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精骑!全速突进——”
呜呜的号角响起,三千精骑放马狂驰,骤雨般密集的铁蹄声中,邺城北城外的原野上腾起漫天烟尘。
“传令重骑!冲敌陷阵——”
号角再度响起之后,大地开始震颤,闷雷般的轰鸣声中,五百重铠铁骑绕过城墙拐角,接跟着精骑的步伐向前冲刺。
太阳当顶,阳光火辣辣地洒下来,洒在密林一般的长枪锋刃上,洒在铮亮簇新的甲叶上,随即四处反射,明晃晃的耀得人眼花缭乱。
“杀——”
正在冲刺的三千精骑厉声吆喝,冲到一处灰印前,忽然如水分波,左右分开,斜掠过去,前方露出一道漏斗装的空隙。
“杀——”
五百重铠铁骑适时赶到,长槊倾斜向下,钢铁重锤一般,砸向漏斗空隙之中。
自此,整个骑兵冲击阵线行成。五百重铠居中,三千精骑分列左右。三千支长枪、五百杆马槊仿佛密密麻麻的梳齿,顺序向前梳理,将面前一切阻碍穿透切割成四处洞穿的筛子。
“好!有此马镫在手,骑兵战力至少提高三成——”
铜雀台上,冉闵右手擂鼓一般,一下一下擂击着垛口。看到城下骑兵演练到精彩之处,忍不住开口叫好。
“新义军有此秘技却一直隐瞒不报,石青小儿不臣之心,由此可见一斑!”王泰瞅着城下全速奔驰的骑兵,极为恼怒,亢声道:“皇上。臣请令,愿率一支精兵,渡河南下荡平青兖新义军。”
城下带蹬骑兵来自于收编的乞活军,据他们回报,石青早在去年便向李农敬献了马镫。知道这个消息后,不止王泰恼怒,冉闵也非常气恼——这就是石青石云重的忠诚?
“不可莽撞——”
未等冉闵回答,随驾的光禄大夫韦膄便抢先进言,道:“大魏当前之敌是襄国羯胡残余,是南下的鲜卑慕容。对于青、兖新义军以及徐州周成、司州魏统,当以安抚为上。”
王泰张口欲辨,话未出口,便被一阵通通通的脚步声打断了,刘群顺着台阶疾步而上,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皇上。新义军有回奏了。”
“嗯,是吗?”冉闵眉头一挑。“石云重怎么说。”
陪驾的亲信文武听到新义军回奏,神情俱是一凝,一起望向刘群。
刘群疾步过来,稍微喘息片刻,随后将一本奏书呈给冉闵,笑道:“皇上亲看,石云重还是很有心的。”
冉闵接过奏书,徐徐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石青回奏有四个方面的内容:
首先,石青恭贺冉闵邯郸大捷,并祝朝廷此次用兵能彻底廓清邺城周边羯胡残余。
石青接着请求,为了配合朝廷用兵,为了防止段勤、张贺度之流向枋头流窜,请朝廷允许新义军渡河北上,在淇河一线设防。
冉闵看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石青说的是实情。因为黎阳段勤的阻隔,即便新义军退到河南,邺城也无法对枋头行使管制权;这时候的枋头几乎成了不设防之地;张贺度、段勤等人被撵急了,真的可能会窜进枋头。更可虑的是,他们若因此同河内的蒲洪勾搭上,后患无穷。思忖了片刻,冉闵继续向下看。
回奏的第三个问题是新义军解往邺城的粮食辎重数额。石青说了些青兖目前的困难,然后表示,无论如何,青兖都会倾尽全力支持邺城对襄国之战。同时,他提醒朝廷,对襄城作战,鲜卑人起初可能会坐山观虎斗,最后出来收拾残局,请冉闵早作提防。
看到十万石麦子,两万张硝好的羊皮和若干的攻城器械。冉闵一阵感慨。这个数目远超他的预估,与新义军相比,拥有边墟之地悬瓠城的冉遇那三万石粮食,一万匹丝绢委实小气了一些。
石云重啊石云重。你到底是再想什么?马镫战技隐秘不报,出手却又恁是大方?
