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益周不仅知道会发生什么,还知道结果,而细柳这淘气应答,他不作理会,直接带她回院。
细柳跟在他身后,嘀咕着:“你应该说,你猜我猜你猜不猜,既然不按这个套路,那你就和我不是一路的,你是那一挂的。”
他听着心生警觉,猛地停步,细柳也急忙停下,抬头时依然浅笑如常。
“你在嘟囔什么?”他半眯起眼:“那一挂是哪一挂?”
细柳眼睛一亮:“你听到了?那回去说,这儿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继续往前,但时不时的看细柳一眼。
细柳淡然处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但实际上每一步都走的提心:万一猜错了,岂不暴露了?
两人心思各不同,但行动一致——开门进屋,细柳把窗打开,卫益周坐在桌前。
看他坐定了,她就站在窗侧的墙边,外人若看,完全看不到她。
卫益周抬头瞟了她一眼:“把刚才的话说完。”
细柳偏要从头说:“从你的种种反应来说,你是重新来过的人吧?所以才对我这么熟稔,还知道我当年的破绽,几天还能主动控局,啧,虽然年纪小,但前途可期。”
卫益周没想到她直击红心,表情呆滞,及至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被否定了,他确实重来一次,但上一世他终结于弱冠,即便细柳比他年长,但此时他才十二,她还是个丫头,竟然否认他,真是……他一声冷笑:“呵。”
冷笑可还行?
细柳往墙上一靠,伸手抚了一下胸口,摘了个黄瓜出来,嘎吱一口:“不得不告诉你,即便你从头再来,有些事也未必如你所料,有些遗憾也未必能补全,看在你如实相告的份上,我好吃的分你一半。”看着他惊讶的目光,她笑的意味深长,“总会有你不知道的,比如,这次的结果。”
半截水灵的黄瓜放上桌案,白皙小肉手指头在桌上点了两下,她就这么咬着黄瓜退回墙边,看着他难收震惊。
卫益周实在没想到她刚才手臂能透明,还能凭空变出黄瓜,实在是冲击太大,他一阵惊恐,额冒冷汗。
“吓到了?”细柳看他这样,很识相的适可而止,“我先出去了。”
直观感受可得一会儿才能消化,细柳给他时间冷静,自回房间。今天开宴,他们这儿也没人,毕竟吃的都在前头。正这么想着,纤桐叫了她。
“细柳,你那儿还有吃的吗?”
怎么又要吃的?细柳咬着黄瓜:“前头席面似乎刚正式开,你要去吗?”
纤桐面有难色:“是金妈妈病了,你知道五少的性子,是什么不管的,要是妈妈一直不好,三少就要给五少换人了。”
细柳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和你一个屋的?”
纤桐奇怪的看她:“是金妈妈。”
被她这么强调,细柳才反应过来:“金妈妈……她怎么病了?这才几天不见,病的很重?”
那个和她们一起来东苑的妈妈,那天被三少指到五少那儿去了,这几天细柳没再见着,原来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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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妈妈病的急,开始只是跑肚拉稀,她也没注意,隔了一夜就开始发烧了,想请大夫却因为马上要办宴,有大夫出入会被人误会,就拖到了今天。
细柳跟着纤桐过去看了一下,说:“试试乌梅党参肉豆蔻,这几样厨房应该有,我看到今天有药膳,你先给她喂点儿盐水,我去拿。”
纤桐下意识跟着站起:“盐水?”
“就开水加盐,你尝着味道,不用很咸。”细柳说着,出来去前面厨房。
其实这几样东西她自己就有,但不好直接拿出来,她出来转了半圈,再回来,纤桐还没把盐水调好。
她尝了又尝,拿不准味道,正好细柳回来,她急忙端碗:“你尝尝,这个咸淡可以吗?”
细柳接过尝了一下顿时就喷了:“噗!你要齁死个人啊!”
……
金妈妈醒的时候,就看到纤桐正给她擦着脖子,她刚要说话,肚子里肠蠕动的声音有些响,她感觉了一下,生怕再跑肚。
“醒了!”纤桐抬眼看她,顿时欢喜:“细柳,你的法子有用!”
