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天很蓝,或许真的是黄道吉日的缘故,仅存的那几片云都像是点缀在空中的装饰。
但蓝天下的芙蓉巷子里正上演着丑陋的一幕。
路过的人不算少,但无人敢去管。
因为对方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更是道门出身的修行者。
在南国这一片土地上,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有同阶级的人才有选择帮助的权利,但同为修行者,谁又舍得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俗女子出头,而得罪不认识的宗门,万一对方背后有着靠山,自己根本犯不着这样做。
神诋也是一样,如今神道衰落,仙道独大,且不说南国各地的神诋都与道门各派有着紧密的联系,若是神诋惹到了不该惹的门派,也会被镇压的神魂俱灭。
诸国皇室都得言听计从,何况一个民女。
但总有不合群的人,就像羊圈里一群乖巧的白绵羊之中总有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跳出栅栏的黑绵羊。
黑绵羊与安逸的气氛格格不入,根本不屑于所谓的规矩,一心只想搞事情,若是哪天不满意了,或许会扬起头上的角,冲向牧羊人。
在南方诸国这片土地上,毫无疑问,宁舒就是其中的黑绵羊。
他作为一个神朝人,又是堂堂祭酒三弟子,哪里会在乎道门所定下来的各种规矩,单凭身份来讲,他不知道要比什么玄地宗高上多少倍,那些仙神之间互相推迤的潜规则对他而言就是放屁。
当然,这句话是姬潮月给她讲的。
在神朝哪有修行者敢如此行事?当看到李氏妇人被一群富家公子逼到这份上的时候,宁舒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句话糙了点,但此刻却很实用。
目前他还未找到能卸下信仰之力的万全之策,所以宁舒还算是这青溪十余里地界,享受人间香火的神诋,既然接受他人的供奉,那么岂能没有出手的道理?
但剑未出鞘,声音先至。
不是宁舒的声音,而是一道女声。
此刻的天很蓝,女声从天而降,清丽干脆。
秦承自幼被家中送到玄地宗,被宗门长老夸赞有极高的天赋,修行不过二十五载,便达到了望生境巅峰,更是于近几日突破到了知梦境,从道门千万子弟中脱颖而出。
他身边的这帮富家子弟,虽然没有他那样的额天赋,但多多少少都有着神思境到望生境不等的的修为,也正是因为在身份与修为的双重加持下,他们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横行一方。
可就是这样一帮人,在那道声音从天上传下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法意几乎都要凝固了,像是流水被骤然冰封。
宁舒也是如此,虽然那道声音并未针对他,但也觉得如洪钟一般厚重。
并不是说这道女声声线厚重,而是她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威严如王者,即便是南方诸国的国君与之相比起来,都像是一旁站立的内官。
不论气势还是威严,亦或是如同下命令一般的口吻,对比之下都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人物。
宁舒很好奇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是何等人物能有如此气势?又是什么样的人也有勇气做一只打破樊笼的黑羊?
秦承一行人跌坐在地上,目光震惊的望着头顶的房梁。
可声音从天而降,并不代表人会从天而降,除非牺牲这间房子。
不过料想一个如此热心肠的女子,也不会做这样粗鲁的事情。
日光倾洒在门槛上,随着空中日头的移动,屋子内的阴影越来越少,而被照亮的地方则逐渐变多。
比之秦承一群人闯进去之时,屋子内不知不觉已经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少女迎着光芒踏过门槛。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直至腰部,中间用一根粉红色的头绳扎着,不至于让头发太过分散。
一身轻薄的白衣,腰间束着青色的缎带,显得很是纤细。
眉宇之间的样貌透着一个词——绝世。
绝世女子路见不平,大吼一声,不对......轻叱一声,然后迎着光芒,带着希望走了进来。
虽然她的举动将整个人的气势显得很是高大威猛,但脸蛋上那一抹紧张的可爱却是很真实。
紫色的蝴蝶就停在院子中的花朵上,安静的观察着视线里的一切。
宁舒将一身气息掩饰到最低,因为他根本无法判定这位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少女是何等境界,只是看她走进屋子的气势,判断应该是一个很有威严与地位的修行者。
少女背对着宁舒,以至于宁舒看不到少女脸上的表情,不然他可能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秦承看着这位沐浴在日光下的绝世少女,不由得有些痴了。
在他的世界里从未看到过这样美丽的容颜,就算是在玄地宗修行时,看到的那些师兄师弟们带回来作为炉鼎的女修,或是长老私藏的画卷,都没有一丝一毫能与眼前这人相比较的地方。
至于花公子等境界低微的人,在少女的气势下完全没有抬起头来的勇气,更别说看上一眼。
就连已经达到知梦境的秦承都觉得看久了有些刺眼,因为光芒实在太过璀璨。
少女不说话,抿着嘴唇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几个锦袍男子。
场面很是安静。
李氏妇人抱着怀里的河神像有些愣神,她虽未真的见过河神,但听说那位新晋的河神爷应当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公子,但为何自己祈祷而来的却变成了一个少女?
