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合庆听完心里来来回回翻腾了好久,对自己同意前来悔青了肠子,如此一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就接到了自己手中,雪瑶身体本就单薄,路尘失踪后她几乎不能成眠,平日又食之无味,勉强下咽的食物养命尚且不足,大病后又被毒所伤,如今刚捡回条命,现在竟要找师姐以血为饵寻蛇,这要是宁王知道他带武成侯去求雪瑶,还不扒自己一层皮,再说就师姐那样的身体,自己也于心不忍。只是现在人已经来了,事情也知晓清楚,若不带武成侯去见雪瑶,就是从他这里断了武成侯独子之命,转念想想,也是不忍,左右为难难以下论,故做沉思状想了良久,方缓缓而言“我只知道金灵由路少主转手送人,想不到是送给了尊公子护命,眼下这时节,不在暖房喂养,不出三日,必死无疑。既然武侯爷想到找郡主求救,我也不便隐瞒什么,郡主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如今也未痊愈,虽说金灵的确是郡主的心头之爱,若知道了必定不忍心让它在外受冻,以血为饵只是传言,我亦不知是否有效,若真要以血为饵,诱回金灵,以郡主现在的身体情况,恐怕也很是为难。再说若是殿下知道了,是万不会许穆某去传这个消息。”
“穆公子,那金灵是世之罕物,若能再有,就算本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只是千金易得,灵蛇难求,否则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劳动少谷主,求公子引荐去见少谷主一面,或许少谷主有别的办法也不得而知,若是少谷主身体不许,本侯绝不强求,求公子”武成侯的声调中带着难掩的哀求,看穆合庆神色坚定,并无转圜余地,起身拜在穆合庆身前。
“这,武侯爷请起”穆合庆这时不禁动容,呈现极其为难之色,刚才的想法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左思右想,心里懊悔不已,确实是为难至极,脸上也是万般无奈“侯爷江湖威名,如雷贯耳,如今侯爷吩咐,要在下跑趟腿,绝不敢不从,只是这,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现在郡主大病初愈,殿下怪罪起来,在下实在是受不起。可我也不忍断公子续命之药,再说那金灵也是郡主心爱之物,若知其丢失不告,恐怕以后也要怪我。”穆合庆思前想后,犹豫不定许久,主要也是觉得灵蛇乃罕见之物,又是雪瑶喂养长大,不忍其就此丧命,艰难的说了一句“侯爷坐我的车,随我去见郡主一面”
武成侯听了穆合庆带他去见雪瑶,心中大喜,既然是少谷主的心爱之物,那么说不定她会出手相助,这么说来,是有望寻回金灵。
“穆公子仁心,本侯铭感五内”武侯抱拳满是感激。
穆合庆苦笑了一下,心里全然没有了来时帮宁王笼络人心的喜悦,反是满心愁苦难言,只是讪讪的说“武侯不必言谢”。
武成侯行走江湖多年,心中虽焦急,可察观穆合庆的为难之色,皆是发自内心,绝不是为了笼络自己而假意虚诿,心中甚为感激“不管少谷主是否出手,穆公子不忍断送小儿的这份情,武某记下了”
武成侯随着穆合庆走进别院,看见雪瑶站于二楼廊下,目视远方,沉静孤寂,身形单薄,绝美的面容稍显苍白、清冷若爽,眸中愁云不散,看此武成侯心中不禁担忧,路少主失踪良久无音,少谷主久病未愈,自己与其并无交情,再者听闻雪谷少谷主素来心高,未必肯出手相帮。
看到穆合庆带人过来,雪瑶只是浅浅点头,吩咐绿柏上茶。武成侯看到雪瑶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清淡,除了在一开始听到金灵时脸上略微显露一点意外,再无任何表示。心中极为失落,几人都静静不言。
