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热闹的人群已散走,大军回京一阵喧闹过后,又生出不少供人娱乐消遣的消息不胫而走,四方传送。百姓们此次迎接大军入城忙着看热闹,反倒是没有多少喜悦,这待遇可比迎接大将军和左翼将军差远了。
马车回到沁春楼下,门外等候多时的随珠立刻迎上来,急切问:“小姐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
得知她安好回来,宋心慈出了厢房下来,见她模样除了疲惫些并无其他伤害终于放心了,吩咐丫头去招呼马车来,“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看你一脸疲劳的样子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见她靠在马车里面昏昏欲睡的模样叹了口气:“随珠你快进去当心看着她些,这随时睡倒的样子也不知道一路回来有没有撞到车壁。”
上官玉脑袋昏昏沉沉却还记得别的事,挣扎问:“那幕呢?”
“你还有劲儿想别的。”
随珠回答:“阿那幕公子的兄长遣人来唤他,公子先走了,咱们府的住址奴婢方才已经告知公子了。”
“原来你是在惦记这回事……”宋心慈无奈笑,真是拿她没办法,目送她先回去,这才走向一旁自家的马车,上车回府。
北雁南飞,红枫妖娆银杏飒爽,树叶缤纷飞舞飘落。
好似所有的景致都分外喜爱这十一月,连同漫天落叶下卷起的尘埃都是那么的清致,美好。
陵安皇城便坐落在这一片金黄之中,沐浴在夕阳下余晖的彩霞之中,金灿灿。落在多少人眼中,是如此耀眼、如此吸引。
燕回高楼上,不知何人轻喃:“满城皆是丹桂飘香,叠翠流金,远处金碧辉煌而矗立的,那便是金圣宫不错了……”
战后回京第一时刻没能先进宫复命,却在半路众目睽睽之下挟了一姑娘奔出城外,皇帝听了非但不怪罪反倒还嬉笑了,陵安城内谁敢如此讨姑娘欢喜,直念武钧龙好手段。
底下的一群朝臣赔笑,内心门儿清,各自心里嘀咕,谁家姑娘会欢喜,害怕还来不及。皇帝想来少见多怪,陵安那些个世家公子哥们追讨姑娘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百出,比之更离谱的事也有过,只要瞧上眼了就出手带回,坏的看几天腻了转身便忘记,好的还能做个小妾什么的暖房当着,如此稀松平常了。
只是他们却想不到武钧龙竟也是这般花花肠子之人,素来一身冷漠,一副巨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容,丝毫不近女身,许多底下想巴结的人,想塞进几个美人送他都难以登天,如今看来,到真是看错了。
也是,男人嘛骨子都是一个样。
皇帝待武钧龙终归是带着点偏袒之心,撇开武道缘由不谈,无关其他的,大概是看着他长大且时常进宫拜见,对他终究是比其他诸侯的世子偏爱许多,此刻还有闲情与他开玩笑问是哪家姑娘。
武钧龙沉默了下,回道:“是清河郡主。”
“清河……”皇帝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竟然是清河,前些日子你叔叔还说你们二人未曾见过,枉朕还担忧如此突然的婚期恐让你一时难接受,现在看来倒是朕多虑了,哈哈哈。”
偏袒,真是偏袒,怎么就不担忧担忧女方会不会难以接受。不少人望向上官琰,皆想起这二人联姻之事,各自默不作声,各怀鬼胎。
上官琰倒也镇定,看了武钧龙一眼,朝皇帝叩首:“陛下,小女素日里让臣惯坏了,性子顽劣,行事一向不知轻重,昨日在外面不小心阻拦了世子入宫,还请陛下恕罪。”转头又冲武钧龙略表歉意:“玉儿昨日诸多冒犯,还请世子见谅。”
武钧龙连忙向上官琰拜了拜,尊敬回道:“不关郡主的事,是钧龙冒犯了,明日钧龙定当亲自上门赔礼致歉。”
“诶,上官你无需在意,朕又没有怪罪,两个孩子的事儿朕不会理会。说来朕也倒想见见你女儿了,宫中各个宴会,各卿家女眷每回都来热闹,唯独你从未让她进宫来……”想及此难免滋生些怒气,却又想到他那钟爱不已的亡妻,感叹了口气,好言道:“下回宫宴务必带她来,别忘了她可是郡主。”
“臣遵旨。”
“婚期如期举行,你们两位可都是朝中大臣,这婚事定不能办得小气了,出嫁的既是清河郡主,必定要风风光光,赐皇家仪仗。”
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呀,真真羡慕酸倒了一群家中有闺女的人。
“微臣谢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朝过后,人人都上前冲二人恭贺,上官琰笑着一一回应,倒是回头与武钧龙真心实意交谈一番,别的不说,这女婿他其实是满意的,做人做事滴水不漏。他看人一向很准,她女儿素来眼光也是同他一样犀利,只是碰到武钧龙好像就变蠢了,真是令人头疼。
是夜,在豫州待了几个月如今反倒有些不适应陵安的夜晚,寂静、孤冷。陵安的月亮也不如豫州夜空的月亮那般圆,那般明亮。
“你这就要睡觉了?”墨阳拿着一只长方盒子进来瞧见他已更衣打算就寝了,忍不住咋呼:“深夜才刚开始,年轻人这么早休息做什么,容易折寿。”
“我可不是你这夜猫。”见来人是他,武钧龙转身折回床榻躺好不理会他的歪理,“找我有何事?”
