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第一次成功地施展“法天象地”,只觉得一个若虚若实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膨胀,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好玩。跟着,他发现脚下的白虎身体正不断地缩小,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放大了的相对感觉,但马上就知道不对。原来始祖幻兽都具有令身体大小如意的神通:大时顶天立地,俯瞰群山;小时身如芥子,妙用无碍。此刻白虎缩小,正是逆运“法天象地”所呈现的表象。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也在变大,只是比白虎变小的速度慢很多而已。
在涂山氏妖气的笼罩下,桑谷隽不但无法逼近,而且连遇险情。
羿令符知道不妙,看雒灵时,只见她蜷缩在天蚕茧旁边,似乎元气尚未恢复;再看江离,却见他和若木手掌相握,似将有为。羿令符再看有莘不破:咦,有莘不破竟然长成一个高逾十丈的巨人!白虎已经不见了,有莘不破的脚下有一摊像是金属融化而成的液体,正迅速地沿着有莘不破的双脚蔓溯上来,在有莘不破身体的表层结成一膜透明的金属光泽。那液体的主体部分更蔓延上有莘不破的右手,渗入越变越大的鬼王刀,刀身的一面渐渐突起,凝成一个硕大的虎头!
涂山氏注意到了有莘不破和江离的异动,收起了轻视之心,一股空前强大的妖气向桑谷隽直逼过来。
“我得为他们几个争取时间!”羿令符左右开弓,连射三箭:这各附特殊灵力的三箭接触了涂山氏周围的妖气,如冰柱入岩浆,飞进不了数步就被消融于无形。羿令符大惊,知道这女妖远非坚甲蛮力的蛊雕可比。难道,只能用那招了吗?
羿令符这三箭没能分散涂山氏的注意力,天蚕幻蝶被涂山氏击中,登时风翼折,雷翼断,软绵绵掉了下来。它宽大的身体落在地面,荡起一阵风沙,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遮住了。
风渐止,沙渐定。
地面再无幻蝶的背影,只剩下桑谷隽独立在万匹蚕丝之上。妖气再次袭来,蚕丝倒裹,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茧,挡住了这第二波妖气。
涂山氏冷笑道:“不错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那巨大的天蚕丝团挡住第二波妖气以后,马上迅速旋转,方圆十里内的泥土沙石被这股螺旋吸力引了过去,附在天蚕丝团上,聚拢成一个山一般高大的石球。只听球中桑谷隽喝道:“起!”那巨球便如一颗彗星一般,向浮在半空的涂山氏撞去。但冲到涂山氏身前十尺处终于被一股罡气挡住,顶了回来。
“桑兄!你歇歇,我来!”巨人有莘不破大踏步迈出,每一步都踩得地皮震动,他一跃而起,向涂山氏当头劈下。
涂山氏刚刚挡开天蚕的奋力一击,跟着便觉刀风如针如刃,触体生疼——那护身罡气,竟然完全挡不住白虎附着的鬼王刀,心中一凛,不敢正面和白虎争锋,侧身避开。有莘不破兵器上占了上风,但身体给妖气一冲,登时如在深海遇逆流,被远远地弹了开去。风吹过,飘飘然落下十余根长发。桑谷隽趁着涂山氏一退之势,驱使“彗星”从东边向她冲来,硬撼涂山氏的护身罡气。两股大力一撞,“彗星”倒飞三十丈,把地面划出一道三四尺深的轨痕;涂山氏凌空倒飞,跌入背后的连山密林之中。
有莘不破和桑谷隽一个抢了涂山氏应接不暇的空当,一个借了涂山氏躲避白虎锋锐的退势,却仍然略居下风。羿令符心知以他两人现阶段的功力驾驭天蚕和白虎仍然太过勉强,必须速战速决,持久战只能越拖越不利。
突然,涂山氏所立足的山林沙沙作响,无风自动。涂山氏吃了一惊,跃起避开,凌空俯瞰:只见一十二座连山树木盘动,首尾相接,如同活了一般。
羿令符知道若木和江离终于出手了,回头一看,江离不见踪影,若木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再回头时,局势又是一变:江离不知何时竟悬浮在十二连峰上空,飓风猛烈,却吹不散盘绕在他身周的云气;十二座连山的树木连成长龙形状——枝为角,叶作鳞——开始还只是形似而已,渐渐青气氤氲,在万千树木顶梢凝成龙形青气,三弹指间青气具化,朝阳拱服,云霞来觐,东方之至尊、本朝统摄天下的始祖幻兽青龙睁开它的双眼,傲然审视着它刚刚来到的这个世界。
“小江离啊,居然又是你。”青龙的声音回响于天际,威势和它以细长状态出现在“松抱”车厢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难道就是青龙的完全形态?
