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一大早便来了一座亭子,昨天收到消息,说公子将在这里授课。
这座凉亭名逐水,花重到时,无衣已经在抚琴,一身白衣,披着一件不算厚重的大髦,坐在凉亭里,双手有节奏地律动,一阵琴音传来,初如烈雪寒冬,席卷天地,无一生机,突然琴音一转,渐如阳光照暖,积雪消融,清风拂面,万物复苏,恍惚中有枝芽冒出的声音,春回大地……
花重正听着,琴音却一瞬间收拢,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无衣看着花重,恢复的极好,面色红润,绾着一个双丫髻,额间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粉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将她小小的身躯包的严实,远远望去就像一团。
无衣招了招手,“过来。”仍旧是凉薄的声线,花重却没了之前的胆怯,走到无衣面前,甜甜的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先生。”
无衣看得出她很高兴,好像自从她住进春涧后都很愉悦,勾了勾唇,“既是认了我为师,自然要教你些什么,你自己选吧。”
花重来这几日,已经明了了无衣的身份,闲楼楼主,天下第一公子。听到自己可以有这个机会,她当然不会浪费。看了看凉亭中的东西,琴棋书画,她抿了抿唇,缓缓询问,“不是这几样也可吗?”
无衣倒是惊讶,不过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可。”
花重握紧手,“我想学,兵法谋略,也可吗?”
无衣瞥了一眼,“为何?”
花重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绝望的脸,咬咬牙,声音有些颤抖,“为有能力护住相护之人。可否?”
无衣看着花重的模样,心里有了思量,“可。”
花重猛地抬起头,她没想到,无衣真的会教自己这些,毕竟女子鲜有学习这些东西的人,即使他愿意也需要自己花费一番功夫来劝说,可无衣爽快地答应,反倒让她无所适从。
无衣踏出凉亭,“随我来。”花重急忙跟上。无衣的步子有点大,又有武功在身,在雪地里走也好毫不影响。花重有些吃力的跟在后面,走两步,嘟啷一句,“唉,穿的太多了,挪都挪不动。”
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往下一陷,巴拉半天也没有拔出来,眼见着无衣越走越远,她急忙叫到,“先生,先生!”
无衣听见呼喊扭头,看见花重弯着身子在拔自己的脚,一边还喊着自己,忙的一塌糊涂,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到花重面前,却没有帮她,他一只手按住花重的头,“你怎么可以这么笨,走路都能走成这样。”
花重甩了甩头,把无衣的手甩开,“哼,都是今天穿的太多了,影响了我的发挥。”
无衣笑了笑,背着手,“你先把自己拔出来再发挥吧。”
花重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舔着脸冲无衣求助了,“先生~您看我这样,您忍心吗?”
无衣瞥了她一眼,“我这是在给你发挥的空间。”
花重……妈蛋,师傅你怎么不高冷了!想着想着,自己突然往下一栽。
就在这一瞬间,无衣徒然出手,把花重拎了起来,揪着后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花重更沉默了……
无衣把花重放好,转身就走,“跟上。”
花重急忙迈步,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跟上,而且毫不费力!她没有注意到,原本稀稀疏疏的一行脚印,变成了一行紧凑的脚印……
无衣带花重来的是藏书阁,花重走进去,仔细地打量,仍旧是古色古香的装扮,花重注意到这里的格局,与小筑一样,都给人一种神秘感,会将人不由得带入其中。
无衣走到当中的书架前,翻出一本书,递给花重,“你先看这本书,这个架子上的你都可以看。”
说完无衣就直接离开,花重有点没反应过来。片刻,她伸手将斗篷解了下来,随手搭在架子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翻了翻书,慢慢看着……
小味走到无衣身边,“公子,这月十五是否还举办答疑会?”
无衣看着手中的书,没什么动作,“不变。”
小味也了解,下去准备闲楼的答疑会,到时必定又有一番争斗。
这时朱管家走进来,“公子,小姐一直呆在[回顾],没有出来。”
无衣皱了皱眉,“用过膳食了吗?”
朱管家恭敬地说到,“不曾。”
无衣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去看看。”
朱管家跟在身后,小味因为有自己的事,没有跟着。
花重接触到这些书,有些兴奋,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没有想起来午膳,因着这是藏书阁,她也没有叫小丛小卉进来侍候。
手中的书被抽走时,花重愣了愣,看着眼前明显不悦的男子,有些不解,“先生。”
无衣冷着脸,不语。
花重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冷凝,不怕死地开口问道,“我这里有些不懂,什么叫五事七计……”
“可用过饭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花重皱了皱眉,“没有,我不……”
“传膳。”无衣冷冷地开口,朱管家急忙吩咐。花重正想说自己不饿,被无衣一看,她顿了顿,撅撅嘴,好吧,吃就吃。
一停下来,花重倒是感觉到了累,毕竟只有十岁的年纪,说到底,小孩而已。看着眼前的美食,花重将刚刚的不悦吞了下去,大朵快颐地享用了一番。
看着小姑娘这个模样,无衣神色缓了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花重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看书上说,‘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那么何谓知己何谓知彼呢?”
无衣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这话常见,懂的人却很少。人有劣根性,有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明知是真理却不追寻;更有甚者,穷其一生,都不知自己的野心与能力不成正比。”
花重听的懵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无衣看着花重的一双眼睛,“你只要知道,时刻要认清自己的心,以己心为准,万事可解。”
多年之后,花重记得最深的,仍旧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