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未觉自己身上那个脏污的荷包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魂不守舍的一脚踩在那个荷包上,又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踏出门时,不知为什么,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便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裳,这才脚步虚浮的离去了。
“五兄……”献容想要追上去,却被阿南伸手拦住了。
“他走了不是正好?别忘了你的身份。”她将重新磨好的磨推给献容,又替她蘸饱了墨水,将一张信纸铺在桌子上,“重新写罢。”
献容觉得有些好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小的婢女竟也敢来做自己的主了?她不过是阿兄派来协助自己的罢了,莫不是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献容刚要开口,却听得阿南用一种极为轻蔑的口气说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我来到晋地究竟是什么目的你不会是忘记了罢?不该你管的事情,你管了,便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她语气轻飘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来了晋地这么久,你却一事无成,也不知道主上怎么会选中你?”她嘲讽地看了献容一眼,“你想要做主上的妻子,是不是?”
献容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自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那么好,怎么会被阿南发现的?
阿南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青玉,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我都不过是棋子罢了,怎可对主上心存幻想?他那人,从来都不是你我可以染指的啊——”
青玉?
登时,献容的心头便如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凉水,几乎冷到骨髓。是,她怎么会忘记呢?她不是羊氏献容,她是青玉啊……那个名字,才是阿兄为她赐的名,是阿兄将她从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拯救出来才给她的新生。
她素来在阿兄面前得宠,便真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她怎可忘了自己的身份?
黑暗里,那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献容的咽喉,那双泛着血丝的通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如在盯着一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下一刻,就要活生生地将献容掐死了……
“不!”
献容惨叫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南没有扶她,她仍是维持着之前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睁睁地看着献容一张脸由红转白,又软软的倒下去,人事不知。
好半晌,她才望着躺在地上的献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最大的错误,便是不清楚自己的地位,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她握着袖中藏着的一支金步摇,将它放进了献容的手里。
***
献容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在睁眼的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是那些在茂叔手中讨生活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或是在读书台与阿兄朝夕相处的日子,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或是在羊氏祖宅里,每天一睁眼,想的便是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宣告她一生命运的圣旨。
她闻到了一股暖暖的香味,混在袅袅的沉水香里,显得尤其地好闻。
她目光落在床顶上挂帐子的黄澄澄的金钩上,又让人缓缓地落在墙上一幅戏猫图上,那猫儿憨态可掬地玩着一团毛球,身上的绒毛纤毫毕现,十分可爱。
让人一瞧,便觉得心中一松。
那是前些日子司马衷送来的图。他嫌献容性子略有些沉闷,便送了这个,让她在烦闷的时候能够缓一缓心情,如今瞧着,果真甚好。
献容的目光在那图上流连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移到小几上撑着额头打瞌睡的人身上。
她勉强地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母亲……”
话一出口,她便被自己的声音下了一跳。这样嘶哑的,干巴巴的声音,真的会是自己的?她有些不敢置信,又轻轻地咳了一声,顿觉嗓子一阵针扎一样的疼痛。
或许自己真的生病了。
她重新躺了下去,一双眼仍大大地瞪着,她不敢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再回到刚才的梦魇里,单是想着那双铜铃般的大眼,她的身上便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中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献容有些难耐的动了动,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孙氏听得这阵声音,好容易酝酿出的一点儿睡意顿时全然消失了,她惊喜地往床上看了看,见献容睁着一双眼,忙起身到了献容身边,怜爱地握住了献容的手:“你这孩子,身体怎么这么差?看来我还是得着人请一个府医来才是,原本这事我想放一放,等咱们安顿好了再议,但如今却是等不得。阿容,不为别的,便是为了你自己,也要好生地保重才是。”
语气有些责备,但献容却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关怀。
献容冰冷的心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感激地望着孙氏,沙哑地说道:“多谢母亲照顾了,我……我无事。”
但她这样强装镇定的模样落在孙氏的眼里,却忽然多了几分深意。孙氏的手落在献容光洁的面上,见献容一双眼睛十分红肿,分明是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不由起了寻根究底的心思:“阿容,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叫你伤心成这样?”
还不待献容答话,她已抬手将一直伺候在一旁的阿南唤了过来:“你说,今日有谁来见过你家女郎?”
献容忙对阿南摇了摇头。
孙氏早注意到了献容的动作,瞪了她一眼:“别想瞒着我。阿南,你老实说出来,究竟谁来过?若是说不出来,我便将你一顿板子打死了事。”
孙氏端端正正地坐着,这时,她将一副当年主母的派头拿捏的死死的。献容瞧在眼里,不知怎的,竟忽然起了一丝警惕的心思。
阿南又望了望献容,磨磨蹭蹭的,将一个带着丝丝血迹的脏污的荷包递了上来。
孙氏不过略略地扫了一眼,顿时便觉一阵恶心从胃部翻腾而上,她用帕子按着嘴,好一会儿,才将那种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了。便觉一阵恶心。
“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