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大宅,冰心斋之中,烛光下,武威风与白家家主两个老头毫无形象的坐在砖石地的地毯上,地毯上还摆着两只小巧的酒杯,和一个不大酒壶。
酒壶里的酒,是真的。
“老武啊,你可知我当年为何向先皇请命,要我白家满门迁到这北方苦地?”
白家家主,这个干瘦老头,问着武威风这个胖老头。
武威风饮着酒不答,双目出神,也不看这说话的白家家主。
白家家主也泯了一口酒,自顾自的感叹:
“我啊,也是个武者!就如同你今天会跳下城墙接阵,为了什么?”
白家家主一顿,才慢慢地说道:
“国殇!气节!”
武威风听了此话,哑然一笑,又犹豫道:
“老大,大荒山甲子之期之时,订下的十年之约,如今,还剩下九年。”
白家家主知道武威风指的是十年后无边海求道一行,便问武威风:
“九年后,国战未停,你还走吗?”
“若是九年之内,我再为白家培养出一个罡劲高手……”
武威风的话说得心底无力,话音也是渐落,最后默不出声。
白家家主还是那句话:
“九年后,国战未停,你还走吗?”
武威风叹了一口气,没有答白家家主的话,只是提起酒壶,给二人满上,端起酒杯道:
“喝酒!”
白家家主一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就扔下酒杯,装作醉酒般大呼道:
“醉也!醉也!不能再饮!”
说着,白家家主从地毯上爬起,手舞足蹈的耍着酒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对武威风一拱手,道:
“今日甘拜下风,你我来日再战!”
白家家主推门而出,冰心斋中,只剩武威风一人。
这白家家主不过饮了两小杯的酒,自然是不可能喝醉的,不过他的所为,向来荒诞无稽,武威风心里却是知道老大啊,大智若愚。
武威风一人,叉着腿坐在地上,拿着那酒壶,一杯杯的倒进杯中酌饮。
罡劲,如同狗屁,如九年后国战未停,自己这一身狗屁……
国殇!气节!
今夜,冰心斋里,武威风真的醉了。
……
晨阳金色的光芒,如同大释天佛的佛光,照在雁阳关以北三十里驻扎的草原大军身上,每个草原兵卒的面色,都一般的狂热虔诚。
毗蓝老喇嘛盘坐在大军之中,身上的金光罡气腾腾,整个人如佛陀在世。
“世尊南无大释天佛,降无量功德果报于世,佑我草原信众凡力不伤,不堕轮回!”
毗蓝老喇嘛的声音,加持罡劲,声如洪钟,罩于草原之上,袅袅不绝,草原大军纷纷跪拜,如同受戒,面色更加虔诚。
呼戈多从帐中走出,不耐烦的左顾右盼,看见无边的草原大军尽数跪拜向毗蓝老喇嘛的方向,不由得心中对毗蓝老喇嘛的杀意更盛。
呼戈多走到老喇嘛身边,抽出弯刀举向雁阳关的方向,声音加持内劲,大喝道:
“全军列阵,杀向雁阳关!”
“杀!杀!杀!”
草原大军面色狂热,人声鼎沸,喊杀声震天响,此时的草原兵卒再无低靡,闻战则喜!大军结成军阵,一路行军三十里,誓破雁阳关!
雁阳关上的大同守军,在城墙上警戒,就听见远方天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再定睛一看,黑压压的草原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击鼓!击鼓!”
大同守军连忙大喊通知门楼里的守军击鼓告知全城警戒防守,他的心脏仿佛被扼住,胸口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咚!咚!
整个雁阳关都听到了鼓声,百姓们起初略有诧异的互相询问,不知鼓声的意味。
就见雁阳关内的守军结成队列,披坚执锐,向北面城墙处狂奔,总兵府里的大门大开,白甲将军赵振奎与一众将士行色匆匆,连驻守总兵府的卫兵都奔向城墙。
赵振奎大喊传令:
“城衙何在?”
“属下在!”
领头的衙役从慌乱的人群中站出。
赵振奎下令:“稳定城内秩序,派遣匠户加赶滚木檑石,百姓各户熬制金水。”
“得令!”
衙役领命,开始按赵振奎的军令行动,驱散大街上围堵的百姓。
百姓们此时才想起,这城墙上的鼓声,代表着草原大军攻城!
人群顿时慌乱,但很快被衙役安抚好,依赵振奎的军令,回家熬制金汤。
这滚木檑石,就是原木上镶满锈蚀的利刃铁钉,石块之上也是锈铁丝捆扎,都是顺着城墙往下扔,是守城的利器。
至于这金汤,就是百姓各家收集牲口和人粪便,熬得滚烫,里面细菌痢疾滋生,温度又高,到时从城墙上泼头浇下,敌人就是烫伤也得感染而死,端的了得。
武威风在白家大宅之中,也听得传信擂鼓,他提上放在架子上的大刀,想也不想的出了房门。
白家的庭园中,祖祠门前。
二十多个三劲练通的武者,身背刀剑,集结在白家祖祠门前,他们都是白家的人。
领头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人,中年人身穿白色练功服,身上背着把宝剑,面容刚毅,眉宇间的神色与白家家主有些相似。
他正是白家家主的儿子,云慕白母亲白氏的亲哥哥,白韧农。
武威风远远的提刀走来,这大帮白家的武者纷纷按辈分见礼,或叫武叔,或叫武爷爷。
武威风一一应下,走到人群的最靠前的地方,跟一帮人一齐等待着白家家主的出现。
渐渐的,一帮年轻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飞到与草原大军的交战之处杀敌报国。就连白韧农也对自己爹如此怠慢大事颇有微词。
武威风还是如昨夜等着白家家主赏那丑荷图一般,丝毫不恼,只是静静的立着,因为他知道老大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良久,白家家主才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一只鹿角大弓,干瘦的身上还背着一壶箭。
这老头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奶奶的,让我一顿好找……”
感情这白老头子是因为找这鹿角大弓而不得,才姗姗来迟的。
白家家主看见武威风意气风发的提着大刀站在人群最靠前的地方,便问向武威风:
“想通了?”
“通了!”武威风点头。
“爹!”白韧农有些埋怨白老头子。“您怎能如此……”
“行了!”
白家家主止住自己儿子的话,又朝在场的众位摩拳擦掌的武者问道:
“好汉子一身是铁,又能打几个钉?”
见一众年轻武者不发话,白老头又道:
“草原大军上不了城,你们去那城墙上能干什么?给守军递滚木檑石,烧金汤?”
二十几个武者哑口无言,武威风微微一笑。白老头又接着说道:
“行了,上香!等胡狗上城之后,你们哪个敢退一步,老子拧下你们的脑袋!”
白家家主将祖祠的门打开,众人朝宗祠里的几代牌位行礼,白韧农上香。
袅袅的烟气飘上房梁,白家几代牌位的背墙上,悬着一只金匾,上书:
忠义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