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徘徊与岳隋缘行走在山林中。
有着神朝年轻一代第一人之称的谢希孟北上战场,临走时近乎于托付的架势将一位年仅不过十四五岁的神思境小剑修的安全问题交给了一个名头仅次于他的胖青年。
这名胖青年正是号称体术无双的岳徘徊。
胖青年曾因为身形原因被卡在伽蓝山狭窄的山道上进退两难。
胖青年曾在洛城江湖颠覆的那个夜晚只手镇压了西市所有帮派的修行供奉。
胖青年此刻正看着面前的景象瞪圆了眼睛。
“哥......你确定他只是一个神思境的修士?”岳隋缘咽了咽口水喃喃道。
“十四五岁再妖孽也不能是望生境吧......”岳徘徊同样目光呆滞,下意识说着。
在岳家兄妹面前的是一片狼藉的林子,仿佛被数千头野猪践踏过一样,到处都是断木,脚下的泥土被翻开,埋在深处久久不见天日的黑色湿泥现如今裸露在空气中,以至于空气中都是土腥味,其中更是夹杂着血腥味。
繁密的山间老林被硬生生的开阔处一个方圆百米的空地,粗大的树木东倒西歪,断裂处的地方没有多余的参差,光滑的如同一个镜面,上面留下的剑气锋利异常,使人无法走近。
岳徘徊伸手摸在那老树断面一圈圈的年轮上,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感慨道:“真是个禽兽啊!”
“这都是他干的?”岳隋缘自打看到这副如同开荒一样的场景后,脸上的惊叹就没有消失过。
神朝道部的眼线遍布洛城,宁舒乘坐马车出城自然在道部的掌握中,只是路途的方向并不是太府,而是北边的群山,于是被托以重任的岳徘徊得到消息后便寻了上去,却没想到一时大意落入幻术,耽误了好些时间,最后请出了云界旗这才寻到此处。
岳家兄妹修为不俗,除却岳徘徊是难得的体修外,岳隋缘更是道部中神秘的守旗人,看守着上古时期先天至宝五方旗之一的素色云界旗。
可就算是见多识广,神秘莫测的兄妹两,面对着这样凶残的破坏力,也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以他们二人的修为,能制造出这样的场面不在话下,可要说是神思境的修士做的,传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而这空气中残留的剑意更是让兄妹两震惊无比。
这座大山绵延数千里,其中一部分山脉就是洛城外的北山,而此处的山林已经离洛城很远了,差不多到了荒州地界,云界旗自带空间法术,以岳家兄妹的修行境界可进行短途的横渡虚空,更是可以破除虚妄环境,只是这样一番忙碌下来,距离宁舒消失已经过去一夜了。
沿着狼藉的林间一路寻找,越往深处走越是触目惊心,除却空气中的血腥味,零零散散的血迹也开始出现在眼前,断裂的树木也不再只有一种被剑劈斩的状态,还出现了被撞击导致的断裂,能看出是有人硬生生撞开了一条道路。
“果然皮厚!”岳徘徊赞叹道。
“拜托你严肃一点!”岳隋缘看着面前的路径,推演着夜里发生过的画面。
追杀,逃亡,反击。
这是这一段路途上呈现的主色调。
可以想象出夜里少年在林间逃亡,反击,然后受伤,然后再反击。
沿途的种种迹象都证明了少年所面对的敌人极其可怕,至少在境界上是要比少年高上不少的,而且手段诡异。
到现在这个时候,岳徘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探出手向前在虚空中一拢,一缕缕黑雾从树干断面飘出,泛着腥臭,腐朽的气息。
岳隋缘捂着口鼻皱了皱眉头说道:“好邪秽的气息。”
岳徘徊紧盯着面前那一团黑气,看了许久后自手中涌出一道乳白色的明火,将黑雾焚烧殆尽。
“至少有望生境的修为,不像是人族修士,有一点点妖气,应该是妖修,道部封锁了这片山,这人应该还在山林里。”
二人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这场打斗的结果,因为在这样的境界差距下,结局总不会有太大的反转,除非出现奇迹。
一直沿着乱木荒草前行,直到二人眼前出现一片空旷的地方。
这篇空地比之前的还要大,杀气更为浓烈,煞气四溢,不远处有一个坟茔,墓碑断裂,斜斜的插在坟包上,上面一片灰暗,全都是破败之象,仿佛一瞬间被岁月侵蚀。
坟茔的另一处躺着一具尸体,这场中浓烈的煞气就是从那尸体上发散出的,而场中刺骨的杀气同样也是以尸体为中心,只不过是来自于那尸体上的一把长剑。
但无论是枯败的坟墓,又或是带着煞气的尸体,亦或是散发着滔天杀气的长剑,都无法驻留住岳家兄妹的目光。
因为当岳家兄妹走进这片空地后,目光便被一个地方吸引了过去,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的目光所汇之处,一把泛着紫气的剑平放在地上,以剑为中心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妖兽的尸体,都睁着眼睛,眼眸中尽是惊恐,剑柄被一只手握着,那只手的主人浑身血污躺着,生死不明,从不远处一棵树到剑的十余步的距离被红黑色的血浸染,形成一条血路。
岳隋缘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这个少年是怎样一点一点拖着濒死之躯走完这十余步的距离,而那柄泛着紫气的剑就是促使他这样做的目标。
剑对于他真的很重要吧,岳隋缘心中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真是个狠人呐。”
......