困惑之中,冉闵双目一凝,向下扫视。
奏书最后,石青以非常慎重的口吻,连篇累牍地敦请冉闵,一定要高张杀胡复汉的大旗,万万不可反复。
冉闵看罢,哑然一笑,挥着奏书,戏谑地对四周亲信说道:“哈哈——真是好笑。石云重竟然担心寡人会出现反复,不能一力坚持杀胡复汉之大业。”
冉闵说这话时,完全没有意思到。原本历史上,大魏虽然有邯郸大捷,虽然攻破石渎、黎阳,斩杀靳豚。但是,这些胜利并未完全扭转邺城的战略劣势。邺城被襄国石祗、冀州石琨、滠头姚弋仲、枋头蒲洪以及幽州慕容氏这些胡人强敌死死压制着;以至于让他最终做出了试图安抚胡人的昏招。
如今不一样。因为新义军的出现,枋头、滠头两股毗邻邺城的胡人势利被瓦解,冉闵的压力大为降低,他自然不会想安抚胡人,自然不会反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石青此举无异于杞人忧天。
不仅冉闵认为可笑,韦膄也感觉石青的担忧很可笑。“镇南将军也算有心,只是恁是糊涂。一点也不明了皇上的心思。”
郎闿、刘群一起大笑。“韦大人说得有理,镇南将军毕竟年青,难免糊涂。”
这几人一唱一和,明着说石青年青糊涂,实是为石青开脱。王泰听得明白,眼光阴郁地一闪,道:“毒蝎年青糊涂便已闯下如此功业,若真个睿智沉稳下来,哪还了得。”
此言一处,铜雀台上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这种禁忌的话题任谁都不敢沾染,除了挟邯郸大胜之功,正受冉闵宠信的王泰。
感受到气氛有异,冉闵无声地笑了,望着城下来回驰骋的铁骑,慨然说道:“寡人幼失双亲,以孤苦之身颠簸于乱世之中;十四时从军,十六时为将,十七建悍民军;二十八岁颁杀胡令,五胡六夷为之丧胆;二十九岁复汉家社稷,天下豪杰无不归心;千古英雄,几人如此!之所以有所成,实因上天欲假寡人之手重整河山,寡人承天受命,谁敢敌之!石青石云重他敢吗!凭新义军三两万士卒,四五十万人丁,他这个楞头小子也敢与寡人为敌?他若以为打败枋头蒲洪,杀了鲜卑段龛,就能与寡人对阵,那就是找死!”
冉闵越说声音越是高亢,越是自信。一股强大的气势蓬勃而出,在铜雀台上弥漫涌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铜雀台上,文臣武将无不为这股气势所摄,不由自主地俯身下去,高呼万岁。
“此事日后休得再提。石云重不是寡人的敌人,他没有成为对手的资格。”
冉闵遥望北方,铿锵有力地说道:“寡人的敌人在北方,在襄国,在幽州。待寡人荡平羯胡,赶走慕容鲜卑,倒要看看,天下还有谁敢不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魏群臣再次高呼。
邺城将士似乎尽皆感受到冉闵在铜雀台上的豪气。
七月十八。左将军蒋干率部攻克石渎,张贺度带领残部,趁夜逃遁,沿着太行山东麓仓惶南下,意欲逃往枋头暂避一时。
七月二十一。车骑将军张温率部攻克黎阳,段勤、段思兄弟率残部走西城,向枋头方向逃窜,张温紧追不舍。次日。南下的张贺度突然杀出,击退张温,救出段勤、段思。张贺度告诉段氏兄弟,东枋城以及淇河渡口均有新义军防守,枋头已无他们立足之地。
听说新义军重回枋头。段氏兄弟二话没说,会同张贺度部转道向南,渡过卫水,到昌城歇脚。
七月二十四。戍卫将军孙威率部攻克繁阳(今河南省内黄县一带)。被石祗任命为镇南将军的刘国伙同原邯郸守将靳豚,一道向南退去。退过卫水后,恰逢昌城的段勤、张贺度。
张贺度、段勤、靳豚、刘国四人会合后,凑起了六万人马,声势旋即大振。四人竖起联军大旗,一边四处劫掠粮食辎重,一边操练士卒,意欲讨伐大魏。
消息传到邺城,冉闵大怒,决定趁此机会,将这些后赵余孽一网打尽。
八月初二。冉闵于邺城西苑誓师,亲率五万马步精兵出征南下,攻打盘踞在昌城的联军。
张贺度等不敢迎战,顺着黄河北岸向东逃窜。行至东阿河段的苍亭津时,被大魏禁军追上。五万精锐禁军轻轻一击,六万乌合之众便即崩溃,联军四散而逃,大魏禁军趁势追击,斩杀两万八千余人,俘获两万余。
靳豚逃至阴安(今河南清丰一带)时被追兵诛杀,张贺度、刘国在乱军中失踪;段勤家底殷实,有五千骑兵,瞧见不对,招呼上兄弟段思率五千骑兵逃到绎幕(今山东平原县一带)。
苍亭一役,困扰邺城周边的四股较大势力就此瓦解,从此以后,大魏朝廷后顾无忧,可以专心对付北边的主要对手襄国石祗和冀州石琨以及北方的慕容鲜卑了。