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和向齐两人赶回,在南中别院主事,没过多久,琉郑、心通、值信、程务四人从乌桓赶回,路尘便立即吩咐,让琉整四人来见。
“在烟韵涧冰房玉氲石下的暗格中找到”琉郑说着双手将一个松木原色长盒放到路尘面前的几案上。
烟云涧深处有一冰室,乃是依着涧内一处天然而成的千年冰窟所建。路尘深知那冰室内的冰霜乃是天然而成,千年而成,四季不融。路尘曾几次进入,冰室内除了青芙姑姑长眠的玉氲石并无多余一物。路尘认为师公对女儿格外疼爱,在她安眠之所,不会有尘世俗物扰她清净。琉郑等人几次悄悄潜入烟云涧探寻,出于敬重,皆不允许几人入内。在青芙姑姑安葬后,他与向齐入冰室内细细查找,顶地门墙皆是千年寒冰,自然而成,空无一物。
路尘拿起盒子,盒上仍带有淡淡的松木香味,路尘缓缓打开盒子,凝目而视只一眼,便已断定这是当年母妃交给自己的那枚形状特殊匠心独俱的玉玦。
玉者,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外环与内环上下承连处均以一颗相思豆状的凝血红玉为节珠,外环与内环用阴阳云纹线雕了一双比翼遨飞、展翅翱翔的雄鹰栩栩如生,佩玉结缀黑色盘长结罗缨,心意昭昭,思念长情之结。
难怪朦胧中总觉得玉玦就在身边,所以自己、向齐,他们,先后几次进入烟韵涧找寻,因为姑姑安眠的玉氲石已置几十年,又时常进去探望,自然不会细心留意于那,即便如此,姑姑入土为安后,与向齐也曾进去细细查找,竟未发现玉氲石下的暗格。
琉郑欲言又止,向齐挥挥手示意四人下去,路尘将手中的玉玦放在盒中,显然现在并不适宜缅怀往昔。向齐上前几步,走到路尘身边,用尽可能听起来若无其事的平淡语气说道“琉郑他们发现在乌桓皇宫的密室内,有单设一室,其内供奉着三尊牌位,另一枚玉玦就被供在那牌位桌上,他们未敢擅取,只依着密室原样,在西偏院的暗房中复原了一间。”
路尘和向齐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之间的契合和默契自然非比一般,两人之间向来直言无讳,究竟何事能让向齐顾忌至此,不惜让琉郑几人复制密室,只为其事只能眼看而不可言语,还是有什么样的事说不清楚,必须要亲眼所见,路尘心底疑惑不解,同时也万分忐忑,青木姑姑对玉佩毫不知情,师公更不惜将此秘密带进坟墓,也不愿在他面前言语一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宁愿让他永不知情。
路尘眼中满是不解,面对路尘疑问的眼光,向齐只是闪躲,如此不安的神情让路尘心中不安。向齐与自己同长雪谷情同手足,情谊深厚,正是这深深的情谊,才让路尘更是不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向齐都不忍开口。
向齐默默陪在路尘身后,琉郑四人跟在后面,走进西侧院,向齐吩咐四人守在门外,不管里面发生任何事都不得入内,毕竟完全知悉内情的向齐觉得此事至关重要。
路尘脑痛如同撕裂,一路走来此处,外表佯做平静,实则内心澎湃,短短的一段距离,路尘沉浸在极其盼望得知真相的忐忑甚至带有一丝惶恐的不安中,却毫无即将真相大白时的激动和兴奋。人的情感认知就是这么奇妙,对于即将发生的未知因素不管是因为感觉或是无意识间的推测,十有八九能推断出事情的好坏,就如同在无形中,将人纤细如丝的思维与周遭各异的神经通过某种看不到的东西悄悄将未知的事物连接,只在模糊的意识中传递,而人神奇的感知便可从这千千万万模糊的意识中感应到其中与自己相关的讯息,然后将这种意识传递给心底与此相关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进入内室,向齐打开暗室,一直面色平静的路尘有些不安,当烛苗跳跃将屋内的轮廓显现,再有一根又一根的蜡烛燃亮,直到祭台上的白烛将牌位上的字照清。左上一尊牌位上写着:勇武大将军须卜嘟咧,右侧牌位是乌桓长公主独孤溪澈,在两尊牌位下方中间的一尊牌位上写着须卜豫晗。吴国皇长子吴豫晗是当今陛下与乌桓大公主独孤溪澈所生,曾被议立皇储。若不是出游意外而殁,早就入主东宫,尊为太子。
阴谋,他当然早就知道当年的那场意外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阴谋,连吴帝都有嫌疑参与其中杀子的阴谋究竟是什么,路尘不是没有猜测,而是所有的猜测在没有真真实实的证据前,一切只能是臆想。路尘在找寻,不惜一切,只需要找到一个真实的理由,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如今看到眼前的三尊牌位,路尘心里顿如明镜,确实明了,这个理由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权倾天下的男人来说,足够了……
心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被自己万般宠爱,更要立为皇储,承继帝位。偶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万不能忍,身在皇家,自然还有百千顾虑,只能在皇子出游期间悄悄暗杀除之。如此之事若是出在寻常百姓人家,只怕也是凶案一场,家破人亡。
路尘似乎有所理解为什么皇上对故去的俪贵妃是那么的牵念,对乌桓却是那么的憎恶,不惜多年兵刃交接。皇上对心爱的女人深深挂怀,而对其背叛的怒意却无处平复,只能在俪贵妃离世后,将积压的怒火全倾到母国乌桓,不惜举兵泄恨。乌桓因其本国和嫁公主与其皇子均殁,吴帝未对乌桓善加安抚,反而兵刃相见,激起乌桓民众举国愤怒,群恨激昂。
十三年前
对着睡梦中吴豫晗柔和的面容,俪贵妃静静地看着乌桓君独孤穆图,认真的问道“你觉得他长得像谁?”
