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细地吹着,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了。
“我们一会去放风筝,今天的风正好呀。”阮静文兴致勃勃地说道,“你会放放风筝吗?”
“当然会了,小学时参加过学校的风筝大赛,还得了第一名。”他说道——不过那都是他爷爷的风筝做得灵巧。
“那我们准备一下就出发了。”阮静文从店里找出一个老鹰形状的风筝来。
他们走了半个小时,找到浮云山一片空旷之地。可当他们拿出风筝准备放飞时,天上的风却停了。
“这风刚才还铆足劲吹,现在需要它时,它却停了!”他笑道。
“没关系,我带了一本书,正好给你朗诵一下。”阮静文说道。
“好呀!听你这女播音员给我一人播音,真是特别幸甚至哉!”
“说得好听,你记住一句了没有?那边有个椅子我们坐一下。”阮静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铁艺长椅。
“大家好,这里是校园广播电视台,我是播音员阮静文,今天由我播报。”他笑着说道,“看看我记住了吗?”
“有本事,你能再说出一句吗?”
“我们大学生现在一切还靠着父母,所以我们不应奢侈浪费,最好拴着裤腰带生活……怎么样?”
“真无语,自己写得不算。”阮静文被他逗笑了。
“反正是你播出来的,都算!”他笑道。
“好吧,算你胜利了。”
两个人刚坐在凳子上,他却习惯性地打了一个呵欠。
“怎么瞌睡了?”
“昨天晚上给你讲了那么多的故事,能不瞌睡吗?”他伸了个懒腰。
“那你躺在这椅子上小睡一会。”
“这铁太硬,硌着头不舒服。”他想到他一躺下来,阮静文就没地方坐了。
“你就枕在我的腿上吧。”阮静文指着她的腿说道。
他迟疑地看了看,觉得似乎并不那么妥当。
“你想什么?快躺下来休息一下,等一会有风了我们就去放风筝。”阮静文拉着他坐过来。
他只好腼腆地闭上眼睛躺下,头枕在她怀抱里——那怀抱温暖芳香,真就像躺在一个母亲的怀抱里。
“你开始朗诵吧。”
“给你朗诵纪伯伦的诗歌,如何?”
“好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纪伯伦的诗?”
“我都和你说了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你听着就可以了。”
阮静文的声音甜美又有魔性,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闭上眼睛聆听,这诗歌第一次这么深入他的灵魂——一粒沙子就是一片沙漠,一片沙漠就是一粒沙子吗?那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就是两个人吗?那这世界为什么不够大?竟然容不下两个人。
“我永远在沙岸上行走,在沙和沫之间。海潮全抹去我的脚印,风也会把泡沫吹走。但是海洋和沙岸,却将永远存在。
我曾抓起一把烟雾。然后我伸掌一看,哎哟,烟雾变成一个虫子。我把手握起再伸开一看,手里却是一只鸟。我再把手握起又伸开,在掌心里站着一个容颜忧郁,向天仰首的人。我又把手握起,当我伸掌的时候,除了烟雾以外一无所有。但是我听到了一支绝顶甜柔的歌曲。
仅仅在昨天,我认为我自己只是一个碎片,无韵律地在生命的穹苍中颤抖。现在我知道我就是那穹苍,一切生命都是在我里面有韵律地转动的碎片。
他们在觉醒的时候对我说:“你和你所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边海洋的无边沙岸上的一粒砂子。”在梦里我对他们说:“我就是那无边的海洋,大千世界只不过是我的沙岸上的沙粒。
…………
我们是有海洋以前千万年的扑腾着、飘游着、追求着的生物,森林里的风把语言给予了我们。那么我们怎能以昨天的声音来表现我们心中的远古年代呢?
斯芬克斯只说过一次话。斯芬克斯说:“一粒沙子就是一片沙漠,一片沙漠就是一粒沙子;现在再让我们沉默下去吧。”我听到了斯芬克斯的话,但是我不懂得。我看到过一个女人的脸,我就看到了她所有的还未生出的儿女。一个女人看了我的脸,她就认得了在她生前已经死去的我的历代祖宗。
我想使自己完满起来。但是除非我能变成一个上面住着理智的生物的星球,此外还有什么可能呢?这不是每一个人的目标吗?一粒珍珠是痛苦围绕着一粒沙子所建造起来的庙宇。是什么愿望围绕着什么样的沙粒,建造起我们的躯体呢?
当神把我这块石子丢在奇妙的湖里的时候,我以无数的圈纹扰乱了它的表面。但是当我落到深处的时候,我就变得十分安静了。给我静默,我将向黑夜挑战。
当我的灵魂和肉体由相爱而结婚的时候,我就得到了重生。”
阮静文朗诵到这里,停下来说道:“如果有人和我相爱并且和我结婚,那我会不会重生呢?也许我真的会重生,我可能就不必再流浪了……”
那一刻他闭着眼睛沉默了。
那一刻他又想起许默那无比灿烂的笑容,她如星星般的双瞳……。
…………
“快起来,起风了。”阮静文摇醒了他。他睁开眼睛,心情也轻松下来。
阮静文拿着风筝,他牵着绳子。风筝被他缓缓拉起,他边走边放线,那风筝摇摇晃晃飞上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飞起来了,飞得好高呀!”阮静文兴奋地叫着。
风却越吹越大,风筝也越飞越高,慢慢地竟成了个模糊的黑点。没过多久狂风大作,地上片片落叶飘起,风筝也在空中忽上忽下地飘摇。
“这风太大了,把风筝收回来吧。”阮静文在旁边说道。
他用力地拉着线,可那风筝似乎要把他带起来。他担心风筝被吹破了,只能放着线,线一点点放完了风筝还是一个劲地向天上猛冲。他仍旧死死地拽着,指头快被勒出血来了——风筝在天上剧烈地摇摆挣扎着。
“你快放手,你指头都勒出血了!”阮静文在后面急切地叫道。
“我再用下力,看能不能拉回来。”他跟着风筝向前跑着。
又一阵风袭来,线突然就这么断了,那断了线的风筝向远方飘去。
“飞了就飞了,你怎么那么傻呀,你看你五个指头都勒出血了!”阮静文心疼地拿着他的手,用纸巾小心地擦着。
风筝一点点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他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是呀,飞了就飞了,飞到一个更适合它的地方,也许更好吧!”他无比心酸起来。
也许许默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吧,而不是像他这样如天上的一片叶子,连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飘向哪里的人。
“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他擦掉一滴眼泪。
“你不要哭好吗?你不要再……哭了。”阮静文握着他的双手。
“我想和你聊聊。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现在想好了是吗?。”
“是吧,我们边走边聊吧。”
他那天聊了很多,聊了他心中的困惑,聊了远方的菁菁,聊了许默,聊了他不完整的家庭,聊了他无法实现的理想——他整整聊了四个小时才说完。
“你怎么也哭了?”他说道。
“没事,我特别高兴,我真的——特别高兴,你能和我讲这么多。”
“有时候,真的很迷茫,很想努力却找不到方向。”
“如果你爱画画,爱写点东西,爱远行,你就开开心心地做就好了!你不要有任何包袱,人生的意义不一定就要取得很大的成就。”
“你说的很对,可能树一个建设五百栋大楼的空洞目标,还不如开心一点,过好眼前的分分秒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