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口中的夫人究竟是何人?”江辰张口撕咬着手臂上固定夹板的绷带,萧蔷的说法隐隐让他感觉有些不妥。
这一次萧蔷没有阻拦,而是低眉顺目的来到江辰身前,探出纤纤玉手,拂过江辰唇边,为他解开绷带,口中兀自不停:“公子恕罪,夫人吩咐过,她的事,自会由她亲口告知于你,婢子不敢多嘴。”
萧蔷的举动让江辰心尖一颤,他能看得出萧蔷是个心灵剔透的女子,自然明白自己不愿受胁迫与制约的意图,必要时,便是伤臂未复,也要拼死抵抗。可如此一来,她们便是没有打算强迫自己,这让江辰更想搞清楚她口中的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如此说来,你们夫人与我熟稔?”
“婢子不知,但婢子能看出夫人很牵念公子安危,想来公子于夫人必是极重要之人。”萧蔷语义恳切,不似作伪,拆下夹板后,手指拂过肿胀处,眼中的那一丝酸楚,也绝非虚假,口中继续说到:“婢子姐妹自幼多舛,夫人怜我们孤弱,收留我们,多加照拂,公子于夫人是贵人,于我姐妹便是恩人,婢子姐妹自当奋身以报,公子大可不必心存芥蒂。”
孤苦无倚,命运多舛吗?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有一份惺惺之感。
江辰坚定的心似乎也有了些动摇。
“若势在必行,我还有些事情未完,可容我几日?”
“公子三思,此时他们必然严阵以待,此去便是自投罗网。”萧蔷头一次有了拂逆之意。
江辰的眼神却明澈而坚毅:“我不会再逃避,何况我有诺在先,绝不能失信于人。”
萧蔷秀眉紧蹙,面显焦灼,语气也不由的加重:“正道势强,且眼线众多,如今又组建修士联盟,虽然人心不齐,但也绝不能正面相抗。几大仙家又各怀心思,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佛门更是蠢蠢欲动,野心不小。前几天刚收到消息,全真长老玄青子去青龙寺赴会,不知因何缘故失踪,生死不知。韩城近郊几座村庄接连遭到屠戮,十数万生魂被掳走,想来又是哪个潜伏的邪道势力欲要有所行动。若公子此时再去搅动这潭浑水,婢子只怕无法完成夫人嘱托,只能一死谢罪了。”
说到最后,竟有了点点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凄楚之色,人见犹怜。
江辰下意识的将头偏了偏,好像再多看一眼,自己心中就会无端生出无数的罪恶感。他不能因此而违逆自己的本心,说到底,周嘉成是被自己利用,而无辜受牵连。周嘉成如此信任自己,将他和女儿的性命托与自己,自己最后却弃他于不顾,自己绝不能为。
是什么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他前行?是仇恨和怒火吗?不!至少江辰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无论是那些自恃名门的正道,还是奸佞阴邪的妖族,他们恃强凌弱,强取豪夺,无信无义,滥杀无辜,他们满身罪恶,行径与邪魔无异,而自己不过是秉承正义,惩恶罚罪。
若真的背信弃义,见死不救,那跟他们还有什么分别?
自己始终秉承的正义不就成为了苍白的借口么?自己已经染满鲜血的手,将污秽不堪,这污秽终将浸染自己的心房······
恳求与劝说,似乎改变不了江辰的意志,萧蔷甚至动了哪怕事后请罪领罚也要强行带江辰走的念头。
也许双胞胎之间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她的念头刚起,始终呆坐的萧薇突然打破的僵局,只吐出了五个字:“我们一起去。”
萧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妹妹如磐石般的心。转念一想,既然改变不了结果,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大不了便是拼着身死也要护江辰周全罢了,再生之恩,以命相报,也是正解。
“不必。”
不知从何时开始,江辰更习惯孤身一人,看着每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最后都因为自己而落得悲惨结局,他已无法再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萧蔷柳眉一竖,亢声道:“公子若不允我姐妹同去,那婢子只能拼着被夫人责罚,也要得罪公子了!”
