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
此时城池方圆数里里的村庄皆被迁入城中,田园庄稼尽数烧毁,树木石块亦被搬入城墙以为守城之用,四周一片荒芜,可以说是把坚壁清野的策略用到了极致。
而实施这个策略的领头人,便是从堵阳战略性撤退到宛城的李严。
他并没有因为堵阳失陷而受到任何处罚,到宛城之后便担任了宛城县丞之职。宛城可是南阳郡治所,按级别算,李严非但没有反降职,反而升了半级。
刘表认为李严虽然丢了堵阳,但才干还是很过人的,而且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当给予戴罪立功的机会。
蒯越、蒯良等人也表示支持,他们对李严带兵打战的能力还是很看好的,除了出城与骑兵野战之外。
李严为了将功赎罪,亦为了一雪前耻,直接在城楼上吃住,以身作则,誓保宛城不失。
李严也还是有私心的,他其实看不惯世家门阀的做派,由其是诸葛家的那个叫诸葛亮的,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臭屁的不行,现在都已经入秋了,清凉的不行,还整天拿着个破羽扇在那里扇啊扇。
他又是斯文人不能做欺负小孩子的事,于是干脆搬到城楼来住,眼不见为净。
不过此时李严正在城楼上拿着三本书细细品读,一会发出赞叹之声,一会又唉声叹气,一会又豪情四射,一会又感伤落泪。
李严的这番诡异的行为,直让城楼上的士兵们毛骨悚然,都以为自己长官发疯了,连忙派人去跟诸葛玄禀告,谁知去了县衙的人发现县令拿着书在做李严的诡异之事,顿时感觉那三本书是魔书,竟让如此多的人为之颠狂!
李严所看的书正是蔡邕父女的那三本书,他为蔡邕的博学而赞叹,为蔡邕的身死而唉声叹气,为蔡昭姬的豪迈的诗句而激情四射,亦为忧伤的诗句而感伤落泪。
蔡邕乃世之大儒,是他所景仰的偶像,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正欲相见时,君已崩离去。此生未而见一面亦成终生遗憾。
李严对于创作了无数千古绝句的蔡昭姬,觉得她继承了蔡大儒的才学,是为当世第一才女,可惜身陷吕营,不然他希望自己能替蔡大儒好好照顾这位偶像之女。
不过李严每次看这三本书都有一丝尴尬之色,因为这三本书都不是他买来的而是从商贩处‘拿’来的。
几天前,李严接到斥候禀告,说有小队骑兵护送着好几辆马车南下,不知为何,马车上装着很多箱子。
骑兵将那些马车护送到离宛城一、两里的地方就返回了,马车继续前行,还想要进入宛城。
李严派斥候巡视四周之后,发现没有埋伏,随即命人打开城门放马车入城,进行盘查。
他亲自上前检查,发现马都是驽马,马车及车上的箱子却很新,几个马车的主人样子很老实,眼中却都带着一丝精光。
李严问道:“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现在上百名弩箭手在四周包围着,他也不怕箱子里是装了刺客,只要敢从箱子里跳出来,立马就会成为刺猬。
马车主子恭敬道:“官爷,这里面都是书。”
“开什么玩笑?”李严怒道:“你们不辞辛苦的远道而来就是携书出行?你当我傻呀?”
李严直接让人打开箱子,士兵翻了好几个箱子,发现里面装的真的全部是书,不禁哑然。
马车主人见到散落一地的书,心痛地一一捡起,重新放回箱子中。
李严目光落到书籍封面上见到‘蔡邕遗著’心中骇然,这位世之大儒身死长安后,还留下了巨著,连忙捡起一本‘菜根谭’翻看,顿时被书中内容惊叹不已。
马车主人见李严沉迷于看书无法自拔,知道自己生意上门了,还他却想再推荐一下,便拿出一本‘资治通鉴’道:“官爷,蔡大儒的遗著还有这本,里面记载了秦、汉两代的史纪,里面写了无数事件,并通过这些事件提出了经验,乃是一本千古之作,你要不也看看。”
李严早就听说蔡大儒有心将著作汉书,但并没有听说成书,现在一听,连忙接过书一看,心中惊起波澜,这里面的内容竟有许多对大汉朝政治的批判!
马车主人看到李严的神态知道,知道生意做定了,但还可以再加一点便送上最后一本,“官爷再看了一下这本,此乃蔡大儒之女蔡昭姬的诗集,里面的诗词可谓首首皆为千古绝句。”
李严听说过蔡大儒有两个女儿,才学亦很出彩,但并不相信女子能写出什么千古绝句,定是这些书商借蔡大儒之名,用辅以其女之名,乱抄些诗句来混搭卖。
他看了一下封面写着‘蔡昭姬诗集’问道:“蔡昭姬现在在堵阳?”然后很随意地接过诗集。
马车主人应道:“是的,正在堵阳写书,日后她的其它书我也还运来卖。”
李严冷笑了一下,翻开了诗集,只看头两页的‘静夜思’‘出塞’心中就直接掀起惊涛骇浪,“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大才?”
他继续往下翻,越翻越无奈,最后归于颓然,这里面任何一首都不是自己的才学所能作出来的!
李严不相信这些诗集是一个女子做出来的,认为是蔡大儒给女儿扬名而为之捉手,但一想蔡大儒的为人,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主人知道自己在宛城的第一笔生意已经落成了,谄笑道:“官爷,三本书一共三百文钱。”
“怎么这么贵!”李严惊骇,三本书就要三百文,这箱子里装的不是书,都是一箱箱的钱呀!照这个价格,如果书全部都卖了,这些箱子都装不下得来的钱!
马车主人笑道:“官爷是说蔡大儒的才学不值三百文?”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严连忙否认,然后伸手入怀,却发现自己身上压根没钱,从堵阳跑之时,什么都顾不上带,来宛城之后,吃住都是官家的,他还真没想起自己身上没钱这个事实。
李严面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却也不好向部下要钱,偷偷地将三本书塞入衣袖之中,然后对着马车主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人。
马车主人见状,苦笑道:“官爷,你这是抢劫呀?”
李严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马车主人愣了一下,手指李严衣袖中的书,道:“你买书不给钱就是抢吗?书就在你衣袖之中,不是吗?”
李严涨红了脸道:“这些著作皆是蔡大儒所作,我拿了怎么能算抢?
蔡大儒乃当世大儒,对好学之人皆不吝谆谆教导,乃是以自身博学以教万民。
熹平四年,蔡大儒感有感于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被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便与朝中诸大夫联手校正‘六经’,亲自用红笔书于碑上,雕刻完好之后,立于太学门前,以供天下学子免费观看。
而今蔡大儒不辞辛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写下的如此巨著,便是想让天子、官员能吸取历史上的教训,以策万民。故而这些书乃是蔡大儒赠予我等的,何来抢劫之理?”
李严的这番言论不但让马车主人听得毫无破绽,连周围的士兵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呀!蔡大儒这么优秀的人,他的著作当然是免费给天下学子的啦!
马车主人知道自己说不过李严,但他却知道这些书是自己花钱从吕范书批发得来的,苦笑道:“官爷,你给我三十文吧,好歹给回我。”
李严一听,怒道:“好你个奸商,十文钱的进价就敢卖一百文,这可是哄抬物价,来人呀!给我把他捉起来。”
马车主人直接哭了,“官爷,你说的对,那几本书都是蔡大儒送给你的,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