穆合庆在路上就有些后悔,师姐待他与宁王没有分别,就因为他比宁王小些,很多时候更偏袒他些,而现在竟在师姐久病初愈时,带武成侯来求见,让师姐以血为饵诱引金灵。在一开始,自己是有些想要卖武成侯一个人情,为宁王积攒一条人脉,虽说武成侯之势对朝堂来说稍显微薄,可来日之事谁能预测,就算不是助益也总比多堵墙要好。可听到后来,医者仁心的本性使他真心不忍看着武侯之子断药送命,穆合庆长在太鸩山多年,自然知道武侯口中的灵蛇是何等宝贵,再说是雪瑶精养多年,若是就此冻死在外确实可惜。可现在看到雪瑶一直淡淡不语,穆合庆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已。
雪瑶清楚的知道其中的一切,本以为武成侯会找向齐前来引荐,想不到竟去了宁王府,至于是宁王的意思还是穆合庆自己的意思,雪瑶看着穆合庆欲言又止,且脸上显露出踧踖之色,心里暗笑,肯定是他自己的主意。
“路尘当年带金灵出谷,我是不舍,他说有个孩子身上带有奇异胎毒,需用金灵齿下的毒液相克,既然他开口,我怎么会袖手旁观,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将金灵送给阁下的公子。”雪瑶声音淡淡的,可还是能听出雪瑶对路尘的如海般的情谊。“那金灵本就是我心爱之物,又是路尘送与公子续命所用,武侯既然找到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雪瑶有个条件”
“少谷主请讲”武成候听到雪瑶所言,自是万分感激,只是看到雪瑶自始至终言语清冷,眉宇之中薄笼愁云,虽是言说灵蛇,可心意似乎飘忽不定,明显没有丝毫看重,答应帮忙找寻,无非是看在路尘赠送和育养灵蛇的情份上,至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明显她是不甚在意,武成候世故老练,自然知道再多的感激之语也入不到她的耳中,于是再不多言,只是脸上越发敬重。
“须灵蛇虽算不上世之珍奇,可也是少见难育之物,加之这条须灵蛇出自天鸩山,外面传言不免又多几分传奇。京中潜蛟卧龙,高明之人比比皆是,武侯家中育养须灵蛇,若是消息外泄,在侯府也未必能护它周全,何况现在走失,为防觊觎心痒,请侯爷务必将消息封锁严实。金灵是我的心爱之物,送与公子续命,是它的造化,我不希望落入外人之手,用以为祸害人。”
“少谷主请放心,侯府已经安排妥当,定不会有消息流出。”
穆合庆听完雪瑶的话,心中忐忑如石落地。灵蛇的身形很小,行动却极为快捷,一般人当然难以捕捉,可这是在京都,隐于暗处的高手谁知又有多少,京中看似是风平浪静,云高风淡,实则风雨云动,波潮暗涌,万一走露一点消息,不知会有多少人倾巢而出。于是起身向雪瑶走了几步,正色而言“师姐,不如待天色稍晚,灵蛇出来也能在暗影中稍稍隐身。”
雪瑶点点头,表示同意,言语仍是清淡如风“雪瑶酉时一刻去侯府拜会。”
武成候听闻此言,起身抱拳请辞。
武成候久历江湖,自恃识人断物,眼亮心明,路雪瑶年纪轻轻,身傍绝技,一身清冷,拒人傲物,稳坐在旁又稍显流离,远观好似心高意冷,万念俱轻,可谁知道这清冷之后隐去了什么样的奇峰深壑……
看武成候起身,雪瑶随即起身相送至屋门口,由穆合庆请引武成候至院中,碰到急急赶回的向齐,未多寒暄,穆合庆施礼后转身回屋,留下向齐待客。武成候看到院中四下无人,低声吩咐华管家“将派出去的人马上找回,单僻院落照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不得出府”,待华管家匆匆离去后,武成候走近向齐“路少主还是没有消息”
向齐失落的摇摇头道“没有”
“若有能用到侯某,请向公子尽管开口”武成候诚恳的说道。
“侯爷输运生意遍布吴国及周边,来往游走各地,帮中兄弟也都是看微知著,博见多识,若有少主的踪迹,万请留意”向齐抱拳行礼,语种尽是担忧。
“路少主对侯家有救命之恩,早已吩咐帮中稳靠的兄弟沿途找寻,今天少谷主又是仗义相助,如此大恩,侯某心中谨记,请转告少谷主,来日若有所需,侯某必定尽力。”
“多谢侯爷”两人身上烦事都有如巍山压顶,谁也无心再多言客套,于是转檐折廊静静而行送武成候出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