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黄枯萎的叶子从枝桠落下，在秋风中打转。侍女端了热水进屋，那刚起来的素衣少年正坐在床边等着，清晨慵懒的光照在他漂亮的脸庞，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侍女轻手轻脚将毛巾放入水盆，浸湿后扭干递给凌知闵。
毛巾还散发着阵阵热气，热乎乎的。
凌知闵擦了个脸，淡淡的问侍女：“二哥从屋里出来了吗？”
侍女摇头道：“回三皇子，没有。”
凌知闵点了点头。
自从紫月死后凌奕轩就没有从屋里出来过，紫月的尸体还在屋里，这都三天了，怕是臭了。好在现在是深秋，天气凉了，不然……怕是尸体上爬满了蠕动的蛆。
凌知闵觉得挺好笑，以前将紫月当做烟花女子随意糟蹋，现在人死了，却一副深情难忘的样子。
他还真是不了解凌奕轩在想什么。
不过也好，凌奕轩一蹶不振，若是能做些傻事，他就更欢迎了。
“我去看看二哥，你们别跟着。”凌知闵将毛巾扔给侍女，大步流星的走出别院。
府邸正屋，凌知闵轻敲门板：“二哥，醒着吗？你好几天没出来了，饭不吃水不喝，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的，出来吧。”
屋里没有一丝一毫回应，在门口候着的下人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凌知闵佯装叹气，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正准备离开，房门突然开了。凌知闵诧异回头，只见凌奕轩一脸胡渣有些憔悴的站在门口。
“二哥，你终于出来了？”凌知闵面色复杂，难不成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凌奕轩哑着声音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准备点吃喝，我饿了。”
“好的！”下人连忙去准备。
饭厅，凌奕轩大口吃着粥点，像是饥饿的乞丐。
凌知闵还没有吃早餐，就坐在凌奕轩旁边，优雅的吃相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凌知闵一边吃一边观察凌奕轩，慢悠悠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凌奕轩便吃饱喝足，擦擦嘴巴离开。
凌知闵：“……”
凌知闵以为凌奕轩又要回到那个摆着尸体的房间，然而凌奕轩出去了。
凌奕轩一脸胡渣来到了肃王府，王府的侍卫一时没有认出来，呵斥了一声，凌奕轩没有理会，想硬闯进去，侍卫自然不允许，这便打在一起。
王府大门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凌奕轩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败下阵来被生擒。
侍卫长正准备将人扔出去，靠近了一看觉得有些眼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诧异道：“二皇子？”
挣扎的凌奕轩骂道：“是我，快放开我！我要见你们王妃！”
“王妃？”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是说丞相府的四小姐吧？这还没成亲呢，没人叫王妃。
侍卫长去请示连无洛，在连无洛的房间和书房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人，问下人才知道原来在听雪院。来到听雪院果然看见连无洛和一个紫眸少女面对面坐着，为了不惊动少女，侍卫长在连无洛耳边轻声禀报。连无洛眉头一拧便从凳子上起身：“蝶儿，我离开一下。”
紫眸少女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连无洛到王府门口一看，只见一脸憔悴下巴都是胡渣的凌奕轩被侍卫反手抓着，初见险些没认出来，回来京都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那个十九岁的少年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突然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二皇子，你擅闯肃王府有何贵干？”连无洛漠然问。
“我想见见四小姐！”
连无洛挑眉：“见了，又如何？”
凌奕轩没好气的甩开侍卫钳制的手：“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捣乱的，只是来道别罢了！”
“道别？”这倒是让连无洛觉得新奇，好端端的，道什么别？
凌奕轩抿唇道：“我要离开京都。”
在场的侍卫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狭长凤目盯着凌奕轩看了会儿，那张憔悴的脸庞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这才示意侍卫将他松开，随后将人带入王府。连无洛没让人跟着，两人肩并肩而行，一路上低声交谈。
听雪院，凌奕轩迈入门槛便看见屋里肚子明显的紫眸少女，有些恍惚。
不久前，这个少女还是未经人事的模样，现在却连孩子都有了。
紫眸少女一头黑发简单的在脑后编成一股鞭子，身着宽松的淡紫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还算厚实的外衣。小巧的脸庞面色红润，一双紫眸璀璨如宝石。
