上哪些公子哥儿,荣钦料想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他不知道裴襄的性子,本就是个人精烂混的,没去过却也听说过,清楚这么个地方是干什么的,早前还想着找哪个人带他进去玩玩,没想到此刻竟被人提来恶心他。
裴襄的脸色青红交加变化,来回看着这几人,冷笑了一下,“不必劳烦荣世子,日后有空再相请几位,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这就走了?”
“小地方出来的土包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人合伙将裴襄那厮气走了之后,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宋心慈笑着道了谢,拉着上官玉先行告退,“倒是比我俩还要不客气,一点脸面子都不给,好歹也是即将升任廷尉正裴庆的儿子。”
那几个人哪会客气?“他们就是瞧不起外来的新贵。”皇亲瞧不起清贵,京都瞧不起藩地,陵安的勋贵们可会抱团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