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雎指出口音的问题是为了什么,对少师意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越雎今日让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无疑是替他挖出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一个可能让他刚刚踏入中原江湖就会莫名其妙树敌无数的隐患。
这并不是一个小问题。大奉教化推行的很好,尤其是立国之初,面临北辽巨大的压力,大奉所构建传承下来的教育之法中,忠君爱国之论不知凡几。江湖中从来都不缺头脑发热的人,或者不客气地说,江湖中人大多如此。北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无数奉人的假想敌。而一个北辽人出现在大奉江湖……
想起在奉京时,那些从太平日子中长大,却大言不惭妄谈刀兵的人,韩文君就心中一寒。
少师意脸色一正,向越雎拱了拱手,“多谢。”
越雎这才觉得舒坦了一点,满意地点点头,“不谢。”
既然人家帮到了自己,自己也不好再摆出如临大敌的态度。少师意的脸色舒缓了些,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阿姐说你救过她,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的越雎一挑眉,看向了韩文君,“你没和他说?”
韩文君心底突然有些不安,向少师意靠近了点,抬头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就连雪公子这个身份,也是不久前才言明,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和小弟说。”说着,韩文君脸上的女儿态兀地一收,仿佛一下就变回了叱咤江湖的雪公子,“更何况,那人的事……小弟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越雎深深地望了明明懵逼却仍然装作从容的少师意一眼,摇了摇头,“少师小兄弟虽然少年英才,但对付那个人,确实毫无用处。我也不妨直言,今天我请二位,就是希望少师小兄弟身后的势力能出手。”
少师意的眼睛微阖,缝隙中之间一道水光,“你知道我背后的势力?”
“不知道。”
少师意眼中的水光一散,这次是真的懵了。就连韩文君也有些不解,静静地看着越雎,等他一个解释。而越雎这次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很利索地给出了他们想要的解释。
“就凭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抄书人。”
抄书人!
相比于旁边刚刚直到越雎居然还是抄书人的少师意,韩文君眼睛转了转,想通了个中紧要。
抄书人,每位天地二榜强者和人榜中被大书楼认为是有潜力的人都必定会有一个尾随,就连无榜中的一些强者也不例外。抄书人记录他们日常事迹,再传回大书楼,以修订四榜。
算一算现在房间里的这几个人,韩文君自己曾是地榜第一的雪公子,但是经历死遁之后,原来的抄书人自然也被大书楼召回。越雎身份繁多,而且他不知道和大书楼的说书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打破了抄书人不上四榜的传统,也当了个抄书人,没有抄书人跟随也理所应当。另一边,红帐中的鱼水谣……如果韩文君没猜错,大书楼这是一个方便送到底,鱼水谣的抄书人就是越雎了。
所有人中,只有少师意,缺少了个没有抄书人跟随的理由。但这个理由,韩文君是知道的,越雎虽然不知道,但也猜到了。
身份特殊到直接驱退抄书人的势力有两个,一个是大奉朝廷,一个是那三个字所代表的势力。
李安歌之事发生的时候,越雎早已经被派到锦云国来,对此事是完全的不知情。虽然他有抄书人的身份,可以查问大书楼,但这个特权每年使用的次数有限,遇到事情时,越雎能用猜的,就不去消耗。至于越雎的猜测,当然是与那三个字无关。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眼前的人,与朝廷有关,而且关系深到大书楼都要忌惮甚至是畏惧。
与朝廷关系如此之深,又能说一口地道北辽话的人,其出身也就十分明白了——青子学宫。
越雎没有去过学宫,但多年前,他曾遇到过一个自称来自学宫的学士,那学士甩袖震退上百流寇的英姿,越雎至今记忆犹新……
这时,一直被他盯着的少师意说话了。
“这,是你在大书楼中得知的?”
越雎摇摇头,“关于你,大书楼没有记载。之前有过的一些也被销毁了。你出自学宫这件事,是我多方验证之下,猜出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越雎对自己的推断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然而原本还十分严肃的少师意突然面色古怪了起来,“你猜到的,是学宫?没了?”
越雎一下就被问楞了,怎么,听他这语气,学宫好像还不是最大的?
少师意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其实我来自学宫,不是秘密啊。如果你深问一句,比如我为什么北辽口音什么的,我就直接说了。”
“呃……”
越雎突然觉得这次会面已经垮掉了。自己高深莫测的出场,精妙绝伦的分析,和突然点出对方背景这样的手段,全都是无用功。这么一想,越雎突然有些挫败,就连对抗那个人的心思都淡了一点。只不过,这是很少的一点,就像是在一片墨海中滴入了清水那么一点。
而少师意则是完全放松了下来,身体也向后仰了仰,“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和你说。大奉江湖的事情,学宫是绝对不会出手的。学宫论学不分国邦,向外散出的学士也遍布各地。但学宫只传学,论学。大奉江湖的事情,连奉廷都不干预,学宫就更不干预了。更何况,学宫只是学宫,没有指派学士的权力,更不是门派什么的,当然也不存在所谓的背景势力一说。”
越雎叹了口气,学宫的行事准则,他也有所耳闻。但那个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所以他才不甘心地请来了少师意。但今日少师意已经向他说得清清楚楚,他也只能彻底断了这个心思了。
一想到自己不用借助他国势力之手,来解决大奉江湖的事,越雎在失望之余,也还有些庆幸。
“也罢……那个人,还是我们来对付吧。”越雎洒脱一笑,“我们来说说另一个事情,石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