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以平安命名的小城中,在这个以平安命名的小学堂前,宁安意看到桥上有人望着自己。
一个老人,一个女子,一个男子,一个小女孩。
看上去并不是很突兀却又有点奇怪的搭配。
老人穿着普通,但有一种深邃的气质,身后的男女,一个冷漠一个温和,剩下的那个小女孩则一脸好奇的吃着手中的糖人。
宁安意愣了愣,想起过去一年发生在城中的那些奇事,心想难道又是哪座山中的高人下山来收徒了?
可......为什么看向自己?
......
......
“见过宁姑娘。”姬潮生向前行礼道。
看着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宁安意同样委身回礼,作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要将礼数做到周全,尽管她还不认识对方,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是宁舒的老师。”祭酒笑着说道。
啊......老师,那这些人应该都是他的师兄师姐吧。
像是在回应她内心的想法,顾唯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宁安意觉得自己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双手紧攥着手中的书,面颊有些发烫。
“带我们到处转转吧。”
老人善意的微笑冲散了宁安意心中的纷杂。
接下来的几天里,太府后山一行人化身为远道而来的游客,在平安城中暂住了下来,其实平安城很小,原本用不上那么多时间去游玩,绝大多数的时间里,祭酒都在安静的听宁安意讲着有关宁舒的各种事情。
从小时候的玩闹,到后来读书时的刻苦,从幼稚到稳重......
姬潮生其实心中是有些疑惑的,因为他知道这些事若是老师想知道的话,完全不必去问,只用眼睛一看便知,但又为何能耐得住性子听人讲这些事情。
祭酒得知这个问题后,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好比我们都知道烤肉好吃,但光看着是解不了馋的,只有吃一口才能知道,而在很多时候,只有多吃一点,才能更深层次了解这个美味。”
两位大神通者就这样行走在俗世,跟在祭酒身后,听少女与老人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不免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看上去老师很开心的样子......比和我们在一起还要开心。”姬潮生挑了挑眉头说道。
“这个我知道!”姬潮月小脸一扬,骄傲的说道:“你和我师傅平时都只知道修炼,哪有心思陪着老头子聊天,就算是交流也大多都是些修行方面的东西,多无趣啊。”
“老人家嘛,总还是有些童心的。”
看着姬潮月一脸严肃的样子,两位大神通者开始陷入沉思,一边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个问题,一边想着以后该如何改变这个尴尬的现状。
片刻后,姬潮生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原来老师让你拜在大师姐名下是这个意思。”
“哪有!祭酒他老人家看上的一定是我的绝世天资!”
......
......
“这里是书局,以前学堂里的书不多,宁舒就经常来这里看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宁安意指着两排书架中那条狭窄的过道给祭酒看。
这间书局在平安城中规模算的上大了,可相比于洛城就要寒酸的多,抛开藏书数量不说,单是格局环境就没法比,十几排书架杂乱的摆着,中间的过道堪堪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没有椅子,所以若是想要在这里读书的话,除了站着,就只能盘坐在地板上。
整个空间比较昏暗,小小的窗户并没有太多的光线照进来,尤其是被书架一挡,落在字里行间的视线便十分受阻。
书局的伙计也显得惫懒无比,斜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祭酒从中抽取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天地志怪录》,书脚已经蜷缩了起来,封面上的图案模糊不清,触手有些毛绒绒的感觉,相比于其他书卷来,这本书看上去很是受欢迎,被翻阅了无数次。
“这好像不是完整版。”姬潮月踮着脚,眯着眼睛才能堪堪看清这本书页已经弯弯曲曲的书卷。
“是抄录的版本,大概是经过了很多人的转载,里面的内容都已经与原版不同了。”祭酒翻看了两页,将这本书放了回去。
除了这一个格子里摆着关于志怪传说的书籍外,其他的都是些有关基本学科的讲解,同样都是抄录的版本。
“其实城里有两三家书楼里面有好多原版的藏书,比这里要大得多。”宁安意低着头说道:“但那些都是富商们的家族产业,去里面看书要很多银子,宁舒说那里太俗了,不让我去,所以他也没去过。”
“他看了多少书?”
