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若看着师兄的脸沉寂在烛火的阴影里面,心中不由替他一阵难过。
古知机将把脉的手收了回来:“云小姐的心脉受损,而且在心脉之中似乎有一股难以消除的诅咒之力,正是这股力量阻扰着她伤势的恢复。但是幸好当时云小姐生死一线之间使身体稍微偏离了半寸,剑尖从她的心脉处擦过,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是若想要醒过来,却是需要请动三圣才行了。”
云龙子略微点头,表达了感激之情。古知机往上官姐妹看了一眼,两人却也是跟了出来,将这间房间中温存的时间留给两兄妹。
明天还有比赛,古知机让两人回去休息之后,却是来到了弈孤行的院子。
“怎么样了?”
“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身体和腿上的伤势,可能会伴随她一生了。”古知机的下眼框有着浓浓的暗影,弈孤行以前一直以为是卧蚕,后面才知道那是黑眼圈。修行高绝的修士会出现这种精神气亏虚的脸相,让弈孤行不禁怀疑师兄是不是为了这些凡尘琐事,从来不睡觉的。
一方面要为了整个国家的事情操劳,另一方面却是要为了在修行大道的百尺竿头跨出那关键性的一步而积累。师傅口中一直是如此天纵之才和淡定从容的师兄,如今却也显得这么竭斯底里起来。
人力有时穷,一个人背着整个国家,这样的肩负太重了。
“师兄,也许很多事情,你可以不要这么的亲力亲为。”弈孤行轻声道。
“比如说。”师兄似乎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比方说今天登仙大祭的仲裁,比方说云梦舞师妹的伤势········”弈孤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古知机抬首,指节敲着桌面,发出木鱼击打之声。
“杨烨?钱文远?”弈孤行试探。
古知机深深一叹:“表面上这两人在神都现在是闲置,但是他们身后的杨家,钱家,所牵涉到的东西远非现在的你可以轻涉,对他们的拿捏,连明皇都要小心。”古知己语焉不详。
“相比他们,我反而更希望你能将那个合适的人选说成自己。”
“我?”弈孤行不禁心中哀叹,显然师兄却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自己这个在师兄眼中的谪仙身份,却是被坐得这么高。现在你可知道我全身正是一点修为真气也无。就靠手中的黑伞撑着场面。如今自己所能依靠的,除了黑伞,也唯有每天都在抢尽时间收集的梦境之珠了。
“你,不仅是因为你是天降之人,更因为你是我的古知机的师弟,是卧龙山的传人。”更是宁籽懿的师兄,古知机在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
“你可知道我被剑压所伤,现在修为尽毁。你可知我于这重新修炼一月以来,修行境界还是在初境未有存进。”弈孤行道。
古知机却似乎对弈孤行胸有成竹:“我知道,但是我更知道,你一年破六境,从六境到九境更是只用了短短数天,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停留在初境,但我知道你必有依仗。而你的依仗,也是我对于我们这一次能否登顶的最大期待。“
看着师兄那充满信任和期望的眼神,弈孤行突然感觉到了与仙界相比凡间界最让自己触动的地方:在仙界中的期待让人有负担,如果失败迎接你的将是审判罪恶一般的眼神与言语。而师兄的期待仿佛是在说,我全身心地相信你,哪怕这份期待是变成现实或是烟消云散。
“师兄,我突然间有点想喝点酒的意思。”
“临阵喝酒,那可是圣唐的军中大忌。”古知机摇头晃脑:“不过幸好你我二人并非是那军中之人。但是明日有大战,如此还是小酌即可。”
弈孤行含笑称“诺”。
一杯下肚,国师醉倒不醒。
月色凉如水,天气晚来秋。
如今弈孤行的梦境之触到了百米的范围,一颗忽明忽暗的梦境之珠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云梦舞沉睡的房间,旁边守卫的云龙子却是一宿没睡。弈孤行将自己的梦触靠近这忽明忽暗的梦境之珠,这颗珠子色泽玄白,但是与普通的梦珠稍微有一点不同的地方。
它上面似乎浮雕一样游走着一柄小剑,小剑剑身通明,发着微光,将整颗梦境之珠点缀得如同稀世珍宝。
弈孤行慢慢地沉入梦境之中。
梦境之中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而云梦舞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样子。透过光影,前面有两道背影在走着,云梦舞被一只手牵着,却是边追赶边哭喊:“爸爸,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梦舞。”但是前面的两道背影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头地往前走着,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云梦舞的眼前。
云梦舞牢牢地抓住了身前的手,不想再失去这只手的主人。两人就这样在这黑白的阴影之中往前行进着。
脚下踩着水流,水没过了云梦舞的膝盖,每一步她都要使劲全力。这只手的主人走的太快,云梦舞跟不上了,想歇一下,但是手的主人却还是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似乎他也在追寻着什么。年幼的云梦舞只有咬紧牙齿,不敢放松。她怕一放手,身边的人就会变成背影,然后离自己而去。
然而有一天手的主人还是松开了年幼的云梦舞。那只手仿佛想要拿起别的另外的什么东西,那是一把枪,沾血的枪。枪上的血留下来,流到云梦舞踩进的水流中。云梦舞才发现,水流一瞬间显出了原本的色彩,原来云梦舞一直蹚着的是一条流血的河。而这条河,也早已将云梦舞的那身素洁的白裙染红了。
云梦舞拼命挥舞双手,想要在着沉寂的黑暗之中摸到什么,却抓到了一把剑。从此少女一边前行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剑,因为只有挥舞的剑光才能偶尔照亮前方追赶的路。
膝盖下的河流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逐渐长高的少女的大腿。但是少女手中的剑舞也越来越明亮,仿佛从中能生出美丽的花来。
终于有一天,少女赶上了手持长枪的背影,与他齐身而立。但是持枪的手却再也不会抓紧她。她手中的剑光也开出了花,冷若霜华,傲若寒梅。
百花杀剑。剑出霜杀,凋尽百花。
少女的左手一直空着,悄悄探出袖间。
弈孤行轻声长叹,他蓦然出现在了少女的身旁。
少女愕然抬眸,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阵温暖包裹。
她眼角含泪,似傲梅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