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儿郎,他的容貌,甚至远远地超过了阿兄——
但献容却从未对羊氏五郎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的心动。
恰恰相反的,是她在面对这个十分阳光的大男孩事,心中却忽地有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在濮阳国遇险时,他将自己牢牢地护在了身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也要阻止濮阳王对自己的觊觎。
但那种悸动无关风月,只是一个小妹妹对自己的兄长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动。
与阿兄不一样。
当她面对阿兄时,是十分倾慕的。那是一种女儿对男子的仰慕,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与他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处的渴望。
但面对羊五郎时,心绪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个大男孩,虽与自己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不知为何,每每献容与他独处时,却从未生出过半点旖旎的心思,恰恰相反的,却是一种源自内心的亲情,无关风月,也无关男女,只是两个如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罢了。
尤其是在逃出濮阳后与阿兄的重逢之后,献容突地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再见到阿兄时,他已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穿一身青色文士服,但宽衣大袍裹不住的却是他骨子里的志在必得和占有欲。那时的他脚上蹬着一双小鹿皮靴子,上面绣着格桑花。
献容知道那是什么。
早在很久之前,在那个磅礴的雨夜中,献容便已经从阿兄的书房中得知了那个消息:阿兄于石氏三女有了婚约,待送走自己后,便会很快地回去草原上,与石氏三女完婚。
当她看到阿兄脚上的那双靴子时,才惊觉原来时间竟流逝得如此之快,快到她几乎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地接受羊氏嫡长女,未来大晋皇后的身份时,他已先一步地要准备与石氏三女成亲了。
但好在那时的献容早已有了准备。
她曾以为,当得知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心痛到不能自抑,但当她真真正正地面临那个消息和或许自己此生也不会再有任何资格能站在阿兄身边时,却觉得并没有那么难受。
或是因自己早已在心中默默地接受了那个消息。
所以,在又一次见到阿兄,得知了石氏三女死去的消息,又得知了阿兄重新定了卜氏女儿为妻的消息时,心中竟连丝毫的波澜也没有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已死了。
此后,死寂的心再不会生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任何痛感,也不会再为任何的事情所激动。
尤其是当她遇上石崇的爱姬绿珠,那个传奇女子之后,当她看见绿珠眼中比之自己还要漠然冷寂的死灰一般的光芒时,那种感觉便更加地强烈了。
原来这世上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传言中,石崇对自己这个爱姬实在是宠溺非常——在有了绿珠之后,他的眼底心上都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他将满园的美貌艳妾都毫不在意地送了人,甚至是对着自己正室嫡妻时,也是丝毫不假以辞色的。
献容曾以为自己所希望和向往的感情也是如此。
可当她真真正正地遇上绿珠,看见绿珠眼中的那潭死水时,她却忽然有了某种醒悟。
若是一个人当真如传言中地被呵护到那种地步,素日出行时,定是有许多人团团地将绿珠伺候着,定不会叫她一个人只身流落到濮阳王的后宅中。
若是当真被石崇如传言中那样地悉心呵护着,绿珠又怎会有那样孤寂的神情?
当献容每每望着绿珠的眼睛事,便忍不住地想到自己日后的光景——便是自己当真幸不辱命地将阿兄的吩咐完成了,也顺利地回到了阿兄的身边,他也如他对自己所许诺过的待自己比以往更好,甚至满足自己的一切心愿时,自己是否也会与如今的绿珠一般,不过是一具空有生命的行尸走肉的壳子罢了?
人与人的亲近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缘由的。
如献容与绿珠,都是因清楚地认识到她们自己此生最重视的那个男人不过将自己视为一颗小小的棋之后,才有了某种醒悟,也才终于明白自己并没有所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所谓的“自我感动”。
这两个人都天真地以为,只要将阿兄/家主所交给自己的事情完成的漂漂亮亮的,对方也定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将自己如珠如宝地呵护在手心上。
但那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罢了。
这些男人,话说得比谁都漂亮,但当她们真正地想要向他们要一个承诺时,往往,却总是注定了失望的。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绿珠推自己坠楼事件。
那件事,看似是绿珠的无心之失,但事实上,唯有这两个同命相连的姑子自己心中才明白,那桩看似意外的背后,却是两个失望的姑子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罢了。
但,虽然明白,有些事情既发生了,便注定不能再挽回了。
看似坚固的友情,在几个男人的暗中较量之下,最终也不过成为了一盏小小的瓷器,或是旁的什么易碎品,经不起哪怕一点点磕碰和试探。
回府后所发生的的一切让献容来不及再继续惆怅下去。
婚服忽然无端地着火,那又是她计划外的一件事情——
在她的计划中,婚服本该是在自己入宫之初才着火的,但不知为何,却突然提前了——事情发生得那么快,既叫司马衷在第一时间知晓并查明了,也几叫她猝不及防。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忽然开始脱离了控制。
在泰山南城时所计划好的一切,在读书台中与阿兄密谋好的,似乎在司马衷出现之后,都悄然地起了变化。
在此之前,献容与阿南共同计划筹划着让婚服在封后大典上无端起火,以此达到上天示警的目的,叫司马衷将她打入冷宫,永生永世不得复出,如此,她才能有机会将自己所谋划的一切顺利地进行下去。
但婚服提前的起火却叫司马衷已有了心理准备。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是居心,他像是丝毫不在意似的将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惩治了所有该惩治的和不该惩治的人——
孙窈娘。
在这一场变故中,孙窈娘看似与之无关,可深究下去却让献容发现,似乎处处都有孙窈娘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