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的弟弟叫夏川,夏华在我面前总称呼为“我大弟”,每到那时我就说,那我正好是你二弟,谁让我二呢。她说,你比我大弟大一岁你叫什么二弟?
知道她大弟的名字是在那个周三的傍晚,地点是校外的一家小餐馆。她带着我到那里时看见她弟已经早到了,她做了正式介绍:“大弟,这是我班同学武从文。”又回过头来冲我说,“这是我大弟夏川。”
我伸出手去。夏川看了看他姐,迟疑着和我握了一下,然后小声对他姐说:“这不是入学那天碰到那无赖吗?你们真是同班?”
她姐小声说:“不许瞎说!”
我坐在椅子上看菜单,头也没抬,说了一句:“对,就是我!但不是无赖!”
夏川不好意思起来,坐下来冲我笑了笑:“兄弟你家哪儿的?”
我还是没抬头:“叫哥!”
他愣了一下,看他姐:“有我大吗?”
“比你大一岁呢!”
这是他姐说的,这回他信了,重新看向我:“哦,哥你好!”
我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是你生日,想吃啥随便点,哥请客!”
夏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菜单,说:“你可拉倒吧,我知道我大弟喜欢吃的菜,你喜欢吃啥?”
我乖乖地说:“哦,好久没吃豆腐了……”
“是不是整天想着吃豆腐?”
我听她话里有话,就不敢搭茬了。可夏川似乎从我和他姐的对话中发现了什么,看我一眼看他姐一眼,看他姐一眼又看我一眼,然后就憨笑。
菜点完了,我说无酒不成席,生日咋能不来点酒呢?夏华这次却令我意外地没有阻拦,还主动叫过服务员让上两瓶啤酒。夏川一瓶我一瓶,她喝水。
酒这东西不能喝,因为不管你事先如何规划今天喝多少,到最后都会超出“预算”。喝到最后时,桌上摆着五个空瓶,他两瓶我三瓶。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喝完就有点后悔,不该在他弟面前装大瓣蒜和大尾巴狼。因为头有些晕,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她大弟还不如我呢,是被我们两个搀回宿舍的。
我没有回寝室,直接去了班级,我是怕被寝室那帮小子追问我是不是在高老庄喝的。上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班里没人。此前进教学楼时夏华并不敢扶我,就在我身后跟着,想来是怕被人看见。可我脚下有些散,每晃一下她都会下意识地伸一下手,然后又缩回去。这一幕要是转换成电视画面一定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直到我进了班级她才一个箭步跟过来一把扶住胳膊,打算把我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我一屁股坐在她的位置上说啥也不起来,还念念有词地说这椅子香。无奈,她趴在桌面上,脑袋离我很近,我想闻她的吐气如兰,却只闻到自己的酒味。我还说着胡话。
“姐,就……叫你姐,怎么了?不让叫也叫了,爱咋咋地!”
她不理会我这些浑话,只是说:“不让你们喝那么多偏逞能,你们两个咋都一个脾气呢?”
我说:“你大弟真好,脾气也好,他也好我也好。你说?咱们咋那么有缘呢?”
她好像听错了什么,顿时眨了几下眼睛。可我发现她刚刚闪烁着的目光似乎突然又暗淡了下去。
我还是喋喋不休:“还有你……你也好!从第一次见到你……长发飘飘,裙子也好看!对了,上次我竟然还弄湿了你裙子,回寝室没人问吗?像……尿湿的一样!哈哈哈!你说我咋就那么二呢?还真是巧了,咱这是二班,我在寝室又排行老二,用不了多久全系都会知道二班有个二货!到那时我就出名了。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怕,谁让咱是二师兄呢,哈哈哈……对了,你看我壮了没有?”说着,我伸出胳膊,一把抓住她的手,又说,“你看我有没有劲?”