......
“你回来了。”
这一句话像是有一种莫名的,从那老妪嘴里说出后,一直回荡在宁舒的耳中。
回来了......
就像是离家远游的游子回乡,村中长辈喜悦的说上一句:你回来了。
就像是外出公干的官员回府,府中正房温柔的说上一句:你回来了。
就像是学堂修课的学子回家,家中父母关心的说上一句:你回来了。
诸般情绪各不相同,但这一句话最重要的信息便是——你回来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回来了。”宁舒双眼无神,喃喃低语。
“回来了就好。”
“快进城吧。”
“大家都很想你。”
老妪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剑刺在宁舒的心口,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在意识慢慢失去感应后,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向前移动。
那座桥就在眼前。
那座城已然不远。
城上的那个人在看着自己。
过了桥进了城就永远出不来了,就会永远变成城中的一部分,可那里真的是他的归宿吗?自己并不记得曾在这里有过记忆,自己的记忆都在平安城,这是人死后都会来到的国度吗?若是这样的话,说是自己的家好像也并没有冲突的地方。
只是......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因为这样一座城,因为老妪说出口的话,因为眼前的一切,宁舒的思绪若有若无,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就像是书案前因风而忽明忽暗的灯烛,在将熄未熄间摇曳不定。
......
......
从荒州边境赶往洛城的马车上,脸上死灰色越来越重的宁舒躺在车厢内,两把剑放在他身边,角落里搁着三枚黑色的长钉,除此之外,岳家兄妹盘坐在一边,那杆先天至宝云界旗立在正中,散发出道道青光,注入宁舒的眉心。
“这......呼吸倒还算平稳,怎么就醒不过来呢,就跟丢了魂一样,莫不是那妖人施了什么秘法?”
岳徘徊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躺着的少年,他现在十分赞同谢希孟对他的评价,简直太妖孽了,虽然现在身处莫名状态,但却硬生生击杀了那设下杀局的,比他境界高的妖人。
虽然束手无策,但兄妹二人还是采取了必要的措施,以先天灵宝中的法意来沟通并且试图去唤醒宁舒眉心沉寂下去的法意。
这样的做法要一直维持到抵达洛城,之后自然会有道部的高手出马,那时应该会找到更好的方法,当然,还是希望在路途上就使宁舒醒转过来,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
......
......
五十弦不断颤动着,一阵阵无形的波纹自手腕处传至宁舒全身,他身上不知何时已然缠绕了一些和那些尸骨一样的惨黄色雾气。
无神地眼眸中,紫气与惨黄色雾气相斥,像是棋盘上纵横的棋子,互相攻伐,互相吞噬,一时间不分上下。
见宁舒迟迟无法踏出那一步,桥边的老妪再一次开口说道:“回来吧,家人都在等你。”
“家人......”宁舒嘴里重复着老妪说过的话。
当说到家人这两个字时,宁舒突然醒悟,眼眸中被紫色充斥。
平安城的百姓可以是是自己的家人,红堆雪的众女可以是自己的家人,太府的学子们也可以是自己的家人,唯独这些腐朽的尸骨不可能是。
他有些反感。
宁舒意识恢复,看着面前仅有一步之遥的石桥,也不管身后是否会撞到那些森森白骨,再后退了几步后,转身踉踉跄跄的朝着反方向跑去。
他此刻只想远离那座孤城。
越远越好。
老妪看着跑的极为狼狈的少年,提起手中的碗,碗口对准少年的背影,雾气弥漫间,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
“让他去吧。”
就在这时,城墙上站着的那个人开口道。
说完这句话,那个人转身消失在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