萧薇没有回眸,也没有说话,但江辰能感觉出她心意已决,自己多说无益。
权衡半晌,江辰只得点点头道:“也罢,但你们需要听从我的命令,若有危险,立刻自保。”
笑意又重回萧蔷眉眼,重重的点点头。但从她灵动的大眼中透露出的决绝来看,自己的后半句已经被她自动忽略。
“咱们修整三日,我身上的伤势需要调息,之后咱们再做打算。”说罢,江辰翻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只玉瓶,倾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在手中碾碎,阵阵药香飘荡在山洞中。
江辰将碾碎的丹丸以法力催化,均匀的涂抹在手臂断骨处,盘腿闭目,调理伤势,萧薇继续呆坐,萧蔷在洞外警戒,不提。
次日一早,江辰便将两姐妹找来,将之前从《玄元玉简》中参悟的玄妙阵法传于她们,毕竟她们的实力提升,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萧薇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因为昨天夜里与姐姐换班时,自己身旁放着两枚清香扑鼻的丹丸,与江辰疗伤时那枚一般无二,姐妹二人心知肚明,只是三人间似乎早有默契,对此都是闭口不言。
江辰传给姐妹俩的是根据先天太极阵的诸多妙用,稍加演化而来的,江辰自己戏称“小太极阵”。主要是取太极相生互补,生生不息之道,让原本心意相通的二人气机相合,互引互生,源源不绝。
先天太极阵,乃是上清妙法万仙阵的阵中之阵,以先天太极阴阳二气为基,乌云仙、虬首仙持先天灵宝压住阵眼,威力极大,阵法运转,先天阴阳二气铺天盖地,遮云蔽日,便是上古金仙入得阵来,也难讨得好。只因灵宝天尊初悟阵法,未及圆融,拾遗补缺,又有开天辟地之至宝盘古幡,才被文殊广法天尊破去。
江辰所变通的阵法,还不能调动先天阴阳二气,自然与先天太极阵如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姐妹俩的灵性之厚,悟性之高,让江辰叹为观止,其中关窍一点即透。而且,更让江辰吃惊的是,姐妹俩不知修习的是何功法,法力中阴阳转变竟然全无滞涩,依阵而行,竟收奇效,气机流转间暗合太极阴阳相生之妙,渐通天道,化生两仪,遂成四象,若非修为不足,说不定能以后天阴阳,演化八卦之形,凭空暴涨八倍的实力。
这让江辰对这两姐妹的来历更加好奇。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姐妹二人已经将小太极阵演练的十分纯熟,江辰的伤势也尽都痊愈,是时候找三大家主讨回场子了!
临行前,江辰打量萧蔷、萧薇一眼,略一犹疑,招手从虚空中抓出两口宝剑。宝剑一出,便发刺目宝光,绝非凡品,剑长三尺,剑身一红一紫,黑檀为柄,赤铜吞口,剑柄和吞口上刻着细密的符箓。
江辰把剑递给二女,二女微微一愕,伸手接过,却是相当趁手,以法力催动,剑刃竟发风雷之声,隐有霹雳电光滚动。
萧蔷忍不住赞道:“好剑!”
萧薇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精光闪动,也与姐姐心思一样。
萧蔷二指在剑脊上缓缓拂过,紫色剑身轻轻嗡鸣,开口道:“此剑是太乙精金淬炼,锋锐无比,千年黑檀,首山赤铜,都是破邪至宝,以符箓引动风雷霹雳,威力惊人,如今便是道门之首的全真派,都难有这样好的宝剑。如此宝物,婢子怎配轻授,请公子留着防身。”
江辰微感吃惊,没想到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东西,竟然如此珍贵。其实也勿怪江辰,说的好听点,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爷爷交给他的《玄元玉简》虽是功参造化,玄妙无比,但里面只有功法和少许阵法,别看他凭借天赋和毅力,修成如今的法力,其实对修真界不过是一知半解,就像是个一夜暴富的乞丐,便是守着万贯家财,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江辰摆摆手:“我偶然得了几样宝物,只是不懂用法,我留着不过是暴殄天物,若在你们手中,咱们又多几分胜算。”
萧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暂时收下。
三人不再多言,即刻动身。
......
