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回到南中,看见后院仓库有烛光,便缓步走到门前,正想推门进去。
“这次受灾,大部分的栀子、苦茄、龙葵、金银花等都散去各药店,这些是最后一批了,三七和连翘都是上品,这是数量清单”向齐将账簿递给了路尘。
“这本来就是备下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外面也难收到这么好的药材,瑶瑶要用,平价给赵德吧,瑶瑶一心想要卖出那批布,不能在这里让瑶瑶为难,她对宁王一向也是疼爱,再说那些患疫病的人也不能等。查到那批受潮的药材是谁买走了吗?”
“已经查到了,是广陵首富郭城的妹夫李进德所有,已经到了李宅,我们这里的药材只够瑶瑶医治广陵现有的病人,周围各州县的病人数量更多,少不得宁王得向各大药商采购,那批药受潮之后功用尽失,不管瑶瑶开出什么药方也救不了命呀”向齐说到最后一句,无奈叹息。
“瑶瑶虽能想到现在药物紧缺,让赵德来找我,她未必能想到有人敢挣这昧良心的钱。”路尘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清云淡,平和隽逸。
“瑶瑶这些年在谷里研习药物,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是上好的谷主也不会让她用,所以她未必会注意到这些”向齐历来洒脱不羁,随性玩笑。“本来瑶瑶是去卖布,现在可好,先拿咱们这批紧俏的药材做了人情,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得把布卖出天价去”哈哈哈,向齐一边说着竟把自己逗乐了“等布卖出去之后,我要跟她算算账,看她要分我们南中多少”
“向大哥是要跟我算什么账”雪瑶推门缓缓盈盈走进来,佯装怒意。向齐看到雪瑶突然推门进来,温和的脸上带有一丝怪异的笑意,吓得把要出口的笑声生生的憋了回去,呛得脖子直伸。
“没有,没有”向齐连忙摆手后退转身从屋里仓皇而出。想不起来上次是因什么的笑怒了雪瑶,也不知道雪瑶是怎样然给自己染上了药,生生笑了三天三夜,任凭路尘怎么劝说,雪瑶就是不给解药。从此以后,向齐只敢在路尘面前谈笑这个外表婉柔,实则强韧的小妹妹,这是今天第二次被她听到,想着赶紧离开,稍晚一会,不知道又会着她什么道。
雪瑶明眸微转,看了看路尘,刚想开口,门又开了,向齐端了个杏黄色的钧窑瓷杯,放在雪瑶身边的桌上,屈膝弯腰,满脸堆笑“瑶瑶、瑶瑶,别生气,你喝口水,喝水、喝水”说着转身跑出去了。
路尘端起桌上的瓷杯,温柔的递给雪瑶“喝点吧,你累了,我送你回房睡觉,这些药材向齐明天就给宁王送去”
“嗯,你不去帮帮宁王吗?他可是我们的师弟”雪瑶看着路尘的神情过于平淡,似乎这批药材也是因为雪瑶要送给宁王,所以随意舍给的。
“雪谷对外,致力研习奇绝的医术而名震江湖,我接管雪谷事宜时间不长,遇事尚需低调谨慎。向齐对外掌管的南中势力在广陵根基不稳,不便张扬,我客居广陵,极少会客,现在不宜以宁王之友的身份公然去行宫里觐见宁王殿下,若我前去,无论对雪谷还是对宁王,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风波。雪谷立身江湖,无所畏惧,可宁王立身朝廷便大大不同,难保没人拿此事做文章。”
“我们以前偷出雪谷时,你极爱出风头,甚是张扬”雪瑶回想过去,眼角流露出一丝对往日的怀念。
路尘无奈笑笑,没有接话,仍淡淡言说“你不一样,你有郡主的身份,与宁王相识与幼时,久居雪谷习医,医术传神,听闻灾情特意赶来,救助灾区疫病,不会有人因你而疑心雪谷。宁王初到这里,只是一个空壳,广陵聚集着天下富贾商人,这些人掌握大量的财富,宁王若要上位,除了皇上的恩宠,还要有巨大的财力支持。惠王、恒王众多耳目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宁王,生怕他不出错呢,皇上本就不喜宁王背靠乾佑山庄,若是知道雪谷涉商涉政,插手朝中事务,会给宁王带来什么后果,可想而知”路尘来回镀步、若有所思。“你有什么需要什么,跟我说就是,倾其南中所有,此行要让皇上对宁王另眼相待。”路尘口气平淡,娓娓道来。