可是,手心里,她的手是柔弱无骨的感觉,一瞬间,我还感觉有股电流迅速传遍全身,我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赶紧抽回手,瞪着眼睛问:“华姐你手上咋有电呢?”她也瞪大了眼睛。
停顿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朝自己的座位踉跄着走了过去。她要跟过来,我往门外晃了下头。这时,脚步声已经到门口了。紧接着就听“咣”的一声,像是有东西砸在了门上。再一看,林梦生手上托着篮球走进来,进来就愣了一下,往自己座位走时还回头回脑地看夏华。走到我身边时停了下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哥们儿喝酒了?今晚好像学生会检查纪律。”
检查纪律就检查纪律呗,咱又没犯啥错误。可这个念头了冒出来我就傻眼了,校规校纪规定,学生上课期间不得饮酒。现在虽然是晚自习,但也属于上课时间内呀,怎么办?要是因为我班级被扣了分,那就得不到当月的流动红旗,得不到流动红旗那就得不到当月的助学金,每人可是四十五块呀!那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
我想找个镜子看看脸红不红,可根本没有,又哈了口气看有没有酒味,除了酒味还有别的味,臭死了。我看向前面第一排靠门口位置的夏华,喊了一句:“华姐你有没有小镜子?”
她回了下头,马上又转了回去,说没有,要镜子干啥。我说要看看脸红不红。她头也没回,说不红。
后面,林梦生念着“三七”:“哎呀,这个月的助学金要是得不到老武你得管我饭啊!”
我哼了一声,说我是你爹呀还管你饭,连找媳妇都管了得了呗。他并不生气,说媳妇这事可不用我管,别跟他抢就行。我回了下头,见他正在看夏华那边。这段时间以来我早弄明白了,他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虎视眈眈、觊觎这些词都是他心理活动的生动写照。可我现在没空搭理他,一会儿自习时的检查怎么办?得赶紧想个辙呀。可夏华似乎并不在意,稳稳当当地在座位上看书。我又冲她喊,夏华咋办哪?她还是没回头,说了句“凉拌”就把我打发了。
同学们陆续进来了,我把头压得很低,还拿本书挡在面前,装模做样,生怕别人觉察出我喝了酒。可随着面前的书被人放倒,一张脸凑到眼前。靳欣忽闪着一对大眼睛,又抽了抽鼻吸。
“哥你喝酒了?”
被这丫头发现了秘密,我正想制止她不要声张,没想到这货下边的话竟然是这样的:“那咋不叫上你妹我呢?”
我没气个倒仰!心得多大呀这丫头?
自习铃声响了,大家该干嘛干嘛,没人注意我是否喝了酒。看来,教室里酒味并不是很大,毕竟是啤酒又不是白酒。我也不希望有人和我说话,就连靳欣都被我赶回了座位。可偏偏班长吴艳霞不知为什么悄悄和前桌的女生换了下座位,然后掉过头来说:“唉从文儿?不好意思啊,姐那天不该带头说话,弄得纪律不好,惹得你紧张成那样。不过,今天这次你讲的不错,挺好的,以后再到政治学习时间姐帮你管纪律啊!你放心!”她叫我名字时总带儿话音,不过听起来很亲切。
她刚一回过头来时我就把嘴捂上了,听她说完本来不想回应的,但觉得不礼貌,就拿开手,张口说:“大姐你不必解释,我没事儿!”
吴艳霞眼睛瞪了一下,又四下看了看,这才重新把头凑过来小声说:“从文儿你喝酒了?那咋不跟学委请假回寝呢?今晚纪检部要来检查,听说学生处老王太太也跟着呢!还要当场扣分!这不是快要到发助学金的时候了嘛,他们没安啥好心!”
吴艳霞所说的学生处老王太太其实是王老师,学生处干事,因为平时严厉,扣分毫不留情,学生们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其实她也不过四十左右岁的样子,长的也好,就是没有笑模样。还有人说她是留校的,那既然以前也是本校的学生,又为什么对我们这些学弟学妹这么苛刻呢?搞不懂。她当初上学时难道受到过什么刺激?
一听她提到老王太太,我当时就乐了,心说,啥问题也没有了,要是纪检部那个高个子部长自己来可就麻烦了,根本不熟。可这位王老师就不一样了,因为我是团支部书记,平时经常到学生处开会或是领通知什么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位王老师了。咱嘴儿好态度也好,见着我她总是笑脸相迎,有一次还帮她起草了一份文件呢,她直说我文笔好,考林大有些可惜了。有着这层关系,还怕她一会儿检查时不给我面子?哪个班没有男生晚上喝点酒啥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认真起来还不得操死心?
见我不以为然,吴艳霞又说,还把手挡在了嘴边:“从文儿,要不然你换一下座位,坐到最后一排去啊?”
我说那不是一样?河还是这条河,水也是这池水,换了地方就不被人发现了?有点掩耳盗铃。说没事儿,不会被扣分的。
她并不信,回到自己座位去时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虽说心里有了点底,但还是没有太大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