三人先回到周嘉成所在的别墅,江辰并不是抱着万一的心态,周嘉成是目前唯一与自己有牵连的人,柳蝰他们势必不能轻易放过他,只是,江辰想在此之前看看周颖雪是否归来,对她妥善安置,以免落入歹人之手。
别墅在之前的争斗中变成了废墟,此时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江辰当日将争斗控制在阵法中,没有引来人们的注意,但这小区的住户都是社会上有些头面的,一栋别墅无故烧成焦土,主人也离奇失踪,肯定会有相关人员介入调查。
无巧不成书,三人刚到废墟外,就遇见了一身时尚打扮,拖着轻便拉杆箱,迤逦归来的周颖雪。
乍见自己家面目全非,周颖雪哪有不吃惊的道理,直到江辰向她解释原委,周颖雪才从震惊中恢复,眼中瞬间淤满了泪水。
自己出去短短十天,回来后竟遭此剧变,此刻她的心中,竟再没有了什么华灯奢靡,纸醉金迷,有的只是对父亲的牵挂和对江辰的怨恨。左右开弓,两记响亮的巴掌落在江辰木然的脸颊上,嚎啕着叫骂道:“江辰,你···你混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闯进我的生活?为什么要牵连我爸爸?我们只不过是平凡的人,想要的也只是平凡的生活,你却要把我们这一点平凡全部夺走。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我······”
话到最后,泣不成声,因为她发现,打在这个男人脸上的耳光,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少解脱与快慰,反而让她感到了痛,痛的并不是手,而是心······
江辰坦然受之,没有躲闪,这件事情他确实有责任,他希望这样能让周颖雪感觉好受一些,何况,凡人的攻击,加诸于身,不过就像挠痒痒,且还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
可是他身后的萧薇就没有他这般坦然了,秀眉一挑,眼中寒光闪过,若不是萧蔷死死拉住,恐怕那位状若疯癫的大小姐已经变成猪头了!
萧蔷上前一步,贴近江辰,秀目从头到脚飞快的打量一遍周颖雪,开口说到:“公子打算如何安置这位周小姐?依我看,周小姐未必愿意接受我们的好意。”
周颖雪透过泪目看向江辰身边,只一眼心头就一揪,此番心境恐怕也只有女子最能体会。江辰身旁的女子与她一般妙龄,一身出尘脱俗的宫装,尽显身量纤纤,虽然轻纱覆面,但那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般婉约的轮廓,连身为女人的她,都难免神为之摇。
一丝酸意从心头涌出,但不得不承认,若自己是道边含苞的梨花,那么她就是池中清丽的芙蕖。可周颖雪不甘心,从她若春水盈盈般流转的眼波中,周颖雪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情愫。为什么她可以与江辰如此亲密,自己感受到的却永远是拒人于千里的冰冷。
一股敌意油然而生,周颖雪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毫不示弱的与萧蔷对视,虽是开口向江辰询问,但眼神始终都没有离开萧蔷的脸,“你打算怎么办?我爸爸怎么办?”
“我会救他回来,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这几天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以免再生变数。”江辰的语气依然平淡,丝毫没有受到二女之间无声战争的影响。
周颖雪却是一脸倔强:“我要跟你一起去。”
江辰还未开口,萧蔷抢先道:“周小姐,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不适合你这种凡人。”
周颖雪脖子一梗,毫不退让:“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随即转向江辰,一脸凄楚:“爸爸已经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躲,也无处可躲,何况,还有什么地方比在你身边更安全?如果连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我爸爸还有什么逃生的希望,到时候我便随他一死了之。”
江辰顿时头大,他不太擅长应付女人,尤其是凄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