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你大姨?”王先生进屋,连招呼都没跟外公打,直接抓住我就问。
“先生啊……灯儿没见过他大姨……”外公递过那张照片,“别说灯儿没见过,彩儿也没见过……”
“我看看!”我接过照片——外公外婆和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儿——小的那个应该是妈妈了,高的那个,连穿的裙子都和梦里一样,“这个!”
“这照片是妈妈……”姐姐愣愣地看着照片,“是……”
“好,她在哪儿,跟你说什么了?”王先生问。
“她坐公交车到了村口那站,跟我说,我妈妈欠了她钱,要我妈妈还给她。”我原原本本把梦里的话复述出来,“还说她不能回来取,要我拿过去。”
“您家女儿葬在XJ了是吧?”王先生转向外公,“你们去扫过墓没有?”
“没有……”这似乎是提及了外公的伤心事,“葬了之后,就没再去过……”
“三十、清明、七月半烧纸过没有?”王先生追问。
“没有……”外公有些无奈,“也没个墓啊碑啊往哪儿烧啊……”
“明儿,让你家闺女和灯儿,去那个公交车站口烧,按规矩,烧完,最后那一嗓子让灯儿吼。”王先生给外公布置起任务,“去印纸钱铺子上买就行,封别写错了。”
七月半烧纸的规矩,要在天蒙蒙黑的时候去烧——白天亮着的时候阳气重,越往子时阴气越重,但天黑了之后不能出门——要黑不黑的时候最好;把所有的钱,用一个大信封一样的袋子装上,上面写上收的人的名字和去世的日子,其余的东西,不用放封里;烧完之后,用石灰撒一圈,把烧的东西围上,表示就是这些;最后喊三次收钱的人的名字,通知来取。如果烧的火旺且灰烬打着圈向上扬,就说明去世的家人来取了。
“好,我跟闺女说说。”外公一口应下了。
“我能去吗?”姐姐拉住王先生。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梦里的情景,“大姨问了我,姐姐好不好……”
“那……跟着去吧。”王先生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我……先回去了。”
“先生慢走……”外公去送先生出门。
“姐姐……”我见姐姐的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同样是没见过大姨的,但对于我来说,大姨是个亲戚,对姐姐来说,大姨是妈妈。
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妈妈,托梦回来的时候都没见着。
“大姨可能是怕吓着你……”我试图安慰一下她。
“没事,我先睡了。”姐姐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你也早点睡。”
第二天傍晚,妈妈下班回来,拿着外公准备好的香蜡纸,带着我俩去了公交站。
站边儿是田,白天外公已经和那家乡亲打好了招呼,允许我们在田埂上烧。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像习俗说的那样,火很快就燃的很旺,纸灰打着圈向上转。
“大姨来取钱了……”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妈妈……”姐姐自言自语一般叫出了这一句。
“嗯?我迷眼睛了……”纸钱的灰似乎进了妈妈的眼睛,妈妈闭上眼,揉了揉。
“姐姐!”我突然看见公交站不远处,一个穿着连衣裙的身影,背对着我们,往公交车来的方向走。
“妈妈!”姐姐大声叫着,径直冲了过去。
那个身影似乎并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彩儿!”妈妈听见姐姐的叫喊,忍着难受睁开眼睛。
“站住!”王先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了姐姐面前,“不能去。把纸钱烧完。然后叫她来取。”
“你让开!”姐姐扒开王先生。
“听话!”王先生一把把姐姐抱起来,“灯儿,撒石灰,叫她来取。”
我赶快打开装石灰的袋子,围着火堆撒了一圈,刚准备叫,犯难了。
“妈妈……大姨叫什么?”我突然想起我除了昨晚上的照片,似乎并不了解任何关于大姨的其他情况了。
“张思妍!”姐姐朝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大叫。
“谁让你叫的!”王先生一下恼了,“坏事儿了!”
王先生立刻看向那个背影,我和姐姐也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过去——那个身影停下了脚步,慢慢向我们这边转身,转的很慢,很慢……
“灯儿!叫名字!”王先生当机立断,“叫名字!”
“张思妍!张思妍!张思妍!”我赶快冲着那个背影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
那个身影终于转过身来——是昨天梦里的那个人。
“妈妈?”姐姐直直地看着她。
“你没有守约呀。”那个女人仿佛没有看见姐姐一样,一直看着我,朝我走过来,笑的很甜,和梦里一样很温柔,和妈妈很像,“那你就要补偿我啦。”
“好。我要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妈妈真的很像,让我无法拒绝,我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您想干什么!”王先生脸色铁青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这可是您妹妹的孩子。”
“我没想害他。”她眉毛一挑,顿时有了几分厉色,像极了我妈在我闯祸之后收拾我的时候的样子,“有些事儿只能他去办。”
“妈妈!妈妈!”姐姐一直拼命叫她,但是她一直如同没听见一样。
“我一直进不了你的梦里。今年终于有机会了。”她伸出手来拉我的手,“你去帮我找一个人,我找不到他了。你要找这个神棍帮忙也可以。”说罢,她瞪了一眼王先生,又看看妈妈,转身往原本的方向走了。
“大姨!”我突然想起她昨晚问过我姐姐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看不见姐姐,总归该交代一句,“姐姐很好!我会保护她的!”
她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继续往前走了,一直到远到看不见了。
我们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走远。
“你们……看到姐姐了吗?”妈妈打破了沉默,刚才见我们仨情绪激动的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妈妈一直不敢插话,“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