青龙扫了一眼全场:天蚕和白虎居然都在,而处于三大始祖幻兽中心的,竟然是数百年前就应该故去了的涂山氏。
有莘不破举起大刀问道:“白虎老大,这条巨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认不认识?”
白虎怒道:“在青龙老大面前,不要乱说话!——糟!怎么学了你小子的贫嘴称呼。”
青龙笑道:“有莘不破,你居然能唤出白虎,大有长进啊。”
有莘不破奇道:“你认得我?”
青龙还没回答,白虎已不悦道:“召唤我!就凭这小子?我只是要借他的生命之源,修理修理这头死狐狸罢了。”
“修理她?”青龙显然有些吃惊,“小江离啊,别跟我说你召唤我出来就是想对付涂山!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江离说,“但师兄说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得赶快把她送走。”
“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这是若木的主意吗?”青龙道,“嗯,那应该是他把我召唤出来的吧,我就说嘛,你的功力怎么可能进步那么快。咦!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弱?”
“你这条长虫!”涂山氏自从青龙来到,便一直神色古怪地看着它,默默无语,这时突然开口说话,“几百年了,还是改不了这啰唆的臭毛病!”
青龙也不生气,凝视着涂山氏,说:“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是在我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吗?几百年了,你还没忘记啊。”
涂山氏狂笑起来,边笑边哭:“忘记?我为什么要忘记?他死了,可他的江山还在!他的子孙还在!我要毁了他的河山,断了他的血脉,让他在黄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青龙道:“可是他的子孙,不也是你的子孙吗?”
涂山氏闻言大震:“我的子孙?我的子孙?”
青龙闻言道:“回去吧——回到你该安息的地方。”
“不!”涂山氏嘶声道,“数百年了,才有愚蠢的人类来向我奉献一副肉身,令我的化身觉醒;我的化身数十年来费尽千辛万苦,才让我觉醒!凭你一句话就让我回去?回到那无限的空虚和停滞中去?不!”
青龙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现在的意识,受你的化身这数十年来积下的暴戾影响,已经滑离正轨了吗?你的化身只是你远久记忆中残留的一点兽性罢了,为何要为了它而涂炭天下呢?你不要忘记,你早已经修炼成人了,你早已是享万邦祭祀的国母了,你不是妖了,你是人,不,你是神!如果你能放弃你的执念的话。”
“祭祀?”涂山氏流着泪笑道,“我只是配祀罢了,作为那个男人的陪衬物罢了。”想到那个男人,再加上背后桑谷隽深沉而肃烈的杀气步步逼近,宁折不屈的涂山氏连脸色也变得越发坚毅起来:“废话少说!动手吧,看看是你们把我杀了,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去!”
白虎吼道:“正合我意!”和它一般烈性的有莘不破受到感应,挥刀劈了过去,大刀发出的刀风恍若有质,横空斩来。
涂山氏的背后陡然生出九条毛茸茸的巨尾,其中一条向有莘不破的刀风迎去,消解了这一刚猛有余、沉稳不足的攻势,但巨尾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另一条尾巴横扫,把桑谷隽“彗星”的撞击也挡在外围。其余七条尾巴聚在胸前,面对青龙。
青龙见天蚕神力疲弱,白虎后劲不足,这时也没时间问它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张口,把江离给吞了,人龙合一,向涂山氏飞来。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青龙从天上直跌下来,在地面沙石林木中像一条泥鳅一样左右翻滚,无法腾空。
这一变故,把所有人类看得惊愕万分,把两大神兽看得哭笑不得。涂山氏纵声笑道:“长虫!原来你和这两条大虫软虫一样没出息!”说着九尾齐聚,拧成一条毛茸茸的巨擘,向天顶直冲上去,在百丈高空披散开来,变成一张笼罩数十里的巨毯,跟着便像一个布袋一样罩下来,把青龙、白虎、天蚕连同三个年轻人一起摄了进去。
绝处逢生
“哇——这什么鬼地方啊!”有莘不破大叫着。
被九尾卷进来的这个空间里,上下左右、放眼所见全是火。空中弥漫着燠热的气息,脚下没有任何落脚处——除了一个个火球。有莘不破鬼叫着,因为他的鞋底早就被烧穿了,如果没有从季丹洛明那里学来的护身气甲,现在只怕早已化为灰烬。
“喂,幻兽大哥,白虎老大,你怎么不开口?你老人家活了几千几万年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当然知道。”白虎的声音懒洋洋的,“这是九尾的幻之火狱,是九尾幻化出来的五行地狱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啊?”有莘不破问。
“知道,”白虎有气没力地说,“只要找到幻之火狱的边缘,一刀劈开,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我们就可以到另一个地狱去。”
有莘不破脚下一个踉跄,跌进一个大火球里,虽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但头发眉毛却都烧光了:“老大!说点有用的好不好?话说回来,怎么进了这里以后你就一副奄奄一息的小样,那些英雄气魄都被那死狐狸吃了吗?”