“我已命人备水送到你房间,我在前院,你梳洗之后,早点安睡吧,走,我送你去房间”说着路尘已经在前面踏出房门。
皎洁的月光下,假山亭台,布置精美的庭院,月光下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并肩走在后院的廊道上,南中院落虽大,因雪瑶和路尘都喜安静,加上身份特殊,院落中除了几个雪谷跟来的心腹,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后院,月光下的两人随意享受着这安和的静谧。
“我想去池边坐一会”雪瑶边说边走到后院的清池边,不像以往走上亭子,而是扶着路尘的手臂爬上池边的一块大石上,两脚垂下随意前后摇晃。路尘看她如此惬意,也跳上大石,坐在她旁边。
“你看月亮真漂亮”雪瑶抬头指着月亮说。
“不许指哦,月亮上住着嫦娥仙子呢”路尘轻打了一下她的手,难得玩笑的说
“这个你也信,呵呵呵”
路尘喜欢听到她的盈盈笑语,那笑声会穿透身体渗到心里,他寂寞的时候,总是想到雪瑶的笑声,那笑声是属于他的,只有跟他在一起,雪瑶才会有那样轻松快乐的笑声
这样的时刻,不知道还能享受多少,自从他记忆渐复,身世渐楚,驻守广陵,在南中全盘处理雪谷事务,操控漠北密营,一步步谋划来日。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对玉玦,可以隐隐总是觉得害怕。师公说他是昏死在草丛中,其他人都没有了气息,只得将他抱回救治。脑海中迷糊的声音让他心中不安,至出雪谷后,对让外向齐掌管南中,而自己对外极少露面。
“我送你回房吧”
“恩”
路尘接雪瑶跳下石头,沿着池边走向东厢房,在房门前,路尘低头沉思了一下,拉住雪瑶的手腕“瑶瑶,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用怕,好好睡觉,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就在你身边”
“恩”雪瑶迟疑片刻,轻轻抽手,转身袅袅走进房间,绿柏出门给路尘行礼后退入房间关上了门。
雪瑶坐在浴盆里,模糊的想着那一天,她还是睡在长姐身边,长姐告诉她好孩子赶紧睡,只有睡饱了,才能美美的,长姐很漂亮,她小时候就是希望自己长大了像长姐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时间太久远了,记不太清楚了。可是那天她醒来后,她躺在一辆马车里,姑姑说长姐要出门,所以要带她到雪谷中玩一阵子。她没哭没闹,只是觉得姑姑在骗她,长姐不管出门去哪里,都会带着她,长姐没有带她,那就是她在做梦,于是她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她是在客栈,于是又睡,醒来还是在路上,继续睡,在路上,继续睡……,一直到了雪谷,她就再也不能入睡,初到雪谷的那几天,除了给她用药能睡一会外,其余的时间总是呆呆的,不吃不喝。她太小了,不明白为什么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就没有长姐,没有如玉,从那以后,她新去一个地方,总是不敢睡觉,害怕一觉睡醒之后,就什么都变了。
就是因为这样,路尘将她在南中的房间布置得与雪谷的一模一样,就是希望能减少更换地方心中的不安。
“少谷主,少谷主,水凉了”绿柏的轻呼声将雪瑶的思绪打断,雪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想到长姐时的温暖,她深呼一口气,身体下沉,将头沉入水中。
吴豫烜说自己总是一个人,想让自己陪陪她,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像自己小时候一样,不愿意离开姐姐。心里想起刚才路尘的话“不用怕,好好睡觉,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在你身边;不用怕,好好睡觉,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