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李农长眉一掀,诧异地望向石闵,并不慌张。
“石遵铁了心,要对我们下手。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接到密诏,正调遣人马,意欲攻打大司空府和辅国大将军府。嗬!他可真有眼光,启用两员好厉害的大将!”石闵发出金石般的冷笑,提及大赵皇帝石遵,直呼其名。
“哦——”李农意味深长地咦了一声,双眼咪逢起,掩住眸中冷芒,随即不慌不忙地吩咐。“叔氓。收拾东西;周成,召集人手,我们到西苑。”
护卫送来兵刃盔甲,李农穿戴束紧,持刃与石闵当先而走。小耗子见状,招呼何三娃四人,一步不拉地跟上。
大司空府外,旌旗招展,刃耀寒光,五百悍民军铁甲士肃杀戒备,俨然临战做派。
见此情景,小耗子没有畏惧,反倒十分兴奋,两颊滚烫发热——错过乐陵仓之战,却赶上邺城大变,这儿的场面必定比乐陵仓更大更刺激!
石闵、李农翻鞍上马,在护卫亲兵簇拥下离开大司空府。小耗子晕晕乎乎,也辨不清东西南北,紧跟在石闵战马之后;走了一程,左手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小城。城内四五座高台参差耸立,高台之间有飞桥木廊相联相通,宛如空中楼阁,又是海市蜃楼,绚烂壮丽。
莫非这是皇宫?
小耗子精神一阵,清醒几分,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悍民军没有停留,顺宫墙行了一里,来到一座城楼般的门户前;城楼上下戒备森严,布满甲士,看到石闵一行,值守甲士吆喝一声,甲杖铿锵,里面涌出一群披挂整齐的武将。武将体形各异,面貌不同;相同的是,一脸的杀气,一脸的凛然。小耗子发现,孙威也在其中。
“西苑各军可有异动?”石闵大声问着,和李农并驾齐驱,径直入内。
原来这就是禁军驻地西苑。小耗子恍然,匆匆一瞥,但见好大一座营地。
营地四四方方,四边都有两里左右,西、北两个方向以城墙为墙,东、南则是两丈余的土垒高墙,高墙、城墙根下筑有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整个西苑有三道门户,一道是北城专供禁军进出的城门,一道就是小耗子现今进来的城楼,还有一道在东边高墙正中,与相邻的皇宫相通。西苑正中,垛仓林立,就是邺城仓了。邺城仓在四周军营护下,严密无隙。
石闵问罢,紧随马侧的领兵省尚书左丞胡睦赶上一步,回答道:“领兵省已宣大将军令,禁止各军将佐出营走动、勾连聚合;刚才有几个军营出现少数士卒鼓噪,并无大碍。”
“鼓噪?”石闵一勒马,侧身对李农道:“老帅。有些人桀骜难训,唯有你出马方可镇制。”
李农恩了一声。“我去苑子各营转转。”
石闵回身吩咐道:“右卫将军。你率本部护卫老帅,四处巡视。把黑槊龙镶军、武卫军盯紧些,一有异动,立即剿杀。”
一直随在他身后的中年将军是右卫将军王基,得到吩咐,王基应命,点起部众护卫李农向西而去。
石闵来到乐陵仓外下马,一帮将士拥簇他进了一间腾空的仓房,小耗子随之跟进。
仓房上首并排摆了两道矮几,石闵在左手矮几坐定,一扫座下,沉声说道:“今上无道,不辨忠奸;欲屠戮忠臣。石某不愿迎颈就戮;欲拼死一搏。诸君可愿助我!”
拼死一搏!辅国大将军要和皇帝对仗!虽然早已隐约料到,可一旦证实此事,小耗子脑袋还是被震得嗡嗡作响;迷迷糊糊中,但听身边尽是高亢的应答声“属下誓死追随效命!”一激之下,他唯恐落后,跳出来尖声大喊:“杀!杀了狗皇帝!”
