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场雨雪后,山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晴日的早上,大地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山里也格外静寂了。
冬日里的活动似乎都包含了冷的概念,农人早起,总要先烧起一阵温暖的大火,将身体烘烤温和再做该做的事情。晚上,也要围坐在炉火旁,闲谈一些家长里短,直至身体暖和、睡意蒙蒙才上床睡去。这时节,似乎一切都在低温下将生命活动收敛,极力保存自己的体能。
这个冬天,顾林业除了打理好来年需要播种的土地,还开始囤积柴火。只要天上没有落雨,他都要挤出时间去山上扛一捆柴火回来,即使是地边的那些枯草杆子,他也愿意花时间把它整理打捆,扛回家里做早起生火的柴料,有时也不辞辛苦地去老远的地方砍一些没有主家的山林,把柴拉回自家院里。还时常拿起斧头把那些干树桩打下来,晚上就能坐下来,安心地享受这些小树桩里窜出来的火苗,一家人坐下来,把门和柴楼都挡严实些,屋内就暖和起来了。
下午过后,用不了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下来,或有时起了云层,天就提前进入黑夜,总之,冬天昼短夜长,已经很明显了。夜里,总是要升起油灯才来不紧不慢地做一顿晚饭,晚饭吃毕,又烤一阵炉火,谈论一些有趣的事情,陪着盼盼玩乐一阵,直到他有了睡意,把身体也烤得暖和了,才钻进被窝,进入甜美的梦乡,这也是他们的日常。
晚上,老祖母正在火堆旁烧着一个萝卜,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烫自己脚上冻伤的地方。盼盼见祖母显得有些痛苦,于是拿起油灯,凑近祖母抬起来的脚边,给祖母照得明亮些,她能更好地看清冻伤的地方怎么样了。
“盼盼真懂事了,知道给祖母照亮了!”祖母说话间,看着盼盼认真地看着祖母冻伤的脚,甜蜜地笑了。
“祖母,脚上的冻伤痛不痛?”
“痛倒是不痛,就是痒,如果这会儿不用烧萝卜烫一烫,晚上睡不安稳。”
“那什么时候好呢?”
“你的手冻伤的时候,是不是过了几天就好了,这冻伤的地方,只要多用萝卜烫一烫,就不会起脓,自然好得快。”
盼盼见祖母抹的脚上的那一块,他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冻伤的地方触了触,似乎是抚摸一下,祖母的脚就能快点好起来。然而,他又把油灯放下,跑到爷爷加柴煮猪食的地方,开始说他的话。
“爷爷,祖母的脚冻伤了。”
“那是在地里拔萝卜的时候,站在地里太久了,脚才冻伤的。”
“祖母在用烧了的萝卜烫。”
“嗯,就是,多烫几次就好了。”
“爷爷,我的耳朵也冻伤了。”
“我看看,哎呀,真的冻伤了,叫你一天不要在外面吹霜风,你非跟着我们去地里玩。现在好了,这今年的冬天才刚开始,你的耳朵就冻伤了,以后不是要冻掉吗!”
“我也找祖母给我烫烫。”盼盼说着,又到祖母这里来。他见祖母在吃烧熟的萝卜,于是,他也凑上去,咬一口。很烫,他差点要吐出来,但是在嘴里囫囵几下,才开始嚼起来。
祖母见盼盼吃得鼻涕都快掉进嘴里了,随即拿出手绢,给盼盼擦掉。
“祖母,我的耳朵也冻伤了,给我烫一下。”
“你看,我说的吧,让你不要到地里去玩那么久,你就是不听,耳朵冻伤了吧!”
盼盼就把头偏在祖母的腿上,祖母就拿起火坑里的萝卜,细心地给盼盼烫耳朵。
窗外起风了,吹起了落叶风。冬季,这就是开始变冷的重要因素。屋内,顾林业煮猪食的大灶里,浓烟滚滚。因为风的原因,烟不能从侧面的烟冲排出去,导致烟雾倒灌,把灶里的火苗都淹没熄灭了。而且,烟雾开始向柴房蔓延,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融合昏黄的油灯光亮,把房间变得更加模糊。
盼盼终于受不了了,开始抹起眼睛来,都出了泪水。于秀英也在一旁角落里切着猪草开始发作了。
“顾林业,你是不是加柴都加不好啊,这么大的烟,能把人呛死!”
“这又是我的不是了?外面吹风了,导致烟雾倒灌回来,才把烟弄得满屋浓烟。”
“那你不知道开下门!”
话音刚落,盼盼就把柴门开了,探出头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特别是眼睛,能得到一点缓解。
“盼盼,快把门开大些,让烟雾放出去一些,不然眼睛受不了,人也没法呼吸了。”
盼盼直接把柴门敞开来。一会儿,烟雾慢慢散去,屋内也冷起来了,盼盼才去把门关上。
“盼盼,我这里烧的红薯可以吃了,你吃不吃?”
“我吃!”盼盼说着,立马到爷爷跟前去。“我要吃这个大的。”
“大的你吃不完,这个小的你吃,把这两个大的给你奶奶和祖母拿去。”
“哦。爷爷那你吃啥?”
“我的那一个还没熟,等一下我再吃。”
盼盼见爷爷这样说,就把红薯拿给她们了,自己也蹲在爷爷身边吃起来。今晚,于秀英要安排猪食,加上中午饭吃得晚些,晚上就没打算吃什么了。顾林业在烧大灶的时候,丢了几个红薯在柴灰里,晚上就打算这样简单吃一点了事。
祖母这边,两只脚都冻伤了,她先用萝卜烫了烫,感觉好了些,但是还是有些痛痒,于是,她打算干脆用稍微烫脚的水洗一下,反正脚凉在外面,已经有些冷了。
“盼盼,把洗脚盆拿来!”祖母温和地说。
盼盼听到祖母的指使,便马上去了,拖着一个大的木盆子,拖到祖母身旁。
“盼盼有用了,能指使做些事情了。那你还要去舀些冷水来,我这壶里的水开了。”祖母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倒开水。盼盼见祖母倒得很吃力,毕竟她的脚不能踩地了,于是就上前来帮忙。
“盼盼,这个你别碰,这是开水,小心烫着。你还是到屋外水缸里舀点冷水来。”
盼盼怕黑,屋外这时候一片漆黑。爷爷给他一根燃着的竹快,让他拿着竹快照明。
很快,盼盼就舀来了冷水,只是一点冷水。
“盼盼,你舀的水都撒了,这点水不够,再去舀。”
盼盼转身又乖乖地去了,好像条小鹿蹦着出了门。
这一次,他舀了一瓢水,费了老大劲才端进屋,把水倒进盆子里。祖母用手试了试水,把脚放进了盆里。水稍烫,把脚伸进去,温热就从脚蔓延到身体,也许,她的心中也是温暖的。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几位老人又开始谈论起一些闲话,屋子里三张嘴你一句我一句,也显得比较热闹。屋外,除了有风声,一切都沉静在漆黑中,只每家的窗户上有隐隐的光亮,也许,那都是冬夜里各自的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