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许还站在侧墙边呢,离正厅门外十几步远,而去她前面是平叔,后面是若安,左右是府内阻拦她的婆子们,她倒想过去,还被瑞妈妈正当在身前,怎么接旨?
众目睽睽之下,她说:“我过不去。”
瑞姑姑还以为李墨说了接旨之后,那些人就会按规矩接旨,没想到徐许还被困在那儿,倒是她身前的男子跪下了。
“这位杨大人家规矩可真‘好’,难怪主子特意交代我要看徐家标。”
她亲自过来扶徐许,惊的一众人等眼珠大瞪。
裹上被子,她好受多了,吩咐道:“小桃,你去请平叔过来。”
这会儿,她这院子格外安静,平叔尤不放心,用棍顶好院门才过来,让小桃在这屋门外守着,这才说:“姑娘,咱们苦尽甘来了。”
“是啊,好容易守得云开,往后能好过些,”徐许请他做下,问正事:“那些花草卖的可还妥当?自己人养了多少?”
平叔躬身:“具妥,五个。”——都是选了又选的,家世青白品性亦优。
幸好有那些花草盆景,很是得人喜欢,好像还入了某位王爷的眼,他交好的那些文人雅士权臣贵族,多是喜欢这些雅物。
“五个……”徐许垂眸,略微思量:“也不少了,先让他们去银州为忠义伯重新修墓吧。”
她来这儿之前是个普通大学生,每日勤工俭学养自己和残病父母,拼尽全力维持基本所需,那日走在街上,被坠物砸伤,临死前她的念头是希望对方多赔些钱,这样就算父母失去了她,也能如常度日。
再睁眼时,正在逃亡的路上,平叔就是那个时候伤了腿,她当时九岁。见识过了人心凉薄,她一直在自强,可是她太渺小太普通,只这后院的一道门,她出去一趟都难,都是平叔出去,好在这两年半的筹谋,散尽遗财,今日得果,值了。
她长吁一气,终于,不算枉占这身躯了,伸平手唤出水晶花苞,这个醒后拥有的宝贝,也正好得用。
忽然听到平叔哽咽:“众部将都可以安心了,终不负将军所盼。”
他说的将军是这身躯祖父,遗命是保护她爹,但没做到,只好转成保护她。
徐许的眼眶也有点儿酸涩,那位祖父是先帝都褒奖的良将,她无缘得见,父母守城的壮举,她亦无缘得见,但是她替原主活下来了,苦日子熬过了,会越来越好的。
感伤的情绪在蔓延,被拍门声打断:“表姑娘,怎么大白天的关门了?开门啊表姑娘。”
徐许脸色一正,伸手收拳:“平叔,长辈事了,眼下,还有些杂事,处理完这些,我们就回银州。”
这些人不欠原主什么,欠的,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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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骤然成孤,她的大娘舅杨竹便收容了她,是的,就像收容其他流民难女一样,在府里跟着管事婆子立规矩学做事。
因为年幼,不知规矩和规则的区别,徐许觉得以工换饭也算正常,,但于原主而言,这里面可大不同,在亲娘舅家,连丫鬟都不如,平叔不能忍,替她在杨竹面前分辨身份和关系,却被责打,本就伤了腿,伤势更重。
这件事在徐许心里一直是个结,她之前真的没这种意识,不知道一言不可是能打死人不偿命的。
她身怀异宝不敢显露,密养了嫁接的奇花异草让平叔带出去或送或卖,都是为了能有所傍身不受欺负,但是,这些人……
她坐在桌前,正能看到门口——平叔抽开顶棍,
徐许说:“小桃,把圣旨拿来,你去找个大夫。”
小桃应声,把装圣旨的匣子从妆台拿到这边桌子,然后就去推了若安一把。
若安往外跑时,差点儿撞到瑞姑姑,她正好进来。
徐许又咳了一下,才说:“姑姑别嫌弃。”
瑞姑姑细细看她:“伤哪儿了?”