“那是,不看看我是谁。”细柳在旁端着碗:“我刚才好从前面顺了一碗汤,金妈妈你得吃清淡的,我兑了开水,别嫌寡淡,养两天肠胃。”
纤桐扶金妈妈起身,又接了碗。
“请大夫了?”金妈妈一听这话,有些意外,她烧的昏沉,都不知道大夫什么时候来的。
细柳笑了:“没有,前面正开宴呢,我配了几味止泻清热的药,等晚上,我再出去找大夫开药,五少跟着三少,三少又不想多事,四少人微言轻,我们啊,最好抱团取暖。”
纤桐点头:“是啊,金妈妈,今天多亏了细柳,要不然你还发烧呢。”
“那我先回去了,四少那儿就只有我一个,”细柳说着起身走人:“跟着庶出子,我们得多为自己考虑。”
其实她很想说“无论如何都要多为自己考虑”,但她们的认知里是必须依附男人的,所以就只能拿她们的主子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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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益周站在窗口,初夏的午后,他的脊背一阵阵的寒凉:经历过上一世的覆灭,他知道细柳厉害,但如今的形势,还是让他深感震惊,其中差距比他预料的过之太多,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这一世的目标,还能达到吗?
这若是以前,他也未必有如此清晰的个人认知,但经历过墙倒众人推之下个人力量的渺小之后,他目标明确,甚至利用身份便宜把那个能搅动“天地”的人带在身边,以借其力上青云,可是变数还的这么多,他下一步又该如何?
眼看着细柳从卫益书的下人房里出来,卫益周不自觉的别开眼,假装在看天。
细柳看到了他的假动作,痕迹太明显了,她想忽略都不行,于是便想说一句缓和一下:“公子……”
有人比她更快:“四少!老爷叫你过去呢,你怎么没去席面上?”
是良妾安氏身边的惠氏,急的恨不得直接动手来拉:“快点快点!老爷和客人都等着呢!”
卫益周看了细柳一眼,这才从屋里出来。
细柳赶紧从走廊上过来跟在后面,就听惠氏一阵数落:“公子如今大了,越发不体谅姨娘了,今天这话场合,公子小姐们都在前面,唯独不见您,姨娘被老爷说了好一通,还得老奴来找您……”
“咳咳~”细柳咳了一下,不想让这婆子再说下去。
惠氏却看了她一眼,说:“公子身边的丫鬟是谁给配的?这么不懂规矩怎么能照顾好您?我看您还是和姨娘说一下,给您换个好点儿的,姨娘很关心你的,公子您别太倔强。”
卫益周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惠妈妈,姨娘是良妾,夫人开恩让她身边多了一位妈妈,您要是觉得您能做的更好,我可以去夫人面前帮您高升。”
细柳就是觉得这婆子太拿鸡毛当令箭了,刚才说的好过分,都不看卫益周的脸色发白,自顾的说,她要不咳一下打断,这婆子怕是要上天?
卫益周对细柳的感觉不同,不是谁都能随便说他身边人的,他这话一说,这婆子立时哑了,面上很是下不来台,狠瞪了一眼细柳,继续往前。
细柳紧走两步凑近卫益周,低声问:“你和你生母之间是不是有事?”
府里庶出子那么多,只有四少和姨娘之间最淡漠,那通房抬的贱妾生子,待遇比四少不要好太多,虽然那是庶长子,但卫益周他姨娘是良妾,身份比那贱妾更好不是?
卫益周耳语:“我半岁的时候开口说话,把她吓到了。”
细柳一愣,被他拽了一下才继续走,只觉得……无语又无奈,就因为会说话的早,被从小冷落,亏得他是重生,要是天生如此,岂不是活的更难过?
但这种事,于此时的女人而言,多半都是害怕的,毕竟是未知,逃避的人更多。
主院里只有歌舞姬,没有丫鬟,都是小厮和婆子,细柳到门口时看了一眼,立刻就退了出去——即便她心里再看不上这些尊卑偏重,也不会以一己之力去抗衡,尤其她现在还只是个丫鬟。
她不合适进去,也不能让卫益周一人在里,她转身去找松风。
松风一早就去了下人席,以前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下人感特重,硬是吃撑了,细柳找到他时,他正在揉肚子。
好在还是有责任感的,听细柳一说公子只身一人,他就立刻去了,但因为去的晚,也不好再到近前,在稍远处等候听令。
在后院女席的角落,良妾安氏纠扭着手里的帕子,等着惠妈妈回来。她心里不安,不知道今天这种场合,老爷怎么会想起她那吓人的儿子。
惠氏很快回来,低声说了一遍卫益周的表现和反应,又说:“他身边现在有个小丫鬟,圆脸的,看着机灵,但规矩不好。”
“谁给他安排的?”安氏惊道,“他还小呢,身边还用不上丫鬟……哎,我还是叫于氏来问问再说吧。”
安氏说着才想起卫益周的年龄,若是早熟,十二也成人了,但这种事,自然只他房里伺候着的妈妈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