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孟氏的身体愈来愈不好了,到了楚寻走的时候,已经下不了地了。夜惊寒也是十分担心,日夜守在夜孟氏的床头,也不许旁人接替,人也清瘦了不少。
按理说常心言也当来照顾夜孟氏,但她偏在这个时候染了伤寒,夜惊寒也就没有强求,又因夜淆寒要照顾常心言,也就一个人承担了照顾夜孟氏的所有事情。钥榕心疼她,本想和她替班的,但是夜惊寒浅笑着拒绝了她,她也就没有坚持。
因为府内夜孟氏和常心言都病着,靖王府早早得便熄了灯,整个院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是夜淆寒的屋子里依旧有些响动。
夜淆寒的屋子一般人都是不能来的,而日常的打扫也是由夜淆寒的心腹连翘做的。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少爷脾气古怪得很,如此倒也省事,因此夜淆寒的院子一向是靖王府最清冷的地方。现在夜深了,这屋子就显得更怕人了。
屋里点着烛,只是烛火本就昏暗,又透过了厚厚的帷幔,等照到里间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点微光了。常年不开窗子的屋子散发着腐败的恶臭,屋门轻启时漏进来的风轻轻吹着帷幔,帷幔却只是微微一晃,屋子里的腐臭味就更浓了。
夜淆寒一例是喜欢穿黑色的长衫,整个人像是幽冥中的恶灵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他的身后,一个身穿暗绿色衣裙的侍女轻轻关上了门。这个侍女轮廓分明,眼中却荡漾着冰冷的杀气,仔细体味竟和夜淆寒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她就是连翘,夜淆寒的心腹,靖王府最顶尖的杀手。
这样的静夜其实是夜淆寒最讨厌的,从小便是如此。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活在夜惊寒的阴影里,夜惊寒天资聪颖,不论是什么几乎都是一学就会,那些他拼尽全力得不到的东西,她从来都是轻轻松松就拥有了的。他每天都努力地完成孟氏交给他的事情,但从未得到过孟氏哪怕一次的赞扬。
她的笑脸,从来都是留给夜惊寒的。
渐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中,他失去了最初的善良美好,变得心狠手辣,失去了最初的天真烂漫,变得冷血无情,却还是得不到孟氏的关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没有。
他真的是受够了这种日子,既然他想要的孟氏不愿给他,那他就只能自己争取了。
连翘感觉到了夜淆寒的情绪波动,轻轻走上前来将手放在了他的肩头。夜淆寒身子猛一紧,轻轻拍了拍连翘的手,走向了那块厚厚的帷幔,轻轻揭开了一角。
帷幔后面赫然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正常夫妻生活的陈设,有的只是一些染血的刑具。触目惊心的刑具次第陈列,而在房间的最里面,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子被缚在一个巨大的刑架上的女人。
这个女人看样子是被折磨了有一段时间了,目光所及皆是触目惊心的血口,被捆绑着的双手也是瘦骨嶙峋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夜淆寒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只是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像是晕过去了,夜淆寒轻轻拾起了火炉中被烧红的烙铁,缓缓将手伸向了她蓬乱的发,却没想到那女子忽然抬起了头,狠狠咬向了夜淆寒的手。
夜淆寒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直接举起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烙铁,向着那女子的脸上烫了下去!
没有惨叫声,那女子只是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在她大张着的黑洞洞的口中,竟然是已经被人割掉了舌头。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子,竟是常心言!
只见常心言的半边脸都被烙铁烫得变了形,眼底尽是死灰色。
是的,她瞎了,被夜淆寒生生弄瞎的。她痛苦地瞪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疯狂地甩着头来发泄着自己的痛苦。在她凌乱的发下,竟然连耳朵都叫人生生割了下来。
现在的她,真真是是生不如死。
夜淆寒见着她这个样子,不但没有半点的心疼,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轻轻勾起了常心言的下颚,轻蔑地说道:“心儿,你莫要恨我,谁叫你这么倔强呢?你说,你要是当初肯听我的话,乖乖帮我制作巫偶,你现在不就不用自己来受这种苦了吗?还连累我要自己动手,这么肮脏的东西。哎,说实在话,我是真的心疼你,也是真的想给你幸福,只是你自己不知好歹,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既不肯帮我,那我便只能牺牲你了,谁叫你的巫偶只能用怨念极深的活人制作呢,所以你明白了吧,你现在所受的苦,都是你自找的!”
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常心言的脸痛得变了形,但她却卑微得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看着常心言痛苦的样子,夜淆寒的眼底渐渐涌起了疯狂:“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说我是懦夫吗,那你现在又是什么呢?你不是很喜欢和我阿娘起争执吗?怎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心里一定很痛苦吧,那你倒是骂我呀常心言,你怎么不说话呢?!”
连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拉住了失控的夜淆寒,却被夜淆寒狠狠扇了一巴掌。看着她脸上深深的掌印,夜淆寒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他狠狠甩了甩自己的头,想要去拉连翘。
连翘也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低着头轻轻说道:“主人,放过她罢……”
夜淆寒闻言眼中明显有些不悦,但是也不好向她发火,只得发出了一声冷哼,放开了扶住她的手。连翘轻轻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半边脸,幽幽叹了口气。
屋子里陷入了持久的沉寂,空气中只有常心言已经不似人声的吸气声。
连翘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夜淆寒终于开口了:“罢了,送她上路罢。”
说完夜淆寒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连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夜淆寒留下的那些银针,连翘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是后背一阵阵得发凉。
颤抖着手拿起了一根银针,连翘只觉得那针尖上的寒光直直得刺进了她的心里。缓缓拨开常心言的发,连翘闭上了眼。
尽管知道这件事后她将要万劫不复,但是为了他,连翘并不后悔。
手上的针刺入了常心言的眼眶,听着耳边传来的低低的呜声,连翘只是直直地站着,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爱夜淆寒,甚至说比常心言更加爱他。常心言为了自己的骄傲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辱骂夜淆寒,她却是做不到的。她从小就喜欢夜淆寒,日日夜夜的陪伴,她见证了他是如何一步步有了今天的地位和今天的狠辣的,但是她不能嫁给他,因为她只是一个杀手,做了他的妻子,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一切。
她的爱,卑微到了尘埃里,虽然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但是他的尘埃里却开不出花来……
我叫常心言,是一个巫师。我的爸爸,是我们巫族的族长,我也就是我们巫族的巫女。爸爸很爱我,我的巫术,从来都是他手把手教我的。我学得很快,族里的大长老曾说,我是族中最出色的弟子。
爸爸也很欣慰,只是他时常告诫我,我修习巫术是为了自保,倘若用巫术伤人,必将万劫不复。如果将巫术带到外面的世界,那就将遭受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