石闵稍一错愕,待看到小耗子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只是一瞬,便收起笑脸,肃然道:“好!承蒙诸位不弃,若有侥幸,石某必不相负!众将上前,听我号令。王泰。宿卫军交给你,他们只需袖手旁观,便是你大功一件。注意!若非万不得已,不要轻起战端。”
王泰连续升迁,此时已是卫将军,自带一军,掌宫禁宿卫。
“孙威!某任命你为卫戍将军,即刻带本部接管七门城防及卫戍禁军。没有石某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孙威朗声应是,离开之际,奇怪地瞟了一眼小耗子,小耗子笑眯眯地冲他一眨眼。
“苏彦。你点三千精兵,在西苑城楼埋伏,一俟孟准、王鸾引军来到,立刻予以剿杀,毋须留情!”苏彦沉默地躬身接令,随即离去。
“大将军!耗子也想上阵。”看着一个个将军领命而去,小耗子耐不住了,蹦出来请命。
“你。”石闵笑了,摆摆手道:“只要你敢上阵杀敌,以后跟了悍民军,有的是厮杀,这次暂且罢了。你且近前,我有话要问。”
小耗子满脸不情愿地走上两步。石闵嘴唇动了一下,正欲发问,一个亲卫进来禀道:“大将军!宫中近侍杨环请见。”
嗯——
石闵思索了一下,一挥手。“让他进来。”
杨环是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服饰华丽,举止得体,扫了眼帐内诸将,对石闵微笑行礼道:“武兴公有祸了。”
石闵露出诧异之色,问道。“这是如何说起?”
杨环进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今晨,皇上与太后、诸王定下决议,意欲诛拿武兴公。此时,孟将军、王将军已奉旨发兵。”
石闵霍然变色,一拍案几,忿忿不平道:“竟有此事?石某这就进宫,与皇上分说。”
“这如何使得!武兴公一旦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杨环摆手劝阻,试探道:“义阳王知武兴公对我大赵忠心耿耿,蒙此不白之冤,实因今上昏聩。义阳王欲保忠臣、废无道,立明君,重振社稷。武兴公以为如何?”
“逢难之即,义阳王挺身而出,甘愿担当社稷干邑,此乃天佑大赵!”石闵欣喜大呼。
杨环闻言,笑得无比灿烂,再次凑近几步,隔着帅案俯身对石闵低语一阵。
石闵眼光一闪,击掌赞道:“如此甚好!石某便以此行事。”
“如此,环禀明义阳王,专候大将军佳音捷报。”杨环微笑,从容告退。
杨环离去,小耗子听见石闵长出口气;若有若无之中,他似乎清楚地感应到紧张过后的轻松。难道大将军也会紧张?小耗子不解地望过去,正好遇到石闵看过来的目光。
“饿了没?”石闵灿然一笑,没等回答,便大声吩咐:“上饭!把肚子喂饱,午后,大伙好好干一场。”
亲卫拎来一筐窝盔,几罐清水;一众武将就这清水,抓起窝盔大啃。石闵捡了俩窝盔,唤过小耗子,分他一个。“来!吃吧。我们唠唠家常。”
那话来了
小耗子心里一紧。接过窝盔,三口两口咽了下去,随即一咬牙,将新义军夺取乐陵仓之事一气说出。话毕,他身子一缩,闭上眼等着承受雷霆之怒。
“嗯?新义军胆子够大!”和李农想得不一样,石闵听后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诧异。
大赵四大仓虽在石闵下辖,却是胡人督守,只对羯人石氏效忠;除了邺城仓,石闵对另外三仓事实上没有多大的辖治力。乐陵仓落到新义军手中,对他来说,未始不是好事。
惊讶于新义军大胆之余,石闵忧虑的是,新义军是否有能力拿下乐陵仓,是否会出现太大折损。他不知道新义军有诏在手,他只知道,四大仓守军俱是精锐,防卫极其严密。
“新义军能拿下乐陵仓吗?!”石闵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小耗子,稍稍一顿,便截然令道:“张艾!你即刻去乐陵一趟,能见到新义军石帅最好,见不到,也要探查出乐陵仓之战情形,快马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