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大祭的残酷超乎想象,看着穹顶的巨大投影,全长安的城民却是尽皆沉默了。虽然四大家族守卫的登仙楼就在长安城之内,但是四大家族并不与俗世之人有交集。反而喜好诗词的圣唐人对词风盛行的南宋颇有好感,如今眼看四大家族之人如此霸道,南宋的遭遇也让他们不禁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岳满江遥遥望着台上的少年,但是他知道,遑论这个少年身后的四大家族,就是如今他们过来的这四个人,哪怕这里的人一拥而上,他们都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登仙大祭本来就是生死不论,既然四大家族抛出了登仙楼这个饵,想要吞掉它,就要有被卡住咽喉的准备。
岳满江将目光看下身后一人,本来是他准备出场的,但是如此前去却与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别。少年却是慨然作色,自有一番文人傲骨,他刚想出列,却被一只牢牢的大手压住了肩膀。少年抬头,却是看见了一张坚毅的脸庞。
“岳冲。”看到他,少年就心安下来。
“我来吧。”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岳冲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的嘴唇紧紧抿着,眼中充满血丝。他心中虽然悲愤,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身死有命,我就去看看这片穹顶之下,最闪耀的天才们,是怎么样的光彩。”看着眼前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好友,岳冲慢慢地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头透露着疑惑和不可置信。这里就如同在战场之上一样,有死无怨。但是有些事是自己必须为他做的,这是自己的道。
岳冲手中长枪一振,脚下一踩之间,已然如流星坠落在擂台之上。金刚石发出沉闷的音响,就像砸响了战鼓。
岳冲长身而立,他的坚毅的唇角,他笔挺的鼻梁,他锋利的眼神,他挺立的身躯和他手中紧握的长枪上那百余道缺口,都写满了他的故事。南宋出文人,安逸和富庶的环境让很多人望了曾经南宋立国之时的铁血历史。但是哪怕全南宋的人都在浮华美景,醉生梦死但还是有人枕戈待旦居安思危,他们守护着国家的生命之线,他们是国家的脊梁,他们拱卫万千南宋之人,他们就是岳家军。
南宋之所以能坐拥富庶的江南之地,却全靠他们有着苍穹之下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岳家军。而岳冲就是岳家军统帅岳满江的儿子,岳家军的少帅。
岳冲不记得自己几岁开始学枪,只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认识的是父亲,第二个就是枪。自己从记忆之初就开始练枪,陪练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十六神将岳满江。
岳冲不爱说话,他的长枪就是他的语言。他和父亲对枪,若偶尔能胜,皆因他占着一个“勇”字。对于实力高强的人,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狭路相逢勇者胜是他与父亲对练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
岳家枪法最独特的地方是将防守和进攻两动融为一体,攻防一次完成;防中带攻,攻中设防,使敌人无还击之机。岳冲将枪势舞开,却仿佛整个擂台之上都是枪影罡劲。
炎岩化身成炎,仿若流火。
两人尽皆一步不退地相撞在一起,砰地一声,四散的劲力打在周围的防护罩上,却是闪耀起无数的霞光。
炎岩甩了甩手,刚才的枪劲轰散了自己手中凝聚的火气,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已经是半步超凡了。
“你很强,比刚才那个家伙有意思得多。”炎岩咧了咧嘴。
“······”岳冲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他的眼前都是对手的身影和他可能变化的方位。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两道枪影一直一曲,如双头龙闪,张开巨口,向着炎岩吞咬而来。
而炎岩的双手瞬间由红转蓝,再由蓝变白,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超高的温度而扭曲起来。“炎皇拳。”一道猛烈而又霸道的拳意充满整个擂台,仿佛君王降临一般,万物都臣服的意境之下,整个世界都被“炎热”所支配。
一道巨力从两人交接处炸开,本来穹顶之上的投影是没有声音的,但是长安城正在观看这场比赛的人都仿佛听到了猛烈的撞击之声在耳边炸开。一道白光充斥所有人的眼睛,烟尘散去,两人现出身形,却都是身上负伤。
只见岳冲的虎口崩裂,而炎岩的手臂之上也有了密密麻麻的血口,这是炸开的枪芒擦身而过造成的。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练出枪芒。如此资质,在你凡界之中,倒也是出类拔萃。”炎岩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口口声声你们凡界,那敢请问,你又何尝不是这凡界之人?四大家族,又何必在这凡界受我凡人供养的口食?我们求你留在此界了?”岳冲本来是不喜和这样的人说话,但是有些话却还是没有憋住。
“你们凡界众人,又只不过是下界生物,我们从仙界而来,你们就相当于我们圈养的动物。为我们提供食物?你还不清楚吗,弱肉强食可本来就是你们这些帝国的发展之道呀。你们南宋,又何尝不是吞并诸多小国,屠灭多少反抗之人而建立起来的。以铁血镇压,以文明同化,以律法约束,一切都只是强者在制定的规则罢了。”炎岩眼中映着晴天白云。若你想反抗,只盼哪一日有人能捅破这天······
两人在台上交击了数十次,又都走的是刚猛路子,每一次两人的碰撞都是不遗余力,声势浩大。
岳冲手中的枪一枪重似一枪,但从枪上传回来的反弹之力却是越来越大。岳冲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疑惑,对方的真气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两人本应该都是在半步超凡的门槛上。而现在看来,自己只是看到了门槛,对方却已经摸到了那门的把手。
岳冲蓦然想起了当初父亲教自己练字时候的情景,他和自己说,练枪如练字,练字如练人。哪时候你练字到入木三分,说明你入门了,哪时候当你的字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那时候你就算出师了。
他不禁想起了当年父亲教自己写下的字: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当年的我不懂,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了。笔走龙蛇,枪舞乾坤,却也是做人的道理,舍弃我执,存于一心···
岳冲手中的长枪不再紧握,掌中将松未松之间,枪与人似乎成为了一个整体。刹那间,仿佛有一条血色大江遮天蔽日从天而降。
炎岩的眼前看到的却是一条血红冥河,冥河之水,沾之即亡。他好像回到了当初面对弈东侯那一刀的时候,那种生死存亡之间的气息让他做出了最准确和最迅速的反应。只见他双拳猛然往前击去,双脚却是弹起,借助回传的力道却是整个人都往场外掠去。眼前的血色巨浪却是差一点将他吞没,像拍在海岸上,惊起了千堆血。
炎岩已经自动退出了场外,相当于是认输了。他的双手中的绷带都已经脱落,双臂之上却尽数都是血肉翻飞,那双手的指节宽大,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锻炼磨打,如今却已经血流不止。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却是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刚烈少年:“这一枪叫什么名字?”
岳冲用枪拄着身体尽量不倒下,这一枪也耗尽了他的真气,如今的他能站起都凭的是他胸口的那一股气。岳冲心中澎湃,他终于领悟了岳家枪的最强奥义。
满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