秦承几人心中同样忐忑,他们被少女气势所惊,根本不敢说话辩解什么,只能等着少女先开口,然后自己再求饶。
可少女一直沉默。
沉默又沉默。
沉默到最后,秦承感觉少女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一把燃烧着火焰的利剑,不仅刺痛着自己的肉体,还灼烧着自己的灵魂,而原本看到李氏妇人后两腿之间的躁动也瘫软了下去。
“敢......问仙子......有什么吩咐。”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少女皱了皱眉头,然后冷漠的问道:“你等作为仙道修士,为何要行如此龌龊之事?”
冷漠中带着正气凛然,不容置疑,仿佛这就是规则。
这下轮到秦承等一众人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种事吧,确实很没有底线,有悖道德伦理,但在那些宗门眼中,这些世俗中的伦理道德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或者说不屑于去看一眼,因为他们是修行者嘛,早已超凡脱俗,那么对低等级的世俗做一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道门不会去管这种事,宗门也懒得去约束,这才造成了那些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的修行者可以在世俗肆无忌惮的横行。
并不鼓励,但也不禁止。
大多数道门的修行者都很冷漠,一心向道的他们虽然不齿于这种行为,但也不屑于去管,秦承是没有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一个热心肠的女子,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要见义勇为。
道门的异类。
“这是哪一个门派的姑奶奶,怎么......不守规矩?”秦承在心中叫苦不迭。
这样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被少女这般严厉的质问,足以使的这些横行霸道的公子哥们怀疑人生。
见秦承等人面露难色,少女也面露难色,思索了一会她又问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听到这句话,秦承心中瞬间有了底,他心想,果然还是道门的道友,即使你修为再高,气势再怎么压人,还得顾虑我背后的势力,等我说出我的师门,说不定还能结识一下,到时候......这等姿色绝世的美人,以我的天资,双修之后必能再上一层楼。
“我是混元山玄地门姚谦长老门下......”秦承越说底气越足,到后面甚至感觉都可以挺直腰杆的说出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
但没等他将气势完全拔起,少女下一句话便让他重新瘫软在地上。
“玄地宗......没听说过。”少女冷冰冰的脸庞透着不屑,仿佛玄地宗在她眼里就是路边的一株杂草。
“很厉害吗?”
其实也不怪少女,她并不是刻意奚落秦承才这样说,而是发自内心的认真询问,因为以少女的身份和她从小待到大的那个地方,玄地宗确实只是一棵草。
“算了。”
在秦承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少女屈指一弹,将一道光射进几人的体内。
然后她走上前拍了拍秦承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做个好人吧。”
若是说此前少女刚踏进屋子里时,他们感知天地里的法意像是被冰冻的河水,那当少女将光芒注入他们身体里后,公子哥们的那条河就像是被人直接拿走了。
落入凡俗。
“你......你毁了我们的感知天地?”秦承又惊又怒,他深知自己修行的不易,千辛万苦才达到这样的境界,却在短短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
“你究竟是何人!”秦承仿佛失去理智一般怒吼道。
少女闻言歪了歪头,竟然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她从腰带里解下一个令牌,拿到手上,在秦承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