“殷副将叫我拿给你的。”
武钧龙见了这盒子才想起来,立即起身拿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你从豫州带回来的不登记入册?”
“这是我私人东西,偶然间在金沛寻得。”
墨阳见他打开盒子,一条纹理细腻十分精致的红鞭子,摸上去柔软恰到好处,看着像是羊皮鞭。
鞭子尾端是一块锋利的箭头,他拿起箭头仔细看了看,惊讶不已:“这是……”锋利而精细,十分轻巧,玩转在手间泛着冷光。这箭头形状与他的柳叶银枪如出一辙,精巧小版的柳叶银枪,忍不住笑道:“你从哪里寻得这宝物,比起你的银枪我更喜欢这个。”
武钧龙从他手中夺过鞭子:“少觊觎它,不会给你的。”
“小气,行了我不在这儿烦你了。”
“偷偷摸摸回来两天你也该回去了。”
什么叫偷偷摸摸,多难听!
“明天回去,老子就是劳碌的命。”墨阳哀叹一声也打算回去躺着睡一觉,剩下的事情甩给华宣那小子善后。走了两步又回头来不怀好意笑着:“这个鞭子确实是个索命的好东西,可看着轻巧,十分精致,更适合姑娘家使。”
笑着离开,徒留下一室寂静。
不知是否是他穿的少,今夜晚的风极冷。越吹人越清醒,喧闹杂乱的大街上,他走在大军之前,向来听力极佳的耳朵,在那闹声当中,听见“叮”的一声脆响。
阁楼上摇窗下,盈盈的笑脸,亮晶晶的双眸,似醉似醒,眼波流转。也不知为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隔日驿馆内。
庭院中传来“呜,呜”叫声,声音低弱像是幼小的鸟兽声。一只圆弧的鸟笼放置在院中一个小棚里,笼内卧着一只小小的金毛雕,有气无力的叫着。
“大清早扰人清梦,咳……叫得这般委屈,我会饿着你吗?”一小盅生肉摆在一旁,关在笼内的小雕盯着它两眼放光叫得更欢了。小心翼翼喂了块肉,阿那幕轻抚着它受伤的翅膀,“伤快好了,你说你这么调皮,才生下来没多久满身新伤旧伤,我都不好意思把你送人了。”
“老雕死了这只小金雕可是九死一生救回来的,当真舍得送给他人?况且仅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不是陌生人。”喂完了小雕,阿那幕转身看着眼前一身燕人打扮,面无表情,双目凌厉的男人。
“大哥不是也一直跟我说与人相处要诚心相待,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燕人太过狡猾,你心思软弱善良只会受人欺害,过几日你便先回去吧。”
“回去?”阿那幕惊讶,看他大哥神色显然是早就做好打算了,激动上前拦住:“我不要回去,我知道大哥你此番来定是有事情要做,我不会妨碍你的。”
“你的身份就势必会妨碍到我,当初瞒着我偷偷跑来大燕我就不跟你追究了,现在赶紧给我回去!”