本来乌桓君只是觉得皇长子的容貌熟悉而亲切,认为是因为眼睛和鼻子与姐姐很像,听到姐姐这么问,乌桓君借着烛光又仔细看了好久,突然抬起头,眼中的惊奇表明他已经猜测到孩子的容貌的实因,震惊得久久不能平静。
“帮我带走晗儿,重新给他一个身份,我只求你能护他安好,永远远离吴国的人和事,使他永生不入吴境,不踏吴土”
“晗儿他马上就要被册封为吴国太子,你想要他离开,谈何容易?”
“我已请旨,陛下恩准晗儿出国巡游,你们在途中安排一起事故,佯造晗儿意外而亡,你带他回乌桓后,设法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让他在乌桓平安长成。有嘟咧在,我想他一定不会委屈晗儿,我只希望他不入士,不征战,给他最平凡的生活,保他平平安安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俪贵妃看着弟弟还未从惊愕中完全苏醒,镇定的笑笑,徐徐而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晗儿是吴帝最疼爱的皇长子,吴国未来的太子,在乌桓王子的陪护出游时意外而亡,身为乌桓的未来的主君,你自然担忧乌桓会有灭族之危……,你放心,只要有我在,陛下他绝不会举兵乌桓,只要行事周密,部署得当,就有希望,陛下他最善权衡,顾全大局,不会因所谓的无心之失祸及两国百姓,兴起战火。”
“长姐,为了你,再难也要一试,他也是我乌桓儿郎”独孤穆图脑子被此事惊得有些懵,迟疑了许久后嘴里缓缓道出。
“穆图,不枉姐姐疼你一场,匆急行事,是因为近日心底总是不安,隐约察觉到陛下他或是对晗儿的血统已有所怀疑,所以才不得不送他离去,本次众国前来朝会是个时机,一旦错过,便不好谋划。”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要赢得吴帝对我承继君位的支持而和嫁来吴,姐姐在乌桓与嘟咧定是恩爱眷属,嘟咧自你和嫁,便一直驻守吴国与乌桓边界,他是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守护你。”
“身为乌桓公主,自小尊养处优,由族人供养,享人上之福,自然要为不愿之为,在国安族稳的大事面前,舍弃私情乃理属当然,弟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若不是情难自抑,当日酒醉与嘟列一时糊涂,也不会有今日困状。一旦坐实晗儿非陛下所出,不是皇室血脉,对陛下对吴国都是莫大的耻辱,天子震怒,到时晗儿他必死无疑。当日之错,与晗儿无关,我留于宫中,愿一死以平盛怒。”
“事情未到无可挽回,只要计划周密,实施得当,未必不能取信于吴帝,只要吴豫晗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那么吴帝所有的疑虑便再无从查起。”
独孤穆图已明悉其中玄秘,长姐既然已经决定忍受母子间生死别离,将儿子送回母国,为他重置身份,保其平安度日,除了尽可能的策划详备,保其周全,也无别法。
不曾想到吴帝派人在途中几次设伏,嘟咧拼死护卫命丧荒山,葬于草丛,而自己又负长姐所托,外甥莫名丢失。时至今日,独孤穆图仍不相信,孩子会葬身兽口,独孤穆图不敢想向一个聪慧而又温和的孩子被当做羔羊一般被狼撕虎咬,每想及此,如同被万蚁噬心,痛不能言。虽十多年与吴国战火不息,可被乌桓君派出寻人的是一批又一批,不曾间断。
丢失在深山丛中的孩子的身份过于特殊,不敢明察,加之吴帝在长姐离世后,彻底放弃了对孩子的找寻,推断原因无非有二,其一是吴帝确切得知孩子已死,其二就是想放孩子一条生路,不愿再有牵涉。对于其二,独孤穆图心存感激,毕竟吴帝放弃找寻,就意味着只要孩子尚在人世,便可平安成长。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虽然找寻的人不曾间断,却从未带回一丝有希望的线索,就在大雨滂沱的那夜,他将孩子放在一草丛深处掩藏,自己将杀手引开。待天亮时分再来找寻时,草丛中空空如也,当时为辩痕迹,齐地削去的一根腕粗的小树还倒在一旁,他反反复复仔细辨认了树上的切痕,就是自己的佩刀所切,甚至草丛中还依稀留着将孩子放在丛中将草扑倒的痕迹。周边没有厮杀斗迹,亦无搜寻留下的刀剑砍痕,可是人就是不见了,独孤穆图在附近的山上悄悄找了一月有余,虽未找到一丝痕迹,可他坚信孩子尚在人间。
正不知该如何通知长姐之时,一纸降罪诏书悄然而至乌桓……
吴帝下诏昭告天下,皇长子溺水而夭……
同下密诏,差江湖豪门秘寻皇长子三年,三年后,密诏召回,皇长子之事就此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