白虎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南火克西金’,再说你小子的生命之源又不够我用,有精神才怪。”
“这死狐狸也真是。”有莘不破对着空气大叫,“死狐狸,出来!有种出来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白虎嗤笑一声:“得了吧你。她肯出来还用得着布下这个幻境?决斗是男人的专利,狡猾是雌性动物的特权。九尾的特长就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面决斗,嘿,她既攻不破天蚕的护身丝甲,更挡不住我的精金之芒。她的爪牙也就是拿来向别人逞逞威,在老子的精金之芒面前,她只能算是这个!”白虎从它附着的鬼王刀里伸出好大的一只老虎脚趾,让有莘不破看清是它的小脚趾,便又缩了回去。“何况还有青龙老大在旁边龙视眈眈——虽然它今天实在丢脸!”
“老大,我知道你厉害,不过,你怎么好像有点软了?”
鬼王刀一挺,白虎怒道:“谁软了!”
“不软就好,不软就好。算了,我看还是先找到江离和桑谷隽再说。”有莘不破道。
“你说什么?”白虎怒吼道。
“我没说什么啊!”
白虎怒冲冲说:“哼!你没说出来,心里在想,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们现在是合体状态,想什么对方都能感应到!”
“有这种事情?”有莘不破讶异道,“我还以为只是力量共享呢。只是……我怎么就没感应到老大你在想什么啊?难道……”他没说出口,但心里的话还是让白虎感应到了:“难道老大你是那种说话不用大脑的人?”
这次白虎居然也不生气:“嘿!用脑?老子是天上地下第一强者,何必用脑?再说老子也不是不会用脑,只是懒得思考而已。”
羿令符望着那团大蒜形状的妖气,一时束手无策。有莘羖、若木和芈压都昏迷不醒;桑鏖望神情颓靡,似乎也还没有从悲伤和惭愧交加中恢复过来;被有莘不破所鄙视的靖歆和徒弟缩在一旁;季丹洛明和桑季困在“天蚕.作茧自缚”中——羿令符向雒灵望去,两人对望了一眼,却见她也摇了摇头。
“有莘、江离、桑谷隽,你们可别这么容易就在里面死掉啊……”
“我们还是先找青龙老大会合吧。”白虎建议说,“它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懂得比较多。”“那我们怎么找到它?”“火克金,金克木。九尾既用幻之火狱困住我,肯定是用幻之金狱
困住它。朝西北方向走。”“西北!”有莘不破的脚已经被火球烧得嗤嗤响了,“拜托!这里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啊!”“这个……”白虎老着脸皮说,“我也帮不了你了。”“算了,看来还是靠自己吧。”“本来我对青龙的气息挺熟的,”白虎说,“可惜这里各个地狱之间都被九尾的幻术隔绝了,感应不到。咦,这是什么感觉?你感应到的这个人是谁?”“是江离。”有莘不破说。“江离?和青龙在一起的那小伙子?奇怪,你们之间的感应怎么能穿透九尾的‘幻.绝缘’之术?不会是九尾引诱我们的假象吧?”
“我也不知道,”有莘不破说,“在寿华城,我曾经在他真力耗尽的时候用先天真气帮他川流百脉,好像我们修炼的真气本出同源,当时就有融成一体的感觉。那感觉好爽啊,不像和你,总觉得疙疙瘩瘩。”
白虎板脸道:“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想教训教训九尾,你以为我想和你合体啊?”“算了,不和你说这个话题了。”有莘不破说,“后来我被蛊雕吞进肚子里,江离也是利用这种感应给我隔空传送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