看着少女倾国倾城的模样，凌奕轩脑海中浮现了紫月的脸庞。
凌奕轩苦笑，从前看见华蝶就想起星儿，后来看见紫月就想起华蝶，现在看见华蝶却想起紫月，为何自己如此可笑？如此可悲？
“二皇子？”华蝶看见凌奕轩有些诧异，也是不敢相信这个下巴满是胡渣一脸憔悴的男人竟然是从前那个俊逸的少年。
凌奕轩：“好久不见……”
“坐。”连无洛丢给他一个字，自己在华蝶身边坐下，然后拉起她放在一旁的小手握着。
看着这一幕，凌奕轩才明白连无洛是真的喜欢华蝶，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在朝堂上咄咄逼人威风凛凛的肃王，在王府里竟然如此一番柔情的模样。
有外人在，华蝶尴尬的甩了甩连无洛的手，然而没甩开，只好藏在桌子下。
“二皇子怎么来了？”华蝶问凌奕轩。
凌奕轩回过神来，便在华蝶对面的凳子坐下，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告别的。还有，我想和你道歉。”
“怎么说？”华蝶有些懵。告别是什么意思？道歉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喜欢过一个叫星儿的蛮荒姑娘……”凌奕轩讲起了自己和星儿的故事，华蝶这才知道他从前将自己当做了谁的替身。讲到后面，凌奕轩的双眸发红：“我很后悔没有答应星儿，在华府看见你，我便想起了星儿，当时多有冒犯，真是对不起你。”
“原来如此。”华蝶微微一笑：“不过我早就发现了，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另一个人。”
凌奕轩惊讶于华蝶的观察力：“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华蝶笑而不语。
连无洛在一旁看着这个成熟应对一个皇子的少女，心中着实好奇，从前就觉得这丫头早熟，压根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女。
“话说完了？”连无洛懒懒瞥一眼凌奕轩：“你可以走了。”
凌奕轩搔搔头，正欲起身，却听见对面的少女突然问道：“紫月呢？紫月也是星儿的替身？”
“你怎么知道紫月？”
“前几天她来找过我。”华蝶淡然道。以她这种态度，谁也不会想到紫月是来刺杀她的。
“……”凌奕轩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有些无语，但是他不想深究了。凌奕轩垂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以前我以为紫月是替身，现在我明白了，我喜欢的是她。”
“祝你们幸福。”
祝福从少女红唇溢出，凌奕轩一愣，抿唇道：“谢谢。”
凌奕轩离开的背影是落寞的，华蝶将人送到肃王府门口，在秋风中站在大门望着凌奕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有必要送他吗？”连无洛将华蝶抱入温暖的怀中，冷声道。
天气这么冷，他根本不想让华蝶出门。
华蝶好笑道：“二皇子要离开京都，我不能送他，今天送他出门就当做送行了。希望他和紫月离开后能够幸福。”
连无洛没说话，紫月死了，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不打算告诉华蝶影响她的心情。
二皇子府。
凌奕轩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回到了府邸，召来手下，吩咐将紫月的尸体搬走。他站在门口看着下人将有些发臭的尸体抬出，眉头几乎打结。
“二哥，你去哪了？”声音传来，凌奕轩扭头便看见凌知闵匆匆走入。
注意到搬运的尸体，凌知闵连忙捂住口鼻，脸色微变。
“出去了一趟。”凌奕轩道。
凌知闵在一边躲着尸体，直到下人完全搬出去才敢靠近房间：“你没事就好，这几天要出去和我说一声，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凌奕轩沉默了会儿，倒是没想到凌知闵会这么关心自己。
“我没事。”凌奕轩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示意凌知闵也过来：“三弟，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嗯？”凌知闵扫开凳子上的枯叶，这才落座。
凌奕轩：“我要离开京都。”
“离开多久？”
“永远。”
“永远？”凌知闵惊讶了：“为何？”
“星儿死后我十分后悔没有和她离开京都，现在紫月也死了，我已经不想再留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国家。”凌奕轩扫向四周，这里的一砖一瓦是那么熟悉，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二皇子府就留给你吧，你在京都没有自己的府邸，回来京都总需要个住处，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有什么不合心意随你折腾，只是……别遣散家丁，他们跟了我很久，没做错过什么，是我突然离开。”
说到这里，凌奕轩又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凌知闵：“这是我亲笔写的信，等我离开，你进宫帮我交给父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