“此事父汗知道,你早日也会查到我的踪迹我便早早就告诉了父汗,总之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快回去。”
阿那幕从小便是最听兄长的话,甚少忤逆,可性子上也自有一股固执,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劝不回来。
此时有下人过来,俯在耳边细语告知,乌赫邪抬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明白,回头来看着这弟弟,真是伤脑筋:“也罢,大燕皇帝寿宴将至如今城门严守,出城颇有风险,过了这阵子再说,你最近尽量少外出。”
“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见兄长步履匆匆走出去,阿那幕疑惑的很,自从大哥来到陵安之后行事诸多诡秘竟连他也不肯透漏半分。
贪杯的后果便是一觉醒来头疼的要命,上官玉仰躺在床上哀叹,就着湿巾无力抹在额上。
随珠端了刚煮好的醒酒汤进来:“小姐,把汤喝下好受些。”
一碗喝得干干净净,随珠瞧着她一副宿醉折磨的样子真是被气笑了:“早不让您喝,看吧如今受折磨的还不是自个儿。”
前天回到府里倒头睡了一觉醒来后又吩咐人背着将军偷偷摸摸又拿来几壶酒接着喝,一边饮酒一边赏月,那月亮就露出月牙儿半截,有啥可赏的,疯起来拦都拦不住,连着宿醉两日,能不头疼么。
“可就怪前天那果酒点了我的兴致……唉,头疼,我爹还不知道吧?”
“小姐您这会儿也知道怕将军了,前天在大街上可吓着奴婢了,您干嘛非得惹着武世子,他还是将军,真怕万一他给气着了还不知道怎么对您的,又在荒野外,容棋再快也不能……”
上官玉睁眼,脑子瞬间被吓得清醒了,回想起前天那一幕幕,不可思议,她好像,把武钧龙给惹火了?
“你可还记得,我前天跟他说了什么吗?”
随珠忍不住翻白眼:“奴婢哪里晓得,您一不留神就跑下去拦在马前冲着他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奴婢再出来那武世子就已经带着您骑马走了,还当着大街这么多人的面。”
“这么多人呢,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儿啊!”
“可算明白了。”喝酒可不误事么,再说自家小姐这性子欢脱她可是清楚的很,平日里端着能装稳点骗骗旁人,一喝了酒那可就没办法了,惹事拦都拦不住。
“小姐您真不记得了?那武世子呢?他对您做了什么可还记得不?”
“只知道他被我气着了,拽着我上了马出城,然后我又骂他……似乎没动手。”
“若换着旁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嗯,的确。从来就没有人被我气倒还能不出手的,武钧龙是个人才啊。”
“奴婢帮您梳洗更衣。”
上官玉的秀发养的很好,柔顺又乌黑发亮,一梳梳到尾,不带一丝勾发,随珠的一双巧手一下子梳好了一个发髻,再戴上簪花,耳坠,镜中的人抬头轻轻一笑,温婉动人,眉间俏皮又可爱。
“随珠啊。”
“嗯?小姐怎么了?”
月白花带束腰,一身藕粉的罗裙,上官玉瞧着垂头在她身边正帮她佩戴腰玉的小丫头,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件衣裳?”
“嘻嘻嘻,新到的,每年陵安这个时候时兴的花样变太快,上个月送来的那些衣裳缎面的花纹过时了,过些日子入冬的衣服也送来了到时候小姐您去看看喜欢哪些。”
“嗯,这么说这几次新送来的衣裳都是这些?”新送来三个字咬的尤为清楚,上官玉咬牙切齿的瞪着她:“我上回交代你的那些呢?那几件花纹配饰可没一件儿过时的。”
“小姐您可别为难奴婢了,上回您让做的那些衣裳都给将军没收了,那些男装您还是别想了,将军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惯着您了。”
“又没收了?爹这次怎么不留情了?”
“还不是因为您上次打扮出去惹事儿了被御史大人撞见……”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被我爹同僚看见,他去我爹那儿咬嘴巴了?我的穿着他有什么意见啊?”
“还不是……前些日子文远大人的小儿子闹起的事儿,被传的很严重。”
“我是男的么?他们自己男人心思歪了干我何事,管不住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还不兴别人穿男装!”
“谁叫您是郡主呢,您虽不常去与那些人交际,一言一行其他人可都看在眼里呢,凡事都得做陵安世族闺中女子的典范,御史大人家中的姑娘年纪比您小两岁,在闺中学习不能被您带偏了,虽不及原话可也偏离不多了。”
“……吾乃陵安城女子之典范。”
“小姐,有客人来,将军唤您过去……”
“谁来了?”
传话的小丫头吞吞吐吐,貌似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