骤然被人这么关心,徐许鼻子一酸,急忙低头:“我没事。”
“可怜见的,”瑞姑姑叹息一句,拿出一块玉佩:“老君听说了你的事之后,很关心,说故人之后,不可委屈,听说你会养兰花,特意让我送来这块玉佩。”
额……老君是谁?徐许想问,但看到那块玉佩之后,便没说话——那玉佩是水晶雕刻的一丛兰草,应该和她那个花苞是一对儿。
瑞姑姑把玉佩递给她,她站起身双手接了,郑重的说:“以后没人能委屈得了我。”
“好!”李墨忽然叫好,徐许这才发现院子里的人都在看着她和瑞姑姑。
李墨笑赞:“这气质,有徐公当年风范,不愧是忠烈之后。”
这夸赞一出口,杨竹赶紧谦虚:“您谬赞了,她还小……”
徐许却说:“承蒙夸奖,不胜感激,感激您还记得我祖父。”
杨竹话没说完,被卡在一半,侧头瞪她一眼,又对李墨陪笑说:“大人,您这也看过了,大可放心,前厅已备下宴席,您看……”
“杨大人啊,”李墨笑着摇头:“你忘了准备酒水。”
他的笑意别有深意,杨竹没看出来,只顺着说:“怎会忘了这个,”说着伸手相携:“我准备了好几种酒,您去一看便知……”
徐许冷眼看着,杨竹从头到尾没对她说一句,忽然扬声说:“一年多不见舅父,舅父却不愿多看我一眼,”
来这儿时间长了,她言行举止都被已同化,既然如此欺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越来越像自己讨厌的样子了——这样挤兑,是解气,但还不够。“”
托在手里:“瑞妈妈,我家姑娘还要归乡扫墓呢,现在需要休养。”
徐许也笑,虽然她善良弱小,但
瑞妈妈还没吃过这种亏,但那明黄颜色在前,她只能憋着,继续赔笑:“我不是来打扰表姑娘的,我是来送衣服的。”
小桃点头:“那就放下吧。”
瑞妈妈简直要呕血,面上却不敢显:“这……不能放地上啊,是大夫人特意准备的。”
“原来是大夫人送的,还以为是瑞妈妈送的呢。”小桃笑了,依旧不动:“放院里的桌子上吧。”
瑞妈妈气的直翻白眼,甩手走人。
小桃觉得甚是解气,回头看徐许,一脸的笑。
她让若安把门拆了,然后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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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周氏正陪着瑞姑姑,说着徐许来了之后的事——因为瑞姑姑只问这个,她尽说好的:“她身体不好,但逢年过节我都特意让人去陪她,一年四季衣服不重样,但她不喜欢热闹,也不爱和姐妹玩,平日里都是养病……”
瑞姑姑听着不像话:“没有学庶务?”
“她身体不好……”杨周氏翻来覆去只这么一句,已然冒汗。
瑞妈妈此时回来,也想露个脸儿,便私自进来回话:“夫人,已经送去了,表姑娘累着了,正躺着呢。”
她这话是在瑞姑姑面前上眼药,接旨的时候大家都在,只徐许一人得封,不是累着是什么?
瑞姑姑笑了:“杨夫人,你身边的人可真有意思,刚才七八人围着县主,县主连走动都难,现在去送了趟东西,还编排上县主了,有意思。”
瑞妈妈看瑞姑姑年纪不大,刚才又没在近前,不知道这位的厉害,就为自己开脱:“不是的,表……县主身体不好,容易累着。”
杨周氏也急忙说:“姑姑误会了,她不敢编排徐……许儿的。”
平时说惯了的话,越紧张越容易脱口,瑞姑姑笑容淡了,站起身:“既然县主累了,我该去问个安。”
杨周氏想拦,但又不敢,急忙扶着瑞妈妈的手跟在后头,但她哪儿能跟得上宫里出来的干练掌事,只是没走出多远,瑞姑姑停下了,她心里一松,觉得瑞姑姑是改变主意了,却听到一句:“县主住哪儿?”
看她真要去,杨周氏急了:“姑姑,您还是别过去了,她在病中,要是给您过了病气……”
“你推三阻四是何目的?”瑞姑姑还是头一回被这么阻拦,已然气恼,但杨周氏固执不说,她这一时只能僵持着。
杨周氏理由充分:“不是刻意推阻,是真担心您,她的病重,还传染……”
正说着,杨竹引着李墨过来了:“你们也是要去看许儿的吗?,正好,我和李大人也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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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周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人到徐许住的那个小角院的,那院门倒着一扇歪着一扇,一老一少两个仆人正在门框边,看到有人来,小的那个叫了一声:“给大夫人请安。”
院子里,小桃在扫地,听到声音便赶紧往屋里去,竟没一个请的。
杨周氏不说话,杨竹很尴尬,瑞姑姑和李墨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徐许披着斗篷被小桃扶着出来:“舅母好,快请……”说着才看到还有别人,顿时有些慌:“来了这么多人……小桃,快请。”
杨竹看了她一眼,又瘦又小的,越发看不上,便打头前行:“李大人,请。”
徐许便往后退让,看杨竹把人引进去,又带出来,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瞪了杨周氏一眼,但没说什么。
徐许说:“几位大人见谅,这里只是我借住的地方,无法待客。”
杨竹伸手指她:“你……”越发不成体统了!但这话,不能当着外人说。
烦请舅父招待,一年多没见过舅父了,刚才没敢认,倒是舅母和瑞妈妈一句都不说,这儿地儿小,来的人太多了,屋里根本进不下,一张圆桌只有三个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