“很多很多。”
......
......
平安学堂边上有一处矮矮的房子,院子很小,里面的树木在春风里已经飘然而立,屋子内的家具一应俱全,并没有人,但桌案上也没有堆积的灰尘。
阳光刚好能透过窗户洒过来,从屋子里的摆设能看得出,这里住着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
因为很整齐,整齐到连书本的摆放都按照大小来排列。
“这是宁舒的房间。”
宁安意说道:“本来他临走前说要把这个房间留给城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住,但我父亲说还是得给他留着,万一哪天回来了也方便一些。”
“宁舒他喜欢站在这里发呆,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屋檐下,此时并没有雨,但漏下来的阳光却好像给透明的空气染上了一层金色。
“是这样的。”姬潮生说道:“初春时后山下了场雨,小师弟那时就站在屋檐下修炼。”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祭酒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新收的小徒弟。
“那边是老书生的房子,宁舒和我一样,从小就没有父母,他是被老书生抚养大的。”宁安意指着旁边那间屋子说道。
那间屋子静静的待在那,很安静,门上能看到些木板的裂缝,院子里的落叶堆了一层又一层,相比于宁舒这间屋子,旁边那一间才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的了。
宁安意并没有注意到,当她指向那件屋子的时候,身后的顾唯一与姬潮生都散发出了惊天的气势。
这是修行者下意识的反应,尤其是对于这种已经能够接触到天地本质的归虚境强者来说,更能感受到一些不平凡的气息。
祭酒眯着眼看向那处院子,负着双手,眼神扫过那些瓦片,窗棂,甚至透过窗纸的间隙观察着里面的布置,睿智的眸中闪过一道神采。
“这位老书生去了哪里?”祭酒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宁安意拉了拉他的袖子,这才开口问道。
“咦?”
宁安意惊讶道:“宁舒没告诉你们吗,老书生早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她想了想后又补充道:“不过要是老书生没有去世的话,估计宁舒他也不可能去洛城读书。”
“那倒是要感谢他给我送去了一个好徒弟啊。”
祭酒似乎对老书生去世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感兴趣,连半点哀悼的情绪都不曾露出,只是淡然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顾唯一听到了,姬潮生听到了,姬潮月听到了,只有宁安意没有听到。
经过了在平安城的这几日,宁安意带着祭酒一行人走遍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河边,桥上,街道旁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宁安意并不知道和自己一同前行,有说有笑的人是当今天地间赫赫有名的修行者。
当平安城被走遍,宁舒过去的种种事情,甚至生活的琐碎都被用言语说出后,后山一行人要离开平安城了。
最后一站定在城主府。
既是祭酒家访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平安城城主陈山海得知洛城来人后设下的宴席。
堂中只留下了四人,宁安意带着姬潮月在闺房之中闲谈。
女儿家心事总是娇羞,在外人面前更是不能问出口,在带着祭酒几人行走平安城的这几日,宁安意除了介绍之外,并没有说太多其他的话题,夹杂私心的也就只有隐晦的夸一夸宁舒。
现在房中只有她与姬潮月,同为女子,年龄又相差不大,自然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聊,一些以前不好意思说的话便能说出来了。
只是聊着聊着,话题便往宁舒的方面走了过去。
“宁舒在洛城中生活的怎么样?”
“可好了!吃得多,睡得好。”
姬潮月何许人也,神朝小公主。
以聪明伶俐著称,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宁安意话中的含义,表面上装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这位小师叔。
当然,她自然不能将宁舒在洛城中横趟青楼这种事迹说出来,也不可能将宁舒被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视作乘龙快婿的佳话分享,更不可能检举揭发宁舒与金家大小姐有亲密的关系。
只能说一些宁舒在学业上格外刻苦啊,深得师长喜爱啊这类的美好夸赞,倒也与宁舒寄回来的家书符合上了许多。
宴客厅内。
陈山海与自称宁舒老师的老者开怀畅饮。
一番正常的询问与闲谈后,陈山海笑着问道:“想必几位都是得道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